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念昭解了他的裤子,盆伸到底下,“尿吧。”半天都没动静,他探头去看,还没看见衣摆残影,被一双冰凉的手敷住眼睛,顶着黑,又干站了半天,还是没个声响儿,手里的盆也没有变重,“我接着的。”
捂他眼睛的手往下一滑,挂在他鼻梢。
有人用鼻音糯糯地呜咽,一阵布料悉索的动响,“我出不来。”谢尘钰红着脸坐在床上,已经把裤腰带挂回去大半。
“怎么出不来呢?”季念昭干着急,“上火?还是体虚没力气?这都多少天了,再憋人要憋坏。”
“不是。”谢尘钰一张脸红透了,臊到焦躁,搓了搓被子,“你背过身去,别听也别看,我自己来。”
“你还动不了吧。”季念昭扶着谢尘钰胳膊,“我没有要羞辱你的意思。你是病人,我照顾你,给你把屎把......”
“别说了!”谢尘钰一屁股摔到地上,把那盆震地倒了几个斗,劈里啪啦砸了三四圈,季念昭追盆捡回来,塞到谢尘钰手里,谢尘钰才肯松气,仰头,眼睛下面通红,还有点泪珠挂着。
“对不起。”季念昭把谢尘钰抱起来,按在盆上,自己背过身去,“谁都有生病的时候,下回你来扶我。”
“嗯。”谢尘钰含羞地囫囵支吾着。
两个人一时间无话,有布料摩擦皮肤褪下的音,过一会儿,终于有水柱淋在铜缶的响声,断断续续,甩了两下,一把拽回裤腰带,“我好了,你拿去倒掉吧。”
看着季念昭拎起那只盛水的盆,谢尘钰像一团被揉碎的软泥饼,啪唧一声砸回被子里。
“你。”季念昭走回床边,谢尘钰已经迫不及待缩进被子里,严实裹了一圈,脸都不肯露,只露出个黑色发顶。
“你走。”被子里的声音隐约有哭腔。
又过了几日。
季念昭问:“你的手恢复得怎么样了?”
谢尘钰捧着药碗,迟疑:“还好。”
他已经能勉强蹲下来一会儿,靠自己坐上夜壶。
只是四肢依旧没有知觉。
他没有告诉季念昭。
“我把沈娇也唤过来。”季念昭喜上眉梢,“我向稀云渡讨要了一些后厨的菜面和瓢盆,我来教你们两个怎么煮饭。”
“好。”谢尘钰愣了下,又听季念昭说“往后的日子可不比从前”,一时间无话,又轻轻抬起眼睛,翻身慢吞吞挪下床,“嗯。”他安静地又应一声。
塔外又开始下雨。
“初夏来了。”季念昭说,“黄梅时节家家雨。”他难得附庸一回风雅。
谢尘钰说:“闲敲棋子落灯花,我们不若来下棋,橘中秘的残篇我背得几式。”
雨打竹林,万竿竹海轻晃,四下里都是沙沙的密响。
塔门被人推开。
透进来的天光都是青绿色。
沈娇撑着一把泸州分水油纸伞,伞面用工笔水墨绘了从紫金山尖俯瞰金陵的辉煌气象,上面沾了雨露,让人念起皇城此刻想来也同沐在这雾蒙蒙的烟雨里。
金陵富庶,下雨时候市坊街子的小商小贩不会停工,酒家叫卖声也是不停的,去宫里值衙的大人们轿銮一辆接着一辆,这样纷扰的日常只是多承了一场雨。一直到华灯初上,雨丝没有白日那么绿意,在灯火照亮的一隅里,又是另一番稠密的景象。
沈娇一进来就掏出手上提的竹篮:“近来外面天气闷热,我给你们带了冰雪冷元子,是稀云渡用冰窖自己做的。”
用完元子,季念昭把面团,水,肉馅摆好,问沈娇和谢尘钰两个人可会做面点。沈娇摇头,说她从来不近厨房。
谢尘钰先前逃出金陵那段时日倒是流浪过,但要说吃食,也就凑合着能吃,不能算会,也跟着沈娇摇头。
“我来教你们包馄饨吧。”季念昭掐出一团面,在手里搓了个巴掌大小薄饼,让两个人跟着学。
季念昭包好一只。
两人也跟着包一只。
只是收口都很丑,松松扭扭的,待会下锅热水一沸腾,就全散了,只能喝一锅面块肉馅汤。
于是季念昭再包第二只。
谢尘钰跟着包好第二只。
也很丑。
第三只。
这只压的皮薄了,肉馅戳破皮,全都洒在了掌心。谢尘钰不安地想起身,腿脚却软得很,捏住这只破饺子,干坐在那里。
季念昭走到谢尘钰身后,握着他的手,又在掌中掺了一点水和面,捏着他食指慢慢地动:“要像这样慢慢收口。”
满怀的松香包裹着谢尘钰。
好一会儿后。
他们一起包了拢共八个馄饨。
“会了吗?”季念昭松开怀中人的手。
谢尘钰再捏了一个标标准准的元宝式样,季念昭笑着把它摆中间:“真好看。”
他把包好的馄饨拿给小厨房,成了三人当日的晚饭。
等天放晴后,季念昭又带着沈娇去稀云渡的草坡里割草,艾草、蒿草,他们抱了满满两怀回来,又找了一把红绳子。
等这些艾蒿干透,扭麻花一样捆起来就能做成驱蚊的火绳,平日挂在墙上,一两根就能熏上很久。
“你可以去稀云渡的管事那里讨要些雄黄来吗?”季念昭翻着书的扉页盘算着,“还要一点松香粉、烟叶和砒霜,砒霜只需要少量便好。”
沈娇忙应“好”又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多向管事要几匹布吗?”
见季念昭看过来,沈娇忙解释道:“一匹就够了。我会绣香囊,可以帮殿下和明昆君绣一些随身佩戴的香囊,里面装上中药材,也能帮着驱虫。”
“殿下头疼的时候,也可以嗅一嗅宁心神。”说着沈娇羞愧地垂下头,“对不起,我、我会的东西也不多,我只能做这些了。”
季念昭思索着颔首:“这些已经很好了。”
然后他偏过头,柔和地问:“你还会哪些?都说来与我听听。”
沈娇涨红着脸,第一次这么不知耻地和人全数盘算,“大家小姐会的,我虽然算不上学艺精,但多多少少都会一些。”
“读过一些小人书,识字抄书不在话下,算账也能算个一二,还会一点琴瑟,娘亲不让我学市坊的调,都是雅乐。民坊那些曲目,我如果看着谱子,也能弹!”沈娇咬着唇,扳手指头,“一点茶艺棋技是会的,能陪殿下解个闷儿,略懂一点丹青。府上子弟都从小学骑射,娘亲虽然拦着我不让碰这些,我还是跟着哥哥弟弟们学过一些。”
季念昭仔细地记下了她说的每一句:“你很有才华啊。”
沈娇的脸霎时红了,鼻尖发酸,眼睛有点干涩。
她眨了眨眼。
“你别逗她了。”谢尘钰摆摆手,“劳你去管事那里一趟。”他冲沈娇道,等沈娇告辞后,又扭头对季念昭说,“金陵的世家小姐们会的可多了,但都不是给外人看的。”
谢尘钰已经能在凳子上坐上一两个时辰,偶尔走动几步,虽然腿脚还不太伶俐,手上能帮着他们干活。
他通常是一言不发,做事时就全副心神地做事,没事干的时候就望着灯影发呆。
“是给夫婿看的。”谢尘钰扭捏地叹气,“俗世和仙门的人终归不大一样。”
季念昭似懂非懂,说以后不逼沈娇了。
谢尘钰眉头依旧不舒展,望着季念昭:“你以后有什么想吩咐下的活,就使唤我吧。”说完又扫过一眼脚背,声音放低一些,“等我身体好一些,我就来帮衬你。”
这些天,大夫第五回来塔里后,给谢尘钰诊完脉,叮嘱他可以每日扶墙慢慢走半个时辰,平日别干躺在床上。
季念昭找稀云渡的人要了些哄小孩子的玩意儿,鲁班锁,陀螺,鸠车,一组牵丝傀儡还有九连环。
谢尘钰走路练累了,就坐下来。
三个人听着檐外连日的雨,在塔里安静地解连环,陪谢尘钰打发养病的时光。
他们有时也说昔年的趣事。
“搬去鸡儿巷之前,我爹管沈府在江城的铺子,他疼我,我年幼时他总挂念我,肯带着我行商,但江城路上人烟稀落,铺子上总没有什么好玩的,都是南来北往的商客。到了下雨天,我爹给我一只桶,我带着桶跑去瓦檐下,就等瓦积满水后雨往下落进桶里。等桶满了,我就推倒它,用空桶继续装雨水。”
沈娇说起幼年的事,不禁眉眼弯弯:“一场雨有时能接满两三只桶,有时一天也接不完,我爹就过来抱我随他回家吃饭。好在后来搬去了金陵,光巷弄里可玩的就很多了。沈家孩子多,都是些小费头,带着我走街串巷捉蝈蝈。为这事没少挨我娘的念叨。”
“我七岁那年,父皇也曾带我出游江城。”谢尘钰眼底也浮现回想之色,“江城那时有位避世隐居的大儒,是太上皇从前的同学,性格孤僻,不受朝野的待见,故而年纪轻轻就致仕归隐园居了。但很有大才,尤其是治水疏疫这一项。长川那几年,我还派人回江城找过这位老先生,只不过得到消息都说,人早很多年前就不在了。”
“那位大儒当年给我出了个对子,要考我学问,我抖机灵答话,今日也不记得自己答得是什么,只记得后来宫人都在夸我少有大才,连父皇后来也跟我提过几次这桩事。”
“他们说,那位大儒听完我答出的对子,大为惊叹,说我日后必是位有大作为的帝王。”
“可惜那样一位算无遗漏的辅政贤臣,也没能看出来我日后会是个亡国之君。”
“大概我当日只是说了些洋洋得意诓骗人的胡话,自己都没放在心上。”谢尘钰说,“于是世人就夸我聪明伶俐,其实我什么也算不上,只是眼高于顶。”
《橘中秘》是明崇祯年间中国象棋古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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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梅子雨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