第85章 八十五章 乌垒城

又是春花烂漫时。

这日,一则消息在宫人中传开,众人都暗暗欢欣期盼,行走说话间不自觉浮现出喜色。几名负责洒扫的杂役宫女也趁做活之时,偷偷说着小话。

“听说曼华翁主昨晚回宫了。”

“真的呀?那咱们明日是不是可以去求药了?”

“明日就晚了,你没见每回翁主赐药,排队的人都能从东门排到西门去?要求药今夜就得去排队,运气好的话还能亲眼见翁主一面呢。”说话的宫女得意洋洋,“我就是翁主亲自给的药。”

其他人一脸艳羡:“听说翁主美若天仙,是不是真的?”

“反正我再没见过比翁主还好看的人了,她就是仙女下凡,来渡众生苦难的。”其实赐药的时候,这宫女双股战战惶恐不已,哪里敢抬头直视翁主脸庞,一切不过是她的感觉罢了。

这时,有个才进宫的小宫女懵懂发问:“曼华翁主是谁?求药又是怎么一回事?”

年纪略长的大宫女解释道:“曼华翁主是广陵侯府的贵女,与太后和姬御史同宗,她三年前由广陵入宫,陛下特封其为翁主,赐住披香殿……”

与此同时,披香殿这里众人还在洒扫。

曼华翁主外出三月,宫殿无人居住难免落灰,昨晚翁主夤夜回宫,不愿惊动旁人,故而没有唤人清理,而是囫囵将就了一晚。清早披香殿的宫人们才发现她竟然归来了,连忙打水洒扫,又赶快去给太后和陛下传话。

很快,披香殿就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玉面绯衣的宦官,看着斯文俊雅很好说话,其实是个令前朝大臣都不敢轻谩小觑的厉害角色——内廷之首,中常侍唐蘅。

唐蘅跨过披香殿大门,入目便是“杂草”丛生的花园,顿时眉头一皱。很快一名内侍闻讯迎了出来,正是在披香殿管事的小胜。

小胜深深作揖:“奴婢拜见大人。”

“你怎么当差的?”唐蘅冷冷发问,指着乱七八糟的园子斥责,“翁主不在,你们就如此惫懒!既然手脚无用,我看尔等脑袋也无甚作用!”

“大人恕罪!”小胜吓了一跳,连忙告罪,苦着脸解释,“不是小人偷懒,是翁主不、不让拔,这里种的都是草药……”

唐蘅定睛细看,这才发现乱糟糟的园子里长满了艾蒿藜藿等物,几乎都是可以入药的。

“怎么了?”说话间从殿内走出来一名桃李之年的女子,素衣乌发不掩姿容绝姝,说话柔声细语,举手投足间眼波婉转,令人见之忘俗。她见了唐蘅微笑点头:“唐常侍来了。”

“微臣见过翁主。”唐蘅急忙见礼问安,“太后得知翁主回宫,特命微臣前来传话,请您去昭阳殿用午膳。”

曼华翁主,也就是茟奴,闻言回道:“我知晓了,待这里收好便去给太后请安。对了,陛下可要同我们一起用膳?”

“陛下散朝后也去昭阳殿,还有姬御史。”

三月未见他们,茟奴也很挂念,所以闻言很是开怀,笑着向唐蘅道谢:“多谢唐常侍。”

“不敢当,翁主折煞微臣。”唐蘅谦卑,示意身后的小黄门把东西递过来,亲自双手奉上,“这是太后让微臣拿过来的,请您收下。”

茟奴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姬太后总是三五不时就要赏赐东西,有时候是珠宝首饰衣裳,有时候是花瓶如意摆件,甚至房屋地契也有,偶尔还会夹杂什么西域南疆进贡的稀罕宝贝……总之她恨不得把天下之物都捧到女儿面前,弥补从前的缺憾。

茟奴推脱不掉,只得尽数收下,堆在披香殿的库房里,如今约莫都有座小山高了。

这回也不例外,她从善如流地接过盒子:“谢太后赏赐。咦?你的手怎么了?”

只见一条伤口赫然出现在唐蘅手背上,贯穿左右,伤口虽然不算太深却很长,而且正在不断渗血出来,很快就滴在了地上,似小小红梅。

唐蘅这才后知后觉抬起手看了一眼,口吻平淡:“许是方才不小心刮破了,不碍事。微臣回去洗洗就好。”

“胡说。”茟奴忽然脸色一变,严肃说道:“伤口不可沾水,万一染了脏物,以后这只手就废了。”

唐蘅露出犯错孩子被训时的神情,略有羞愧:“翁主教训的是,是微臣大意了。”说着他又虚心请教,“请翁主赐教,这伤回去该怎么处置?”

茟奴向来心软,不假思索道:“你随我进来,我替你包扎。”

“多谢翁主。”唐蘅感激涕零,然后跟着茟奴进了殿内。

茟奴进屋喊了声燕歌,让她把药匣拿来,自己则去洗净双手,这才引唐蘅坐到花窗边光线明亮的地方,准备为他清理伤口,缝合敷药。

燕歌抱来药匣,然后立在一旁,只见她行走间已经与常人无异,只是跑动起来才会露出些许端倪。对于这个结果,茟奴和奉翁都喜出望外,燕歌本人也很满意。

茟奴看了看匣子里面,问:“没有麻肌散了么?”

“用完了。”燕歌回答。

“这……”茟奴抱歉地对唐蘅说,“不用麻肌散会很疼,要不您去请太医或药丞瞧瞧?”

“无碍,翁主直接处理便是,微臣不怕疼。”唐蘅先是露出无所谓的神情,继而玩笑道,“可能不等臣走到太医署,伤口已经好了。”

原来太医署离披香殿甚远,几乎要穿过整座皇宫,茟奴一听也是,心想何须舍近求远,况且让别人带伤走那么远的路委实不大好。

“那您忍着点。”

茟奴取出药粉、针剪、桑皮线等物,开始为他处理伤口。唐蘅果真如他所说的那般不怕疼,止血药粉洒上去眉头都不皱一下,细针穿着线刺破皮肉进行缝合,他的手仍是稳稳放在桌面上,手指头也一动不动。

茟奴专心致志地低头缝合,丝毫不察头顶打量的眼神。唐蘅低眉,看也不看手背伤口,目光聚集在她乌鸦鸦的头顶,没有装饰华丽的珠翠,只有绸缎般的秀发,透过几缕额发,他还看见她的额头浮起一层细密的汗珠。

唐蘅抬起另一只手,正欲伸过去拭掉那些汗珠,不料燕歌抢先一步,眼疾手快掏出手帕覆在茟奴额头,轻轻擦拭。

茟奴抬眉浅笑,对着燕歌道谢。燕歌回报一个笑容,转眸间不动声色朝唐蘅投去一瞥,唇角讥诮。

唐蘅默默收回了手。

“好了。”茟奴为其缝好伤口,又简略包扎了一番,“每日换药,切忌沾水,等新肉长出来就可以拆线了。”

唐蘅千恩万谢,随即告辞离开。

茟奴去收起针剪,却在药匣底部发现了麻肌散,她惊讶问道:“燕歌,你不是说麻肌散用完了么?这里还有呀。”

“是吗?”燕歌一脸迷糊,“可能是刚才看漏了,没发现还有。”

她口是心非的样子太过明显,茟奴失笑:“你怎么这样捉弄人?让唐常侍白白疼了好一场。”

燕歌被揭穿索性也不装糊涂了,冷哼道:“谁叫他居心不良。”

“人家只是受了伤,哪里居心不良?”

“十回见你八回带伤,上次是崴了脚,这次是伤了手,下次呢?索性一根绳子吊死算了!”燕歌一向利嘴不饶人,骂起唐蘅来更毫不留情。

茟奴忍俊不禁,笑过之后又微微一叹:“都是可怜人。”

她也只是想帮帮天下的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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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这里已是花红柳绿的漫丽春日,而与其相隔千里的凉州以西,却是冰雪未消,广袤又荒凉的土地上仍刮着萧瑟寒风。

在天山南麓有一座乌垒城,这里曾经是轮台国的属地,后来轮台国灭,此地便成为了一块无主的疆域,而西域各国都想蚕食这处交通要塞。

三年前,殷宗携圣旨、率大军来西域开建都护府,他同鄯善等西域小国一起,在这里建起一座城池,正是如今的乌垒城,而西域都护府就设在城中。

乌垒城作为军事要塞,有着极重要的战略地位,由此往西可至龟兹、姑墨、疏勒,再逾葱岭,便至大宛、康居等地;往南有道通鄯善、且末、于阗;由此往北经焉耆、车师,直到乌孙。

所以乌垒城的城墙砌得格外的高且厚,并且城楼上有士兵巡逻,烽火瞭望台也高高矗立,每日十二个时辰都有专人值守。

这日黄昏,只听瞭望台上传来鼓声,随即士兵朝着下方大喊:“都护回城,开城门——”

守城的士兵们推动城楼上的绞盘,随着绳索松开,重达万斤的城门也缓缓落下,在护城沟上搭出一条通道。

很快,一队人马疾行而来,马蹄踏起滚滚浓尘,犹如风卷黄沙。待这队人马入了城,城门又升起合拢,整座城池固若金汤。

都护府门口,只见有人一马当先,率先到了这里,急急勒马之后回头大笑,冲着后面的人龇牙:“我又赢了!”

话音一落,他不耐烦地一把扯掉用来防风沙的头巾,露出一张过分精致的面庞,褐发绿眸,正是阿泓。

他已经满了十八岁,模样跟少年时没有太大变化,但是更加具备男人的轮廓,并且身形也十分高大。

“不止赛马赢了你,这次突袭围剿,我杀的嚈哒人①也比你多!”阿泓眉飞色舞,沾沾自喜。

后面之人打马徐徐而来,不慌不忙,只见他也取掉了头巾,墨发凤目,不怒自威,一张俊脸比从前更冷三分,眸中聚着经年不散的寒光。

殷宗淡淡瞥了阿泓一眼,道:“自己去领二十军棍。”

“凭什么?!”本来还洋洋自得的阿泓顿时呆住,怒起质问,“小爷我分明杀敌立功了!”

殷宗冷笑:“你以为你很厉害?我早说了要留下活口拷问细作,你倒好,把人杀个精光。如此无视军令不顾大局,打你二十棍算轻了。”

“他们先砍我的,我只是还手!哪知他们那么不经打,随随便便就弄死了!这也能怪我?!”阿泓气得暴跳如雷,从马上跳下来叉腰大骂,“你这厮蛮不讲理,活该阿茟不想要你——”

殷宗脸色陡然一变,目光如寒刀般射向阿泓。

这时都护府的管事走了出来,向殷宗禀告:“启禀主公,京中有信来。”

《驯马日记》

一晃就是三年,小野菜终于达到法定婚龄啦~~~

小狼崽:听说你们都很想我,所以小爷杀回来了!

大马儿:呵呵,还不是挨老子的揍。

小狼崽:你猜我会给你添什么堵?

①嚈哒人,古代游牧民族,曾入侵波斯,史学家认为其是匈奴西迁的变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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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奴儿
连载中醉酒微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