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明催画烛,守岁接长筵。
岁除当日,民间家家户户祭祀门神,以求辟除灾厄。大司马府也不例外,曹管事一早就命人在府门贴上猛虎画像,再在大门的两侧摆上神荼、郁垒二神的桃木牌,门梁上还要“悬苇”,就是系上一条芦苇,方便门神抓鬼用。
各地年俗不同,茟奴陪着诸人忙碌,学了许多从前不知的事情。早上东方枢派人送了节礼到府上,他人就不来了,而是留在家里过节。晌午过后没多久,阿泓从四夷馆跑来大司马府,说是要和大家一起守岁。
申时一过,府中开筵。
樽俎星陈,酒浆罗列,珍肴佳馔,满目琳琅。
殷氏乃钟鸣鼎食之家,十分注重年节传统,所以即便府中正儿八经的主人只有殷宗一个,饭食也要讲究排场。而且这日要吃“留宿岁饭”,意思是餐食不能吃完,须得剩下一些,晚上撒到街上,取个辞旧迎新的彩头。
本朝世家多是分餐而食,认为数人共桌乃是“蛮人行径”,但是殷宗却不遵循所谓的世家礼仪,而是下令撤掉一人一张的食案,换成圆桌摆满酒菜,主人和宾客都围桌而坐,共饮共食。
阿泓拉过手持酒壶的茟奴,让她也一起坐下。反正在他们鄯善,从来没这么多奇怪的规矩,大伙儿都是围坐火堆烤肉喝酒的,兴致来了还会歌舞一番。
茟奴摇头,一副不敢僭越的表情,只是她更不敢去看殷宗,一直都躲着他的视线走。
那晚她人是微醺半醉,说话行事有些不大清醒,但却没有失忆。翌日清醒,她回忆了一番发生的荒唐事,窘迫羞恼至极,把自己藏在被褥里大半日都不肯出来。
她怎么就用手……
茟奴简直无地自容,只想捂脸尖叫,可刚一抬手,掌心触感却仿佛还未散去。
殷宗身体力行地告诉她什么是男女有别,女人是柔软的、娇弱的,而男人是坚硬的、强悍的。他让她货真价实地“亲手”感受了这份不同。
茟奴悔恨自己口无遮拦,不小心扯了老虎胡须,惹来铺天盖地的火气,堪称自作自受。
“坐。”见阿泓与她拉扯,殷宗径直开口命令,指着身旁位置,“这里。”
“是。”茟奴低眉敛目地过去,先为他们把酒斟满,这才怯怯落座在凳子边沿,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
殷宗端起酒盅,想起方才她伸过来的一双手,纤柔细白,软得不可思议。
金玉良宵,历历在目。
“主、主公……”迷迷糊糊的她不一会儿就摇头妄想退缩。
他强势按住不让,恶劣地让她抚慰。
她睫毛挂上泪珠,软软哀求他,哭诉自己腕酸力竭。
她不懂这种无力反抗的嘤嘤咛咛,反而愈发激起了恶兽的邪念。
“小奴儿,”他紧紧搂她入怀,掌心滚烫,埋首在她颈间,“要想我快,教你个法子。”
“哭大声点。”
疾风摧苞蕾,玉手御鞭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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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除喝的酒是椒柏酒,是椒花柏叶浸泡而成,据说能驱除百疾,益寿延年。阿泓并不喜欢,喝了一盅就嚷嚷换其他酒味更浓的来。
正好东方枢让人送了很多酒,于是又换屠苏酒,阿泓见茟奴没有给自己倒酒,问她:“你不喝啊?”中原人讲究新年风俗,说喝了屠苏酒不病瘟疫,他从前见男女老少过年都是要喝的。
茟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喝桃汤。”
她再也不敢乱喝了,连吃酴酿都能吃醉,其他的酒自当敬谢不敏。
殷宗瞧她表情就知她还在羞恼那晚的事,于是出言为她解围:“都不要喝醉了,一会儿带你们去燃爆竹。”
《山海经》中有记:深山有种鬼魅叫“山臊”,身长尺余,人脸猴身,只有一足。山臊性不畏人,捕食虾蟹,还会偷盗火种食盐。凡人倘若与其接触,就会染上秽物,患寒热病,于是人们便燃烧篝火,竹节爆裂发出的巨响能够驱赶山臊。
久而久之,岁除夜燃烧爆竹的习惯就这么传了下来,人们特意把竹节放在一堆燃烧,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听个响动。
阿泓觉得这没什么好玩儿的,不就是烧竹子木头,平时也能烧啊。不过殷宗却摆出一副“这次让你们大开眼界”的神情。
果然,只见空地上放着一小段竹节,上面还系着一根棉线。
“就这?”阿泓一脸鄙夷,“能烧出什么动静?烤块肉都不熟吧。”
殷宗睨他一眼,兀自去把那根棉线引燃,然后快步回来站到茟奴身后,捂住她的耳朵。
“诶我说这是什么玩意……”
砰——
阿泓话还没说完,只听一声巨响震天,小小竹节炸开,爆发出电闪雷鸣的威力,震耳欲聋。很快一股刺鼻焦灼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这是什么?”阿泓耳鸣嗡嗡,说话都不自觉大声了许多,“怎么这么大声?”
“吓到没有?”
殷宗先是俯首问茟奴,茟奴耳朵被捂住倒是没遭罪,不过亲眼看到爆竹炸开的威力,仍觉得十分骇人。
“奴儿没有吓到。”她心有戚戚,“只是这东西好生危险,万一炸到人身上……”
听她这般说,殷宗竟露出赞许的神情:“此物原本是打算对敌用之。”
炼丹的方士把硝石等物投入丹炉,无意间引起爆炸,后来就有方士尝试配置这种粉末,说可以引雷驱鬼,四处行走招摇撞骗,殷宗偶然得知,便让人把方士和粉末都找了来,亲自一试。
阿泓晃了晃脑袋,恢复清明之后兴冲冲找殷宗讨要了更多的火药爆竹,然后一个人在那儿玩得起劲,炸得大司马府轰隆作响,简直昏天黑地。
殷宗也不拘着他,只是带着茟奴远远看他玩耍,眼神是难得的平和温柔。
故里屠苏酒,新年柏叶盘。
流年怜易逝,谁与共清欢。
初岁元祚,吉日为良。乃为嘉会,宴此高堂。
新年“正朝”是一年中最隆重的盛会,天子在正殿接受四方朝贺,然后大摆筵席款待群臣和邻邦使团,一同欢度佳节。
宴席上冠盖云集,羽爵无算,炙鸹烝凫,煔鹑敶只①。
幼帝李彻按例为百官赠禄,并赏赐每人醪酒二升。众人叩谢圣恩,接着继续宴饮,当大多数人仍是沉浸在欢愉祥和的氛围中时,一股暗流悄然涌动。
先是姬太后突然提及前夜梦到先帝,众人自然而然附和缅怀,歌功颂德了一番,接着,姬太后唤殷宗。
“殷司马,先帝待你最为亲厚,不知你是否同本宫一样,也曾梦到过先帝?”
殷宗起身拱手,姿态谦逊:“陛下同太后是先帝最亲近之人,想来必是先帝记挂,故而入梦。臣一介外人,不敢奢求此等天机福分,只是臣每每忆及先帝,都自省是否尽忠恪守,提醒自己不可令先帝失望。”
跟对旁人不同,殷宗对姬太后素来诸多忍让,从不与其争执冲突。但姬太后总是对他存在一种莫名的敌意,隔三差五都要使些绊子。
“原来如此。”姬太后笑容端庄,眼神却冷冷的,“先帝向本宫托梦,说的却是殷司马的事。”
“托梦”两个字自太后口里说出来,众臣纷纷竖起耳朵。殷宗则那副四平八稳的姿态,微微躬身表示洗耳恭听。
“殷司马一心为国,如此年纪竟还孑然一身,着实让先帝挂念。所以,先帝托本宫为殷司马说一门亲事。”姬太后眼尾上挑,“元正吉日,正好双喜临门,殷司马,你意下如何?”
“劳太后记挂,臣实在惭愧。”殷宗没有露出一丝惊讶或是其他什么神情,口气略微遗憾,“只是恐怕要辜负太后美意了,其实臣已在议亲。”
话音刚落,姬太后表情略显僵凝,李彻则满脸好奇,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殷宗。
这么快就要成婚了吗?和谁?
其余人也十分关切这个问题,目光汇聚,殷宗成为焦点。
“是吗?那还真是巧。”姬太后目光审视,“不知与殷司马说亲的是哪户人家?之前从未耳闻,莫不是你故意编出来搪塞本宫与陛下的吧!”
她口气咄咄逼人,大有殷宗胆敢诓骗,就要治他个“欺君之罪”的架势。
殷宗余光瞟过太常卿郑裕,一派坦然。
“臣欲求娶,荥阳郑氏淑女。”
①引自屈原《大招》。
《驯马日记》
小娇奴:唉,手痛。
小狼崽:你干啥活计了?
小娇奴:搓了——
大马儿:嗯?
小娇奴:一晚上缰绳,呜呜。
小狼崽:???(为啥搓绳?要套马?)
PS:不要嫌弃我短小,很认真在拉进度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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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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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四十四章 岁除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