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都是废物!连小姐为什么吐血都诊不出来!要你们何用!”
沈镇北将军中气十足的怒吼声几乎要掀翻萱草堂的屋顶。这位威震北疆、令敌人闻风丧胆的老将军,此刻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孙女床前来回踱步,布满老茧的大手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咯咯作响。他刚从军营快马加鞭赶回,一身铠甲未卸,带着凛冽的寒气,却压不住心头的怒火与恐慌。
床边,须发皆白的王太医和另外两位御医战战兢兢地跪着,额头紧贴冰凉的地面,冷汗涔涔。他们轮番诊脉,得出的结论却出奇一致:小姐脉象虚浮无力,气血两亏,是久病体虚、忧思惊惧过度导致的气血逆行之症,这血……吐得虽凶险,但似乎……并非脏腑受损所致?可这高热和昏迷又是怎么回事?他们也解释不清。
“父亲息怒!”沈妙言的父亲,儒将沈崇山连忙上前劝阻,他虽也心急如焚,但尚能保持理智,“王太医他们已尽力。囡囡这病来得蹊跷,当务之急是让她先退热。”
沈崇山看着床上女儿烧得通红的小脸,眉头拧成了死结。女儿自小身体虽不算特别强健,但也从未有过如此凶险的状况。那口血,还有昏迷前那句绝望的哭喊……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
“蹊跷?我看就是被那些混账心思给气的!”沈镇北猛地停下脚步,虎目含煞,狠狠瞪了一眼跪在角落、抖如筛糠的赵嬷嬷,“说!小姐今日到底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赵嬷嬷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地磕头:“将军明察!奴婢真的什么也没说啊!小姐就是做了噩梦惊醒,哭着说梦见被人抢走,送到很远的地方嫁给凶人……然后……然后就吐血了……奴婢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啊!”
“送走?嫁给凶人?”沈镇北和沈崇山父子俩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北狄求亲的消息虽在朝堂上争论,但尚未有定论,更未传到内宅!囡囡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还反应如此激烈?
父子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和沉重。难道……是冥冥之中的警示?还是府里真有那等不知死活的下人,敢在小姐面前嚼舌根?
“查!”沈镇北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带着凛冽的杀意,“给老夫彻查!萱草堂上下,所有伺候过小姐的人,一个都不许放过!若有谁走漏了半点风声,杖毙!”
“是!”管家沈忠领命,立刻带人下去。
一时间,萱草堂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苏老夫人坐在床边,紧紧握着沈妙言滚烫的小手,浑浊的泪水无声滑落,嘴里反复念叨着:“我的囡囡不怕,祖母在……祖母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人把你送走……”
沈妙言其实并未完全昏迷。她努力维持着一丝清明,身体灼热滚烫的感觉异常真实,喉咙里火烧火燎。她需要这场病,需要病得足够重,重到让皇帝都无法开口提和亲,重到让祖父和父亲有足够的理由和决心去拒绝!
她能感觉到祖母温热颤抖的手,能听到祖父愤怒的咆哮和父亲焦急的劝慰,也能感受到跪在地上的太医们惶恐的气息。她甚至能“看”到,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如同标枪般立在屏风外的阴影里——是她的大哥沈骁。他刚从京郊大营赶回,一身风尘仆仆,俊朗的脸上布满寒霜,薄唇紧抿,手一直按在腰间的佩剑上,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他什么也没说,但那沉默的守护姿态,却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二哥沈翊和三哥沈煜也闻讯赶来了,被拦在外间。沈翊清俊的脸上满是忧虑,一向从容的眉宇紧锁;沈煜则急得团团转,手里还捏着一块刚出炉、准备带给妹妹的栗子糕,此刻被捏得粉碎。
沈妙言心中酸涩又温暖。这就是她的家人啊!前世,她懵懂无知,只看到祖父最终点头时的“狠心”,却忽略了他们此刻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挣扎。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悲剧重演!她必须好起来,而且要更快地好起来!她需要力量……
就在她意识因高热而有些模糊,心中焦灼地呼唤着转机时,右手手腕内侧那个淡粉色的莲花状胎记,忽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清凉感!
那感觉如同沙漠中濒死之人遇到的一滴甘霖,瞬间吸引了沈妙言全部的注意力。她努力集中精神去感受。
胎记处那点微弱的清凉感,似乎正在缓慢地凝聚、流淌……过了不知多久,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时,一滴晶莹剔透、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清新气息的“水珠”,竟凭空凝聚在她掌心!
灵泉!
是空间灵泉!它终于出现了!
沈妙言心中狂喜,几乎要落下泪来。虽然只有可怜的一滴,但这意味着希望!她强忍着激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控制着那滴珍贵的灵泉,小心翼翼地……送入自己干裂的唇中。
一股难以形容的清凉甘冽瞬间在口中化开,如同最纯净的山涧清泉,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生机勃勃的气息。这股清流迅速滑入喉咙,所过之处,那灼烧般的痛楚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退去!紧接着,一股温和却坚定的暖流自小腹升起,如同初春的阳光,温柔地驱散着四肢百骸的寒意和高热带来的灼痛。
这感觉太舒服了,舒服得让她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意识也沉入了真正的、安稳的黑暗。
“咦?”一直紧张地盯着沈妙言的苏老夫人,忽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母亲,怎么了?”沈崇山立刻问道。
“囡囡……囡囡的呼吸……好像平稳些了?”苏老夫人不敢置信地伸出手,轻轻探了探沈妙言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额头,脸上露出惊喜交加的神色,“烧……烧好像退了一点?刚才还烫得吓人!”
王太医闻言,也顾不得许多,连忙起身再次诊脉。这一次,他的眉头先是紧紧皱着,随即慢慢舒展开,眼中充满了惊疑不定:“奇哉!小姐的脉象……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股浮越躁动、气血逆冲的势头……竟然平复了许多!高热也确有减退之象!这……这简直是……”
他行医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又迅速的好转。方才明明已是凶险万分的气血逆冲之兆,怎么转眼间就……稳住了?
沈镇北和沈崇山闻言,立刻围到床边。果然,沈妙言原本急促痛苦的呼吸变得绵长安稳了许多,紧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小脸上那病态的潮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虽然依旧苍白,却不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灰败。
“好!好!”沈镇北激动得连说两个好字,虎目微红,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重重拍在沈崇山肩上,“祖宗保佑!我沈家的福星,命不该绝!”
屏风外,一直如同石雕般沉默的沈骁,紧绷的下颌线终于缓和了一丝,按在剑柄上的手也悄然松开。外间,沈翊长长舒了一口气,沈煜则喜极而泣,又赶紧捂住嘴生怕吵到妹妹。
萱草堂内凝重的气氛,终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好转而松动了一丝希望。
苏老夫人紧紧握着孙女微凉了些的小手,贴在脸颊上,老泪纵横:“退了就好,退了就好……我的囡囡,快些好起来……”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沈妙言紧握的左手手心内,那枚一直被她贴身戴着的、苏老夫人早年所赐的羊脂白玉平安扣,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几乎不可见的温润流光,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