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五十九章 浴兰汤

兰汤洗玉肌,冰雪透香肤。

别馆这里的汤池都在室外,四周植满翠竹作为屏障,细密竹叶遮挡住一池春景,却盖不住水流哗啦和娇莺哭啼的声音。

细月星繁,幕天席地。

茟奴背靠汤池双手捂嘴,泫然欲泣地看着面前的殷宗,浑身都泛着粉色。

“抱着。”

殷宗不满她总是躲避,拉开她的手勾住自己脖颈,顺势把肩头送到她嘴边,二人顿时贴得更紧。

她狠狠咬住唇,紧张得犹如一根绷紧的弦,一丝声音也不敢泄露。

殷宗见状覆过去衔住唇瓣,伸舌撬开她的齿关,以荡平千军的气势狠狠霸占住檀口,直到她舌根发麻才松开一缕空隙,呢喃道:“受不住就咬我。”

他常年习武,身躯强健筋骨坚韧,连蛰兽都能一击致命,可想而知身体里蕴含了何等澎湃的力量,如今这股力尽朝着茟奴使了,她当然难以承受。

每回她都弱弱哀求,但好像总是适得其反,引来更凶狠的吞噬。后来她索性忍住不吭声,他又不乐意了,“磋磨”的手段花样百出。

换做平时她哪儿敢下口咬殷宗的“万金之躯”,但如今情况特殊,此处幕天席地的太过空旷,让人心生惶惶,她紧张得脚尖都绷紧了,听他这么一说哪儿还管得了那许多,于是松开贝齿,狠狠衔住眼前一块肌肤。

“嘶——”

殷宗吃痛倒吸一口凉气,见她如受惊小兽般终于露出利齿,反而笑了,大掌帮她把湿漉漉的鬓发撩到耳后,贴唇安抚:“别怕,没有其他人。”

俯视清水波,仰看明月光。

星河跌碎落,坠入池鸳鸯。

……

茟奴在池里“泡”到身酥腿软,最后路都走不动,只能由殷宗裹好抱回了卧房。

香湿罗衣,脂褪髻松。兰汤洗去铅华,茟奴愈发莹莹发光,肌肤白如羊脂,泛着微微粉色,犹如桃花绯冻。

她低眉羞怯,连忙裹上素纱纻衣,这才转过去看殷宗身上的“伤口”。

纤纤玉指轻抚男人胸膛肩头的血印咬痕,她懊恼又羞愧:“都是奴儿不好……给您擦点药吧。”

“又不痛,擦什么药。”殷宗捉住柔荑放到唇边亲吻。

茟奴怕他又起兴致,眼神闪躲,目光掠过这具矫健身躯的其他地方,见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

左肩上是兽爪留下的抓痕,如今已经长出新肉,泛着粉红,腰侧有处指宽的伤疤,隐约可见缝合痕迹,是二人初见那夜她的手笔……

“主公,您为什么要这样?”茟奴仰头望着他,纯澈杏眸满是疑惑。

他生于凡人可望不可及的群峰之巅,什么也不做就能平坦顺遂,他只要平庸地待在高楼玉宇之中便不受风吹雨打,可他却偏偏步入荆棘,划得自己遍体鳞伤,这是为何?

“什么为什么?”殷宗不解,手掌抚上娇颜,与她对视。

“就是这些,还有这些。”茟奴在他掌心蹭了蹭,指尖掠过那些疤痕,“为什么要这么辛苦?”

野草渴望免受风雨,明珠却甘愿在泥泞中打滚,怪哉。

为什么?

殷宗被她一问,想起了幼年。

当年先帝即位不久,便派人出使岭南说服国王赵兴“内属”,而越人丞相反对归顺依附,竟然发动宫变,自立为王。于是先帝遣大军进攻南越国,却先吃了一记败仗,两千人马被全歼,这愈发坚定了先帝扫平南越的决心,后来殷宗的父亲率两万大军浴血奋战,终于平定南越,自此国土扩张,南越也变作了如今十三州刺史部之一的交趾部。

但不幸的是,殷宗的生父在一场战役中受了重伤,最后死在了返京途中。彼时殷宗只有三四岁,还不明白什么是生死,只知道父亲骑马打仗去了,回来的时候静静躺在一个木头箱子里。

府门挂上白色灯笼,人人换上哀服麻衣,四周素缟,到处哭声一片,殷宗记得自己也穿上了孝服,然后被哭肿了眼的萧夫人抱在怀里,去灵堂处跪地烧纸,还要面见前来吊唁的亲友。

先帝也来了,亲手为英年早逝的殷将军上香,然后走到萧夫人面前,纡尊降贵地深鞠一躬。

“夫人节哀。”说完他好像欲言又止,“凤仪……”

萧夫人肃容端丽,一身孝衣如寒风料峭中的白梅,风雪满身不折傲骨,冷冷开口:“谢过陛下。”

先帝一时语噎,目光转向她怀里的男童,伸手抚摸他的头顶:“三岁了吧,叫什么名字?”

殷宗并不知他是谁,直觉男人的怀抱更强健有力,于是伸出双手示意要抱。身子一轻,他被先帝稳稳抱进怀中。

“你叫什么名字?”

“殷宗,母亲叫我宗儿。”

“开宗明义,万世之宗,你的名字很好,以后你长大成人,朕赐你表字。”

之后,先帝御笔亲提写下挽联,其中有“死而不朽”四字,并且下旨赐殷氏诸多殊荣,其中就包括让殷宗入宫读书。

“什么是不朽?”殷宗开蒙以后,有次问先帝。

也许是怜他幼年失怙,先帝待他格外亲厚,几乎是亲自教导,于是解释道:“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宗儿,千百年后,骨肉皆会化为尘埃,王权宝座也如过眼云烟,万物腐朽湮灭,唯有圣贤功德不朽。”

先帝已逝,但他必将在史书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抗戎狄,平南越,建太学,拓西域……

殷宗扪心自问,来人世间一遭,他又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大概是想活得不一样罢。”殷宗把茟奴抱进怀里,轻轻一叹。

不想和大多数王孙子弟一样,在家族的荫庇下过完顺遂一生,更不想一辈子都庸碌无为,最终湮灭在历史的尘埃里,连个姓名都无法留下。

他想要建功立业,想要一展抱负,更想像先帝一般,为旁人遮风挡雨。这些事他都一步步做到了,阿泓、李彻、小奴儿……他已经庇护了很多人,但他还想更加强大。

茟奴听了这句解释,倚在他怀里小声喃喃:“不一样……奴儿也想不一样。”

想要摆脱任人践踏的命运,想要如蒲英肆意飘扬,看遍山川江河,最终择一处密境扎根。她不像殷宗,没有太宏伟的理想抱负,只是想掌控自己的人生而已。

如此云泥之别的两个人,却在冥冥之中被不可掌握的宿命牵扯在一起,纠缠交织。纠缠在一起的还有身体,他们唇齿相依,发丝萦绕,十指紧扣。

不眠长夜何漫漫,暖衾不醒鸳鸯梦。

翌日从别馆离开,殷宗却没有回大司马府,而是带着茟奴去了一处民宅。此宅前后两院夹着住房,四周一圈围墙,像个“日”字,在京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通常是殷实小富人家的住所。

“这里也是东方大人的宅院吗?”茟奴进来之后便问。

“不是。”

殷宗否认,但也没说宅子是自己买下,他虽然不像东方枢做生意,但殷氏和萧氏乃钟鼎鸣食的世家,他又是独子,继承的田地园子、宅院商铺等产业数不胜数,再加上圣眷隆宠赏赐,所以他的家底丰厚可媲美巨富东方氏。

茟奴又问:“那我们来别人家里做什么呢?”眼神迷惑不解。

殷宗笑而不语。这时家中的仆妇端着饭食出来,逐一摆上桌。清粥小菜,卖相很是普通。

“用吧。”殷宗让她坐下用饭,拾箸主动为她夹了一些菜。

“多谢主公,您也用。”茟奴捧碗,刚吃了一口菜就愣住了,甚至忘记咀嚼。

殷宗凤眸浮起笑意,明知故问:“怎么了?”

“这个……”茟奴难以置信,“好像是灰菜?”

“嗯。”殷宗点头肯定。

茟奴眼泪都要迸出来:“还很像阿娘做的味道……”

话音刚落,平娘就打帘进来,唤道:“阿茟。”

茟奴激动不已,扔掉碗筷过去拉住平娘的手,喜极而泣:“阿娘怎么在这里?呜呜,你们多久来的?我都不知道……”

接着章良也进来了,他先向殷宗作揖行礼,这才走到茟奴身边喊了声“阿姐”。

“诶!”茟奴欢欢喜喜地答应,朝着弟弟招手,“快让我看看是不是瘦了。”

章良露出笑容:“这一路上京都有大夫同行,我没事。”

茟奴一听,知晓这都是殷宗吩咐下去的,抬袖拭泪,又走回殷宗身边向他道谢。

“谢谢主公,真的很感谢您。”若非平娘和章良在,她肯定会抱住殷宗好好言谢,但碍于有两双眼睛盯着,她不好意思“投怀送抱”,于是轻轻拉住他的手摇了摇。

殷宗见她和家人团聚如此开怀,也受到几分感染,神色柔和,道:“你们且在此说话,我办完事过来。”说罢便离开了此地。

茟奴则重新挽住平娘和章良,一家三口说着体己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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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宗原本打算去府衙,却在半道遇见寻来的高铭,告知内侍传旨召大司马入宫觐见。

殷宗策马改了方向,眉心微沉:“可知传召所为何事?”

高铭在宫中有些人脉,故而探得一些口风,回道:“听闻窦丞相进言增设新税。”

殷宗直觉此去会有一番不小风浪,吩咐道:“你去找东方枢,让他也进宫一趟。”

《驯马日记》

从前,高傲的大马儿:给我搓背。

现在,卑微的大马儿:咬我呀!咬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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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五十九章 浴兰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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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奴儿
连载中醉酒微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