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一个说。”张局有些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又在茶碗里续上一杯。热气袅袅飘散，遮得看不清眼神。
办公室一个个都揣着一肚子的紧要信息，谁的话先落地都跟那催命的鼓点儿似的。
于是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种极度诡异的气氛。所有人的话都围在嘴边儿，但就是好像隔着个致命的墙，怎么都接受不到其他人都信号。只能把自己嘴里的话嚼了又嚼，试图去寻找一个破局点。
秦德彪见没人出声，抢先一步把报告拍在张局桌子上，“化验的报告，还有DNA的报告都在这儿了。照着这个至少可以先把碎尸案完结。”
“暂时完结不了了。”于文瑾淡淡开口道：“我们抓到的是陈诚，但是他儿子现在还没有消息。”
陈诚不是一个心理防线很强的人，大吵大叫不过就是虚张声势。在经历过于文瑾的语言暴击之后，没几番就吐露了真相。
那天他回家的时候，就看见妻子已经没了气息，在狭窄的沙发上躺成一条，脖子上一长长的口子，血已经快流干了。他儿子就坐在沙发边的地上沉默不语。
说实话，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报警，但是看见儿子失魂落魄那么个表情，那还真是有些心软。经过了好一番心理挣扎，他决定赌一把。赌赢了，万事大吉；赌输了，他至少也不会再失去一个儿子。
说到动情处，他声泪俱下。他记得当时在厨房处理的时候，锅里还炖着妻子做的鱼。他就在那锅为他准备的晚饭边上处理掉多余的身体。
他没有杀人。不管现在的情况看上去多么骇人听闻，如果属实，那他不过是个料理后事的军师。实际打仗的，另有其人。
“案件逻辑是没问题了，他儿子的杀人动机呢？凶器呢？”
于文瑾沉默了一下，还是樊书弈接过了话茬儿：“陈诚说他也不知道。他说他回家的时候没有看见有什么带着血迹的利器，而且他儿子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之后他就再也联系不上了。而且据他的意思，他儿子本身就是个很叛逆的人，所以和他妈妈总是吵架，虽然家是第一案发现场，但激情杀人的情况也是有存在可能的。”
“啊……”张局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这一天天的，都什么事儿啊……
“我们可以联系监察室调一下他家附近这些天的监控，如果真的是陈诚说的脖子上那么长一伤口，凶器不可能凭空消失。要么他儿子带走了，要么就是陈诚解决掉了。叫上痕检再去他家寻找一下有没有漏掉的线索，毕竟他说的话也不能完全相信。”
案件的侦查可不像小说里那么惊心动魄。就算是逼问出了口供，也得把证据链拼凑清晰。所以即使顺着陈诚的说法走下去，他们也得找到凶器，或者其他能定性的证据。
另外还要涉及到走访调查，数据比对等等，哪怕思路已经明晰了，麻烦却依然紧紧黏在屁股后头，不肯放他们一点儿喘息机会。
还得在最快的时间内找到他那所谓叛逆的儿子。
污水池发现的人体组织已经泡得不堪入目，早就过了案件的黄金侦破期。而且他们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打捞到不能被菜刀砍断的骨骼。外加陈诚的儿子极大可能是个吸毒人员，再拖下去只怕夜长梦多，还不知道要翻出什么天儿来。
要是再来这么一起，那他们可就真的被凶手耍着玩儿了。
“那个，文瑾啊……”
“嗯？”桌子底下挨了于文瑾一脚，樊书弈才缓过神儿来应答。
“你和天琦带着继续这个案子吧，我们得尽快了。今天早上已经有人拍到了，现在网上已经有了各种各样的猜测，这对我们的风评是非常不利的。另外注意保护现场，别让那些听风就是雨的人跑去玩儿探险游戏。”头转向另一边儿，却没有拿起桌上的报告。
“小秦，你用我的电话和总局那边儿的人联系一下，就说我们有情况要上报，然后把这些整理一下给他们发过去。”
“听不懂话？”张局看着秦德彪杵在那儿没动，有些话还说不出口。
“这次化验出的成分类似于□□，也就是冰｜毒的主要有效成分。但是在此基础上增加了一条链，也是区别于之前的呈现形式，是透明无味的液体。我现在还不能确定究竟是更强效还是完全归属新类型毒品。国内至今还没有这个明确的界定，所以我没有写在报告里。这一点我们需要和总局说明吗？”
张局有些为难地抿了下唇，“你坐下重新说，说详细点儿。”
时间的齿轮从不停转，有了一处不同，就会绞着更多失控了的画面将他们砸得措手不及，就会像蝴蝶效应一样带起阵阵的改变。上一世也是这么个东西，但并不是他们局里化验出来的。他们得手得太晚了，是总局那边给的消息。
尤其是他分明记得，总局只说了是一种新式的毒品，并没有给他们详细的信息。不过想来也对，他们刑侦卷进来无非就是协助，真正要紧的关键点还在缉毒大队。
因为之前的视角就像是被人蒙了层细纱，看哪儿都是模糊不清的。所以哪怕是提前知道了一些，真真切切地听到这样的解释的时候，还是不亚于经历一场肆虐的海啸。狂风暴雨卷着深不见底的恐惧，肆虐侵袭。
“明确来说，我还不能确定这个成分具体是什么，我这些年参与的工作到底是和辑毒有别。”秦德彪扯开椅子稳稳坐下，缓缓开口道：“这个成分的分子式和□□很像，但是在尾部多了一条分子链，是一种新的□□类兴奋剂。而且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我拿到的香水不像冰｜毒那样参杂很多其他成分，只是单纯的溶液。目前国内没有这个成分的备案，我们就先勉强称它是费洛明，也就是止咳药。”
张局闻声手微微一顿，大家也都心下了然。新型毒品流入辖区，这事儿说起来能让明晨分局上下全都扒了皮蹲大牢。
“摄入小剂量的情况应该和□□差不多，但大剂量用药后会出现交感神经异常兴奋，效果大概是□□的三十到五十倍左右。所以后续可能产生暴力行为的可能也会高出不少。目前应该是刚流入明城，还没有相关的案件报道，但费洛明在东南那边儿已有先例，他的耐受性要求会更强，很容易出现过量致死的情况。”
单说新，大家可能还对他的恐怖程度没有一个概念。但这么个倍率数字一出来，虚无缥缈的概念就被四四方方的格子圈住，大家基本也就明了，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硬仗。
明城分局不比缉毒大队，充其量就是见得遗体和罪犯多了些，但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别看网上花里胡哨的又是杀人又是藏尸的，实际生活中几个月都碰不到一次。哪能和真真切切边境火拼的比呢？而且这还不是广义上的强效毒品，不是那种经过了加工提纯的高货，而是真真切切的，社会学意义上的，新，式，药，剂。
“另外就是他的隐蔽性很高。如果我不是仔细看了那个香水瓶的瓶身，也很难发现他挂壁。它的流动性只比普通水稍微差一点儿，很容易参杂到其他东西里误服。”
“那也就意味着这个费洛明会大范围在市内铺开了？”比起专业术语，张局最先捕捉到的是无法避免的台风过境一般的灾难。
“我是法医，不是刑警。”秦德彪无奈笑笑，“范围我不能确定，也无法判断。但从我的专业角度考虑，如果想要推广，他会比其他类型的毒品都容易。往难听了说，一个酒吧，一人洒一个杯底，根本不会有任何异常。我没有拿到止咳药的内容物，不确定他的含量是怎样的，但香水瓶里费洛明的浓度，除非稀释或分多次注射……否则完全是致死量。”
话音刚落，秦德彪就能听见参差不齐的抽气声。
“具体等省局消息，你就先报止咳药成分异常就好。问起来就说我们现在被碎尸案绊住了手脚，化验结果还没出来。”张局短暂的停滞了一秒，但他伪装得过于贴切，并没有人察觉到他眼底闪过的异样情绪。
“好。”秦德彪等疑惑写在了脸上，张局并没有去在意，但是眼前儿却和于文瑾打上了照面。
电光火石间，两人沉默的同步。
秦德彪在场，张局确实不方便多做解释。他的想法就是，尽可能先不去推动事件的发展，让时间线顺着自然事件自行修正，这样说不定还有很多事情能和之前对得上。
一旦他们这边先上报成分，那风波降临的时候，可就指不定先摧毁哪儿了。
秦德彪拎上没有翻动过的报告，一溜烟儿地出去打电话了。
屋内又恢复了三个人的对峙。
是的，留下的人并不是在交流。而是对峙。
张局探究的眼神落在两个固定的靶子上，“审讯可不是开玩笑，在怎么说他也是个能耐得住心思分尸的，所以你们当时和他说了什么？”
“能让他这么快吐出消息，你们……瞒了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