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十五章 夜绮梦

茟奴觉得殷宗今晚有些古怪。

也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妥,就是……对她还不错?他竟说会替她出头,让她受宠若惊。

不仅如此,殷宗还一时兴起,考她功课。

“《羽林郎》背熟没?”

茟奴忙不迭点头,背给他听:“昔有霍家奴,姓冯名子都。依倚将军势,调笑酒家胡……”

一口软语听得人耳酥,殷宗眉眼舒展,仿佛跟听曲似的,手指随着她的节拍在膝头微微敲动。

“多谢金吾子,私爱徒区区。”

最后一句音节落下,半晌不见殷宗发话。茟奴飞快觑了一眼,见他似乎神游天外,怯怯咬唇提醒:“背完了。”

殷宗这才回神,还算满意:“孺子可教。”

茟奴学字是在章台街,只限于能写会看,勉强能做首艳诗,才情较那些从小延请女先生教习的大家闺秀有天壤之别,故而殷宗很是嫌弃她的诗文造诣,更不屑她写的字。

轻飘软媚,毫无风骨。他这般评价,也不知是否因为阿泓老是躲着,没法让他过一把当先生的瘾,竟破天荒提出教茟奴练字。

握笔姿势不对,下笔力道不对,笔锋弯折不对……样样都不对。殷宗先是站在一旁口述,但瞧茟奴越写手越抖,最后竟写出“蝌蚪文”来,顿时失了耐性,索性过去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掌心长有常年握刀生出的茧,略微粗糙。茟奴在那只大掌覆过来的时候就心跳加速,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殷宗浑然不觉,把她拢在身前,握着她软绵绵的手落笔。

男人的气息太有侵略性,茟奴完全不知道手是怎么动的,只知道他的手掌充满力量,身体也很热,源源不断的热气从他那方侵扰过来,染得她也面红耳赤。

“如是……这般,懂了?”

殷宗写完几个字,停下问她,随即打算松开她的手,忽而垂眸瞥见她鲜红欲滴的耳垂,就像坠了颗艳丽的玛瑙珠子。

初见那夜,她的耳朵也是这么红,不同的是,彼时她是因为那壶酒,以及为了取下耳针……明明是从前不曾在意的小事,近来却时常闯进殷宗脑海,“强迫”他一遍遍地回忆。

鬼使神差,殷宗没有放开她的手,反而暗中收力,倾身过去靠茟奴更紧,嘴唇贴在她耳廓,沉音略哑:“若没学会,再教你一回。”

温热气息钻进耳朵,洒在颈窝,茟奴又痒又怕,缩着脖子快要哭出来:“学、学……学会了。”

“写予我看。”

茟奴硬着头皮提笔蘸墨,哪成想落笔歪七扭八,比之前还不如。她也不懂自己为何怕成这样,今夜十分耐心温柔的大司马,比提刀杀人的时候还令她胆战心惊。

“奴会好好练字的,求主公宽宥……”

殷宗瞧她瑟缩如斯,不仅好气又好笑,腹诽自己难道就这般吓人?活像会吃掉她似的。他直起身子松开手,轻飘飘道:“练字不可惫懒,过几日我再检查。”

茟奴终于松了口气,把头点得跟只啄木鸟一般。

幸好没有喊她必须今夜写好,不然她非熬上一宿不可,但她转而又忧虑起另一件事来——阿泓没念好书,背都被打烂了,要是换作她,岂非小命不保?

茟奴惜命,下定决心不能挨打,是故这晚回了耳房便找来小木棍,沾水在青石砖上练字,直至深夜。

一墙之隔,殷宗虽已歇下,却做了个荒唐不堪的绮梦。

没有烽火狼烟,没有宫阙高宇,他身在吴城的富贵温柔乡,金帐红幔,脂浓粉香。

“主公——”莺莺娇声唤他,“您瞧奴写的字如何?”

说话的人在哪里?他遍寻不见可写字的桌案,循声往内室而去,珠帘暖烟,紫绡烟罗背后隐约有个曼妙身影。

挑帘而入,他想一探究竟她写了什么,猝不及防见到皓体横陈,白玉无瑕。

纤纤柔荑捏着一支笔,她笑而不媚,“主公教奴儿写字好不好?”眼露纯澈,一副真心求教的模样。

“哎呀!没有纸墨,放去哪里了?”

梦境纷繁浑噩,她找不着纸墨,最后索性放弃,径直把笔塞进他手里,变戏法似得拿出一盒胭脂,要他当作墨来用。

她轻褪罗衫,半是乞怜半是催促:“主公快写呀……”

玉肌作纸,红脂为墨。殷宗看着艳景如斯,眩晕不已。

……

翌日天光大亮,茟奴迟迟醒来,发现早就日上三竿。她一边懊恼自己练字太晚睡过头,一边匆忙穿衣挽发,急急去往正屋。

空空如也。殷宗早就不知所踪,但房间地上残余着水渍,空气似有一股极淡的腥味,并且床榻也已整理过了。

茟奴绞袖不安,既担心自己是否会遭训斥责罚,又纳闷到底是谁洒扫了房屋?

“茟娘子。”此时高铭来了,唤茟奴出去,“外头有人找你。”

乍见高铭,茟奴自然而然以为是他做的这些,千恩万谢后便往外去了,留下高铭一头雾水。

府衙之外,一位农妇同一名少年正等在墙根,农妇双手交握在身前,捏得指节发白,既焦急又惶恐。少年则衣着臃肿,活像要过数九寒冬,竟然已经裹上了厚棉衣,一张脸泛着不正常的红。

茟奴出来一眼看见二人,先是愣了一愣,随即奔过去:“娘!阿弟!”

平娘闻声顿时惊喜,“阿茟!”

母女姐弟三人相见,抱在一起,两个女人都哭得停不下来,章良也红了眼眶。

“阿茟、阿茟,”平娘怜爱地唤着女儿,擦了泪拉着她看了又看,“你受苦了。”

茟奴只口不提经历过的事,只是摇头:“哪里受苦了,我好得很。倒是你们怎么找这儿来了?六哥没带你们走吗?”

平娘这才把原委道来。当日章良拿着阿六给的东西回家,打开之后吓了一跳,竟是整包的金银,还有一封书信。章良因身子弱做不什么活计,反而从小念书,故而识字,他把信中内容告知母亲,但两人皆不相信。他们太了解茟奴了,换做其他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女子,兴许可能忘恩负义,但茟奴万万不会。她要是狠得下心不管阿娘阿弟,何至于八岁自卖去了章台街,往后每月都给家里带钱,从不落下一次。倘若她有这份铁石心肠,早就同这个拖累她的家一刀两断了。

母子二人担心茟奴遇上了什么坏事,打算进城中再找她,但章良在焦急忧思之下竟然病倒了,高热了一天一夜才缓过气来。待到他病情稍稳,平娘马不停蹄入城去了章台街,却发现官兵在到处抓人。

她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一路躲着官兵想溜进柳花院,恰巧撞上阿六。阿六还算机灵,见到平娘告知她城中危险,于是二人出城回了郊村,暂且躲避风头。再后来,阿六打探到些许消息,知道茟奴在内的众人都被关进了牢里,想起她的嘱托,便先安顿平娘母子去邻县乡下,自己则折返回城。

“阿六一走就是十多天,音讯全无,我和你阿弟总是等在乡下也不是个办法,”平娘紧紧拉着茟奴的手不肯松开,“后来听吴城出来的人说以前的官老爷都被抓起来,新来了个什么马大人……既然城里不乱了,我就寻思回来找你,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她没说出口的半截话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平娘一脸劫后余生,眼泪滚滚:“幸好、幸好——”

“那阿娘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茟奴也跟着落泪,心里却很踏实。娘亲和弟弟都没有放弃她,她仍有家人。

“这多亏了你弟弟。”

章良体弱却早慧,当日给茟奴送圆饼听她说要去太守府陪客,遂留了个心眼。此番进了吴城,章台街已然面目全非,鸨母花娘都不知流落四散到了何处,人海茫茫,就凭他们母子,要找茟奴谈何容易?于是章良依次去了几个地方,柳花院、太守府以及据说跟茟奴相熟的食肆,正是他吃过饭的那家。走访一圈下来,章良拼凑出一则可靠消息——他的姐姐很受大司马的青睐,这一个多月也只陪过这位贵客。

好巧不巧,正是这位大司马杀了严崇擒住董远,如今就住在吴城府衙。于是章良报着试一试的想法过来询问,没想到茟奴竟真的在此。

茟奴看着面带病色的章良,又是自责又是心疼:“都怪我不好,累你们奔波,特别是阿弟的身子,可别再病了……”

“阿姐,”章良打断她,伸手扯住她袖子,“你同我们家去。”

茟奴一怔,不敢贸然答允,又不愿他们担心,编了个借口:“我……如今在这里做工,要是回家得先告假,等过几天寻着空了我给管事说一声,这便家去。”她面露笑容表示自己过得很好,“大司马待人和善,旁人对我也都好,今儿你们就先回去吧,改日我去看你们,我保证。”

“上次你也说会回家看我们。”哪知章良被骗过一次就不再上当,“但你差点死了,我不信你的保证。”

茟奴被说得心虚,一时不敢同弟弟对视。这时章良从棉衣里取出一个包袱,径直打开,里头是茟奴给的金银,另外还有几个银锭。

“这些钱拿给你赎身。”

“阿姐,跟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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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小野菜回忆录》

不久后,某日。

大司马:我曾经做了个梦……

小娇奴:呜呜,你做梦就做梦,干嘛让我陪你梦境再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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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二十五章 夜绮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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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奴儿
连载中醉酒微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