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宗进来后与姬暄见礼，告知李彻临涧亭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入席开宴，并且今日还安排了百戏供宾客观赏。
百戏古已有之，传闻夏桀与末喜骄奢自恣，并且“收倡优侏儒狎徒能为奇伟戏者，聚之于旁，造烂漫之乐①”，由此可见杂戏幻术深受皇室贵胄的喜爱。如今广开商贸，四夷来朝，西域的眩人异士也来到中原，带来了诸多奇技淫巧。比如拂林国眩人最擅长吐火术，他们身着黑袍红袴，脚蹬筒靴，持一细长杆喇叭口的铁器，术士对着铁器猛吹，喇叭口瞬间喷出熊熊烈火，令观众大开眼界，拍手叫绝。
李彻仍是孩童，自然也喜欢这样的热闹把戏，一听有百戏可看立马两眼放光，转眼跳下椅子跑出门外。唐蘅急忙命人摆驾，李彻很快就坐上了轿辇，催着轿夫快走，忽然想起其他人，回头向姬暄招了招手，让他跟自己一起去。
姬暄笑着摇了摇头，正要开口婉拒，殷宗却抢先开口邀请：“家母略备薄酒，请姬大人赏脸同往。”
李彻也一个劲儿招手邀约，姬暄觉得盛情难却，只得答应。
“臣等随后就到。”
殷宗却有意落后一步，半边身躯把茟奴掩在背后。李彻不疑有他，对着他们比了个快点来的手势，便率先离开了。倒是姬暄略带深意地看了二人一眼。
御驾先行离开飞虹阁，殷宗和茟奴跟在最后，他故意走得很慢，渐渐被甩开一大截，茟奴亦步亦趋跟着他，并未察觉他的“别有用心”。
下山的路多是石阶，芳杜芍药，罗生其旁，其间一种芙蓉，花开四叶迎风露，深红浅白如朝霞，本是风姿绰约，却不及穿花拂柳的佳人吸睛。
“小奴儿。”
走在前面的殷宗突然站定转身，一把抱住只顾低头看路的茟奴，就像早就设好陷阱的猎人，只待猎物自投罗网。
方才还神色如常的茟奴忽然之间就红了脸，垂眸不敢直视殷宗，咬唇喏喏：“主公……”
男人的臂膀是如此强壮有力，身上的气息醇厚又熟悉，她不受控制地想起二人亲密无间的情形，愈发羞赧，不敢看他。
殷宗好几日未见她了，从前日日相见不觉得，分开这几天却让他好好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长相思摧心肝”。
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好不容易见了面，却碍于外人在场，不能好好说话一诉衷肠，此刻终于只有二人独处在这山林芳丛之中，殷宗垂眼看她轻咬菱唇，含羞娇怯的模样，情不自禁俯首而下，张口衔住两瓣娇红。
樱唇微绽，脸晕颜酡。莲舌挑圆，含香津唾。
茟奴不料他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孟浪”，被他紧扣怀中侵占唇舌，如巨浪之下的小舟，无力反抗，只能默默承受，随波逐流。
殷宗简直像要把她拆骨入腹，“吃”得她舌根都发痛，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用力推搡，好不容易才逃得一丝空隙，羞赧躲避：“不行……会被看到……”
“谁敢？”
殷宗满不在乎，一掌捧住她半侧娇颜，复又凑过唇去，一改狂风骤雨，而是细细碾磨，边亲边问：“可有想我？”
茟奴齿间溢出零星：“想……想的。”
殷宗闻言眉心舒展，眸中含着浅笑，细密的吻从唇角蔓延至脸颊，最后贴住她的耳廓：“我也是。”
常言道小别胜新婚，两人一番亲昵厮缠，茟奴除了面红耳赤之外就是提心吊胆，害怕被人看见，反观殷宗就没那么好受了，几乎有些控制不住。
茟奴察觉到顶住自己的东西，这下是真的吓坏了，摇头摇得发髻上的步摇都在乱晃：“不行不行，不能在这里。”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即便是章台儿女也不能在这种地方赤身露体。
殷宗本也只是打算一亲芳泽就作罢，但看她这般神情反而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把人抱得更紧，一副马上“就地正法”的架势。
“哦，什么叫不能在这里？”他故意往她耳朵吹气。
茟奴哪儿知他的坏心思，都要被吓哭了：“奴儿不、不能在这儿那个……您饶了奴儿罢，等、等回去……”
“那个是哪个？我怎不懂？”
“呜呜呜……就是、就是服侍您……”
“等回去是回哪里去？”
“回、回家，呜——”
“那回家之后，你要如何服侍？”
他太过咄咄逼人，她捂脸呜咽，强忍羞耻许下承诺。
“主公想要奴儿如何服侍，奴儿便如何服侍。”
殷宗大笑，又狠狠亲她一口，她哭得更厉害了。
“好了。”殷宗为她揩泪，“不为难你，别哭了。”
茟奴惊喜，抬眸泪眼婆娑：“真的？”
殷宗颔首，张开臂膀把她揽进怀里，下颔抵住她的额头，悠悠一叹：“只是想抱一会儿你。”
茟奴放松下来，乖巧蜷缩在他胸前，环臂向后拦住他的腰，轻声道：“奴儿也抱主公。”
绿茵满香砌，两两鸳鸯语。
宴会厅内已重新架设方帐，主帐的帐顶更换为龙纹图样，之前的长案也被撤下，换了更宽阔的食案来，重新摆满珍馐佳酿。厅内仍是主位两侧陈列宾客席，萧夫人挪到女宾席的首位，对面则是男宾席。
帝驾亲临，众人跪地迎拜，李彻由姬暄陪着入内，唐蘅紧随其后。
“请起。”姬暄代李彻说话，“春景良辰，陛下与诸位同乐，尽情欢畅。”说罢他向萧夫人作揖，“叨扰夫人了。”
萧夫人回礼，表示荣幸之至，紧接着鼓乐奏起，舞者鱼贯而入，开始跳起盘鼓舞。只见她们身姿轻盈，穿长袖短裙，踩在盘鼓上跳踏，其中一人还把脸画作猴面，跳跃间也似灵猴攀树，动作颇为滑稽，逗得众人发笑。
主位上的李彻看得津津有味，宾客席则觥筹交错，众人攀谈交际。萧夫人环视一周仍是不见殷宗和茟奴，召来单嬷嬷让她去看看怎么回事，这二人跑哪儿去了。
还还没等单嬷嬷出去，殷宗已经回来了，他径直走到男宾席入座，就在李彻左手边下方一点。须臾，一列侍女入内添菜斟酒，茟奴默默跟在她们后面一同进来，低眉敛袖悄无声息，手里捧着几支芙蓉花。
尽管二人一前一后特意避开关注，但还是逃不过有心人的法眼。
萧夫人喊单嬷嬷把茟奴带过来，茟奴在她身后半步的地方跽坐，规规矩矩喊了声“夫人”。萧夫人侧过脸轻瞥一眼，倒也没问她去哪儿“摘花”了，只是淡淡说了句：“口脂蹭掉了。”
茟奴脸颊一热，深深埋头，抿紧了双唇。
萧夫人抬眼再看对面的殷宗，觉得这逆子脸上表现出的餍足神情委实欠揍。
自从殷宗出现，窦涟漪的目光就若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似乎旁的人都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梁敏与她相邻而坐，凑过来小声问道：“那位便是广陵侯？”
窦涟漪匆匆回神，答道：“是，而且姬大人已接任御史大夫一职。”
“从前不曾见过真人，如今一看倒也名不虚传，果真出众。”梁敏由衷赞美，又问，“不知他娶妻没有？看起来年纪同殷司马差不多。”
“当初老广陵侯过世，姬大人丁忧，持丧三年，据说他主动退了定下的婚事，只道三年中变数太多，女子青春易逝，他不愿耽误女方婚嫁生子。”窦涟漪道。
梁敏若有所思：“倒是重情重义。”
窦涟漪却不赞同，嗤了一声：“呵，要我说，只要两情相悦，管它三年还是十年，都是等得的。要是连这点日子都不肯等，那也没有什么深情厚谊，尽是虚情假意罢了。”说着她端起耳杯，看着里面的酒浆，喃喃自语，“换我我就能等。”
尽管梁敏内心难以苟同，表面上却附和道：“你说得对，是要等的。”她素来心思玲珑，隐隐约约察觉到窦涟漪的小女儿心思，遂笑道，“不过我觉得等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要自己争取呀。倘若不争，怎知自己是不是空等一场呢？”说罢她看了眼郑召芸，有意无意地把窦涟漪的目光引过去。
郑召芸对在场诸人皆无兴趣，更浑然不觉旁人打量审视，她此刻目不斜视无比端庄，眼睛里只有案桌上的珍馐美味。
盘鼓舞之后是跳丸，还有吐火术、平衡术……
压轴节目登场，只见西域的驯兽师引着一头蛰兽②入内，此兽形似中原山林中的熊，但却更高更壮，毛色金棕，巨首大口，看起来甚是凶悍。
众人见之不免发憷，但更令人吃惊的是，驯兽师竟然没有栓住蛰兽，而是任它自由活动。不过此兽却很听话的模样，驯兽师发号施令，它便跟着转圈，或者直身站立行走，甚至躺在地上翻身打滚，看起来憨态可掬，惹人发笑。
渐渐地在场众人没那么怕了，气氛重新欢快起来，更比之前更热烈。
驯兽师见状又取来鲜果，对着蛰兽比划示意，然后把鲜果抛给了蛰兽，接着随手一指。只见蛰兽头顶鲜果，一摇一摆走到被指的那人跟前，拱着脑袋要他拿果子。
东方枢正是被挑中的“幸运儿”，他笑呵呵伸手取下鲜果，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有了他率先尝试，其余宾客也跃跃欲试，于是驯兽师便让蛰兽逐一送果送花，逗得众人眉开眼笑。
李彻见之心动不已，示意唐蘅让驯兽师把蛰兽领到跟前来，唐蘅有些犹疑，但见方才这么多人都玩耍了，又不想在李彻面前落下个“违逆圣意”的印象，于是唤了驯兽师上前。
驯兽师自然要在天子面前露一手，故而说此蛰兽通人性，亦能看懂天子的指令。
李彻闻言试着招手，果然蛰兽便朝他走去，还低着脑袋表现出臣服的样子。他刚想伸手去摸，却被姬暄一把按住手掌：“当心。”
李彻表示不碍事，拂开他的手，拍了拍毛茸茸的脑袋，果然平安无事。姬暄也没有再出声反对。
于是李彻又随手拿起桌上一盘饼饵，放在此兽头顶，然后随手在室内指了一圈。
蛰兽脑袋托着东西，慢悠悠在室内踱步，随机走到宾客贵女们面前，示意他们拿走饼饵。
这可算是“御赐之物”，被蛰兽选中的人自然雀跃，小心取走一块饼饵，然后遥遥跪谢李彻。接二连三的，窦涟漪、郑召芸等贵女都拿到了饼饵，最后蛰兽去了萧夫人处，低下脑袋。
但萧夫人素来厌恶长毛的野兽，连狸奴都不肯摸，更别提这么大只毛耸耸的蛰兽了，但李彻的“赏赐”又不能不要，于是让茟奴代替取下。
“茟娘你来。”
茟奴小心翼翼取走最后一块饼饵，蛰兽忽然摇头晃脑，托盘“哐当”落地，众人只当它在杂耍，纷纷鼓掌称赞。
驯兽师见状发出指令，让蛰兽安静坐下，不成想却毫无作用，只见此兽形状烦躁，口鼻噗嗤，竟发出呜咽低吼。
殷宗刚才一直看着茟奴取物，自然也注意到了蛰兽的反常。
不好！
他心中暗道，猛然跃起。
与此同时，蛰兽发狂，挥舞着利爪朝着旁边的人扑去。
祝各位小可爱520快乐！爱情生活都甜甜蜜蜜呀！
《驯马日记》
大马儿：回家以后，好、好、服、侍。
小野菜：嘤嘤嘤，怕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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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引自《列女传》。
②蛰兽：藏着过冬的兽类。这里指体型巨大的熊，类似阿拉斯加棕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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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五十二章 长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