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安静得出奇，心脏砰砰跳着，所有的血液都向着天灵盖儿汇集，于文瑾甚至能听到三人交错着的呼吸声。
张局一只手撑在桌上，给本就满是沟壑的脸揉得更皱了些。
“你的意思是这个碎尸案很可能也是牵涉到违禁药品的？”
“简单来说，就是涉毒行凶。”于文瑾把非常明晰地把话摊开。
“证据呢？”
“止咳药瓶已经拿去给法医化验了。上次KTV那次我们查出来的只是普通止咳药，但真正情况不可能这么简单。这东西只有非洲最落后的那块儿才拿这个做成瘾测试，唯一的解释就是这里面有其他东西，或者说是有其他东西借助了这么个壳子掩人耳目了。”
“你说的确实很有道理，但是我需要证据！”张局听着一阵恼怒，他确实很认可这么样的说法，这也是他自己很相信的一个方向。但是再怎么确信，警局不是神棍的天下，他再怎么一腔热血最后都要落在实际的报告上。
“你是个警察，你又不是半仙儿，你讲得再怎么神乎其神，案子是需要证据的！下搜查令还是拘捕令都是要证据的！是凶杀的话凶器、动机都在哪儿？是涉毒的话是什么毒？毒在哪？你以为你毛利小五郎吗？柯南看多了吗？证据呢？”
走廊一阵嘈杂，就听着脚步声像他们靠近。随后“嘭”地一声，张局办公室的门被暴力撞开。
“还有没有点儿规矩了！”咆哮着一口气儿还没缓上来，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噎住了一半儿。
虽说平时张局老是板着张脸，但还真和警局上下打成了一片。单论这个门，就没见过谁敲的，除了规规矩矩的周天琦和唯唯诺诺的何叶。
“张局！”跑来的是一组的法医秦德彪。
别看这家伙起了个名声嘹亮的称号，那人儿可真是一正正经经的医生做派，斯文得不行。
平时除了在法医室钻研他那点儿骨头架子，不是端着个雕了花儿的杯子喝咖啡，就是翘着半拉儿兰花指翻着那些不忍卒读的恶**件的报告。
能这么毫无形象地冲进张局办公室，那真是有火烧屁股的大事儿了。
“看样子证据来了。”樊书弈压下内心翻涌着的激动，尽力维持着冷若冰山的模样儿。
“慢慢儿说，你这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像什么样儿？” 张局顺过一空的茶碗，续上茶推到桌子中间。迟早得给这帮没有纪律的家伙好好训诫一番不可！
秦德彪一口闷下，被烫得咳了两下也不在意，胡乱地捋了一把因为奔跑而乱掉的齐肩发，气沉丹田道：“那个止咳药，不是止咳药。”
……
还以为是什么救星，没想到是个来搞笑的。于文瑾看着张局徘徊在嘴边儿的怒骂，一拍脑门儿，这下坏事儿了。
喘了几下，气好容易捋顺了，秦德彪又继续道：“是一种□□类兴奋剂，东南亚那边儿近期流行起来的，或者可以说是……”
“毒品。”张局生怕他在此时一口气儿没上来撅过去，干脆替他把没说完的话接了下去。
“对。”这一个字儿好像是飘在云端，虚浮着带着长长的叹息。
拍早了，这家伙说话大喘气。于文瑾把抬起的手默默放下。迟到的……救星。
“不止。”这下可算把奔跑过后的心率拉到了正常线，秦德彪说话也开始变得有底气一些。
“上次带回来的那批人里面，有人把这个藏在身上了，是装在香水瓶里面的，大家都忙着搜药瓶儿了，没有查这么个东西。还是有个警员发现一个人落下的包，本来要送失物招领的，我看那个液体的状态会比普通香水要粘稠一些，有一点儿挂壁，就借来化验了一下。”
漂亮。于文瑾在心底忍不住地欢呼。这样的话就不需要他来动脑子编故事了！
“具体的报告什么时候能给出来？”
秦德彪看了眼表，已经是接近午饭时间了，“下午两点之前，连带着上次的那个香水瓶，能给出统一的报告。”
“好。”张局中气十足地肯定，“我就在这儿等你报告，越快越好，等下连着卷宗一起给到总局那边。”
脸色一转，对着于文瑾挤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来，你接着刚才说。”
……
老狐狸。于文瑾眼神闪烁。
“哎！”张局忽然间想到什么似的，喊住走出去一半儿的秦德彪，“早上不是先送来的手指？什么个结果？”
“和瓶口提取DNA的匹配度百分之九十九。”甭管秦德彪平时怎么浮夸，到了专业领域那还是一说一个准儿，特别有底气的。
“抓。”
张局就一个字，秦德彪就明白了他要做什么。两尊大佛还留在办公室不动地儿，那么剩下的就是……
“哈？”周天琦看着顶着一头枯草跑过来的秦德彪，脑子里还在缓冲着今天从樊书弈那儿听过来的消息。
这么快……
又让这俩人抢先一步了。
“二组跟我走。”周天琦拎上外套带着一股不明的杀气，惹得整个二组都心慌不已。
“好的周队。”大办公室里顿时响起嘈杂的脚步声，桌椅碰撞，纸张翻飞，就见着一人高马大的队长，屁股后面跟着一众小孩儿上了车。
办公室里只能听见张局来回踱步的细碎脚步声，樊书弈和于文瑾就坐在那儿看着张局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
“张局，你要不坐下歇一会儿？”樊书弈试探着开口，他不明白张局到底在烦心什么。
“哎……他没回来，我不放心。”张局口中的他大家都了然。
“天琦也不是小孩子了，而且他们家只有一个人，不是像上次KTV那种聚众……”于文瑾见张局一副送自家小孩儿上战场的可怜模样儿，一阵无语。
“我总感觉这是个大案子，不是我们分局能解决的。下午总局那边儿我得通个气儿……”
张局光顾着自己头脑风暴，自然看不见樊书弈和于文瑾的对视。
那就没错了。
人在焦虑或是紧张的情绪下是很难掩饰自己的微动作的。张局对于周天琦的担心是实实在在的，那就意味着张局也不是。
秦德彪刚才那个激动状态，怎么说都不像是能装出来的，那问题出在……省总局吗？
于文瑾的心里一沉，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就难办了。
总局插手他们的事情那是理所当然，可他们想要影响到总局的决策，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你再说一遍你刚的推测。”张局好容易停下脚步，坐回椅子上轻呷了一口茶。
“哦……”于文瑾在脑内简单组织了一下语言，“我的意思是，我在报案人家里看见了上次抓捕行动的那款止咳药，我就借着取证拿了一瓶回来。报案人自己的话前后对不上，我最开始觉得是他在隐瞒。但是我要带走药瓶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创造他儿子的不在场证明，我判断他应该是替他儿子脱罪。单看状态来说，报案人本身是不具备吸毒人员的表现的。他这个儿子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比起他说的叛逆不爱回家，更大的可能是因为吸毒产生幻觉而激情杀人，现在只是在躲避罪责。”
“嗯，逻辑上确实是没有什么问题。”张局端起杯子又轻送一口。“那么我们该如何确定他儿子在案件中扮演的角色呢？我们现在只能以涉嫌杀妻和吸毒来逮捕他。如果他一口咬定就是他杀人，而他又没有吸毒，你要知道，碎尸的直接死亡方式是很难判断的，那他儿子在这件事情中完全存在隐身的可能。这个案子就没有办法和之前的案子并到一起。”
于文瑾被问住了。
他确实可以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在张局这儿讨到一点儿好处，可真正把案件联系起来的关键因素他们还没有找到。除非这个报案人自己主动开口，否则他总不能说是自己上一辈子的经验吧？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不，张局不知道。于文瑾再怎么一张巧嘴也没法儿把话说出口。
咚咚！门被敲响。
张局一下子从座椅上弹跳起来。
“进！”
来人的视线先是落在桌前的两人身上，流连一遭才正对上张局的目光。
“张局，人已经在审讯室了。”周天琦站得笔直，语气里满是恭敬。
“好，你先回去吧，等下结束来我办公室。”张局长舒了一口气，挥挥手给人打发出去。
“你们两个知道该问些什么。”张局低下头注视着茶杯，语气肯定。
话不能说得太清，言外之意就是只要他们能挖出来有用信息，提问的话题并不局限。哪怕是目前看来和案件无关，只要撬开这个人的嘴，那之后就可以有关了。
“明白，张局。”于文瑾像是得到特权一样，率先起身。椅子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尖叫。
如果是这样，那就方便多了。两人紧贴着离开办公室，在门关上之前，就听见张局不大声地念叨了一句。
“或许我们是一样的。”
门已经随手关上，于文瑾和樊书弈猛地转身，只能看见张局平静的眼神逐渐被狭窄的缝隙挤压至消失。
张局的默许和其他零零散散的事件逐渐串成一条线，那就意味着：张局就是他们要找的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