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泓在茟奴家里住了两日,起先看什么都新鲜,渐渐就觉得无趣起来,这里院子太窄村落太小,远山云烟也一成不变,十分枯燥。
“阿茟,”阿泓躺在一把竹椅上,翘着腿吊儿郎当,“你每日都这样无不无聊啊?”
鸡鸣即起,洒扫房屋操持家务,然后就像现在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坐到窗边拿起针线做活,一坐就是两个时辰。
茟奴闻言放下绣绷,“你出去转转吧,别走远了,日落前回来吃饭。”
“我是问你无不无聊,又不是说我自己。”阿泓直起身,为了掩盖被说中心事的羞赧,故意转移话题,“我去瞅瞅有什么东西可买。”
郊村哪儿像吴城那般商铺林立,珍奇琳琅满目。这里一旬才赶集一回,平素只有货郎走街串巷叫卖些小玩意儿,但也是偶尔才遇得上。茟奴没有说出实话打击阿泓,心道让他出去散散心也好,省得憋坏了,“遇上好的丝线替我买一些,不好的就不要了。”
受此重托,阿泓兴冲冲出门了。
茟奴继续做绣活,两个香囊已经初见雏形,其中一个用丹红色,绣着祥云瑞兽,做成了如意形状,用色花样都略显鲜艳活泼,而另一个是竹月色的料子,绣的也是松柏,看起来要稳重许多。
平娘在后院喂完鸡回来,推门见她还在埋头绣花,走过去指点,对女儿的进步很满意,又见另一面还空着,问:“那边准备绣什么?”
“原是打算绣只仙鹤,只我怕做不好,迟迟不敢下针。”
平娘失笑,“这有什么难,我来起针,你一旁瞧着。”
母女二人头首相依,一边做活一边说话。
“怎就你一人?”
“阿泓出去玩了,屋里待不住。”
“冷不丁跑家里,起先还怕他有什么坏心思,这俩日下来,发现还真是个孩子心性。”
茟奴笑:“他本来就是孩子,比我还小呢。”
“说起来翻过年你就十六了,若是一直养在我身边,早就说了人家,哪儿像现在……”平娘一时哽咽,哭了起来。
“阿娘,”茟奴连忙拿帕子给她揩泪,“如今我不就在您身边么?让我好好陪着您和阿弟,其他事以后再说。”
往事既成定局,再懊悔悲痛也无用。平娘收拾心情,继续绣花,“那个香囊是给阿泓做的吧,这这个呢?”
“是给主……”茟奴顿了顿,不知为何话到嘴边打了个转,竟然没说实话,“给府衙的一位大人,他也帮过我大忙,做完让阿泓带给他。”
平娘不疑有他,以为是哪个和阿泓一起帮忙的朋友,遂不再多问。
太阳落山了,阿泓没有回来。
章良也没有回来。
茟奴和平娘不由得担忧起来,冬季天黑得早,夜路难行,万一在路上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特别是章良那个身子,更是不能出一点差错。
“我去书塾问问。”茟奴换上厚衣,提上一盏灯笼就要出门。
平娘拉住她:“我和你一起。”
“不用,我一个人使得的。外头冷,您就待在家里,先煮一壶姜糖水,我们回家就能喝上。”茟奴安抚好她,临出门又想起来,“阿泓要是回来,您让他来接我们。”
天黑以后三个人同行,应是比较安全的。茟奴这般想。
但是当她在半路上遭遇陌生男人尾随,才惊觉自己太过大意了。
原来书塾早就散了学,茟奴到那里只看见宅门紧闭,敲了半晌的门也没有回应。她又绕着书塾找了一圈,既没找到章良也没看见其他人,别无他法,她只得原路返回。
谁知就是这么一耽搁,她往回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好在她有先见之明带了灯笼,于是点燃了拎在手中照路。
荒郊野外不见灯火,她手里的一点光亮反而惹人注目得紧,茟奴还没走上石桥,便听闻身后有脚步声。她一颗心高高悬起,手也捏紧了挑竿,但没有回头去看,只顾埋头快走。但是后面的人也随之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她都能清晰听闻到这人的喘息声。
急促,粗沉,是个男人。
茟奴不寒而栗,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这人似乎伸手摸了自己裙子一下。正是这一下似是而非的触感,迫使她做出决定,猛然转身把手里的灯笼砸了过去!
“啊——”
男人始料未及就被砸中面门,灯油灼烧眉眼,痛得他捂脸大叫。茟奴抓住机会拔腿就逃,她害怕这人沿路追来,故意往旁边山上跑去。
但是男人很快就缓过劲来,抬袖擦掉脸上的油污,也顾不得疼痛,继续去追茟奴。
茟奴在荆棘丛中穿梭,深一脚浅一脚,裙摆还被挂住,不等她拽出来,男人已经扑上来捉住她。
“臭女表子!叫你跑!”
男人一巴掌扇来,打得茟奴眼冒金星,摔倒在地。这厮还不解恨,又踢了她几脚,嘴里叫骂,“四处勾引人的烂货,给老子装什么贞洁烈妇!今儿非要让你晓得厉害!”
茟奴自觉在村里不曾得罪过谁,听他口气却像是跟她有深仇大恨。四周黑黢黢的她也看不真切,加上这人眉毛都被烧掉大半,一张脸惨不忍睹,她怎么都想不起来认识这号人物。
疼痛惊惧之下,茟奴泪如泉涌,“你是何人?我、我……兄弟就在附近,片刻就寻来!你还不快滚!”她急中生智,编造一通故意吓唬这厮,希望他知难而退。
这人却看穿她的色厉内荏,并不上当,“你兄弟?就章良那个病秧子,自身都难保!”他大有在此就把茟奴“就地正法”的意思,一边阴恻恻地笑,一边撕扯她的衣裙,“专门掉根竹竿来引老子上当……出了章台街可没人保护你,你那个龟奴相好如今在哪儿啊?怎么不喊他过来看看你是怎么接客的?”
他这么一说茟奴想起来了,她确实见过这人一回,那次在章台街,她不慎把撑窗的杆子落下去打到他,然后他想浑水摸鱼,最后是阿六撵走了他。茟奴猜这人可能是章良的同窗,也许上回她给弟弟送饭被他看见,这才怀恨在心,想要伺机报复。
“郎、郎君,”茟奴颤巍巍开口,怕极了的样子,“奴给您赔不是,从前奴也是身不由己,请郎君大人大量,不要同小女子一般计较。”
她的服软很大程度上满足了这厮的大男人气概,没有再出手打她,“你识趣些,就少吃点苦头。”
茟奴点头,借机坐了起来,见他仍是伸手来拽衣裳,急忙出声制止,“不劳郎君!奴自己来。”
男人半信半疑,只见茟奴果然解开腰带,褪下裙裾,底下是一条单裤,接着她反手去解小衣。他见状放松了警惕,一边脱裤一边俯身而下。
寒光一闪,男人下意识偏头,什么东西擦着下颔划过去,刺进他的肩头。茟奴见一击不中,奋力拔出匕首又挥舞了两下,但未能伤及男人要害,只是在他身上划出几道伤口。
但这已经足够了,茟奴抓住机会起身就跑,没有厚重衣裙的束缚,再加上求生欲的驱使,茟奴跑得很快,渐渐已听不见男人的痛呼哀嚎。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出多远,茟奴惊魂未定地打量着四周,黑影幢幢也不知这是哪里,依稀可见下方有一条路。她沿着山坡缓缓滑下,终于走到路上,正打算辨别一下方向,忽闻打马催蹄之声,继而远处有火光渐渐靠近。
寒夜深深,茟奴衣裳单薄,早就冻得嘴唇青乌,她心道不能就这样等死,于是鼓足了勇气,蹒跚走到路中间,打算拦下来人。
倘若遇上好心人,她就能捡回一条命,万一来者不善……她这幅样子,再差还能差到哪儿去?
眼看骑马的人越来越近,茟奴果断迎面相向,呼喊救命。
果不其然,来人闻声勒马,停在了距离她五六丈的地方,接着其中一人举着火把上前查看。茟奴匆忙拢紧衣襟,缩着肩膀待在原地,心中酝酿着说辞。
“救命——”
“茟娘子?”
茟奴刚说了两个字,就听马上之人喊自己的名字,声音也是极熟悉的。她惊喜抬眼,看见了高铭。
“高大人!”
茟奴简直要喜极而泣,“遇见您太好了!”话音未落,高铭后面的那人也已驱马到了跟前。
茟奴视线转过去,猛地撞进一双乌沉凤眸之中,她下意识腿脚发软,哭腔喃喃。
“主公……”
殷宗瞳孔一缩,翻身下马两步过来,转瞬间带着体温的大氅拢在了她身上。
茟奴尚在发懵,已被殷宗连人带氅搂进怀中,继而头顶响起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怎么回事!”
竹竿打头的西门大官人万万没想到,他还有出场(song si)的机会。
大马儿:老子就说,身为男主,怎么可能拿武大郎的剧本?
问:那你想拿谁的剧本?
大马儿:剧本无所谓,剧情才重要。其实如果演一演金瓶梅的部分剧情,我也不是不可以……
小野菜瑟瑟发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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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二十九章 绣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