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那丹修小姑娘——自称是蓬莱弟子的茅雪妄同常百乐说明了自己来意：她本是蓬莱派来此地参加丹修大会的弟子，丹修大会开始前她便盯上一帮鬼鬼祟祟的家伙，跟了好些天，才发现他们原来绑了不少妖兽，干着这样不厚道的营生。奈何自己一人势单力薄，不敢与他们正面对峙，这才曲线救国，偷偷找时机把他们抓来的妖兽放了。
茅雪妄已经摸清他们藏匿妖兽的位置，如今有常百乐助阵，便如人添虎，没什么可怕的，大可与他们硬碰硬。
她把常百乐往怀中一塞，偷偷摸摸溜进了丹修大会场地边沿的一间不起眼小屋后。
“前辈，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茅雪妄对常百乐尊敬得很，言听计从。
常百乐爪子指指门，“进去。”
茅雪妄铿锵道：“好！”
这实心眼孩子真是指东不往西，抱着常百乐三步并两步撞开门去，踩中了脚下某个阵法，但没什么反应，当下便抛之脑后了。
屋里果然多的是灵智未开的妖兽，是这帮人偷捕来售卖，茅雪妄约莫是干这事已经熟络了，飞快打开笼子，把这些嗷嗷叫的小东西全拎走。有常百乐在此坐镇，它们个个比兔子还老实，半点不敢吵闹，任茅雪妄施为。
茅雪妄刚把只看着不大聪明的玄凤鹦鸟往肩头放下，掩着的木门被轰然推开，那几个绑了常百乐的修士气势汹汹杀进来，沉着脸道：“什么人？你要干嘛？”
还不等茅雪妄开口，常百乐便从她怀中跳了出去，变作原身朝那几人扑去，来就是一爪子，包管拍晕不伤脑。
“哼，还当多能耐呢，敢招惹到小爷头上。”常百乐化了人形，将那个不识好歹套他麻袋的家伙踩在脚下，“就这点本事还出来混，回去吃几年素再说吧！”
“前辈！”茅雪妄怀抱猫狗狐鸟貂蛇兔，手都快揽不下了，急吼吼杀到常百乐面前，眨着眼睛期盼道，“前辈太威武了！我能摸摸您的耳朵吗？”
常百乐：“不可以。”
茅雪妄大失所望。
他们把这些妖兽能送回的送了，剩下交由丹修大会的主办料理，没常百乐什么事……话虽如此。
常百乐与丹修长老身旁的如是观面面相觑，“你怎么在这？”
如是观拍拍道袍，“如今我是丹修大会评委之一，如何不能在这？我都还没问爷如何又去惩恶扬善了呢。”
常百乐瞪着眼，想不通这家伙怎么就混进丹修大会了，有什么好处？
如是观将常百乐勾肩搭背地揽过来，与他私语，“爷有所不知，丹修大会可备了大宴以招待来客，想做人家座上宾，可得先混个名头嘛。”
常百乐：“大宴？有好吃的？”
如是观笃定，“那是自然！”
常百乐：“我要去！”
如是观乐呵地拢了拢袖子，“自然不可能少了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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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儿个丹修大会便要揭幕，要办什么大宴也只能赶在今晚。
常百乐惊叹看着这笼着红布的桌多得像要连成河一般，桌桌挨个上菜，觥筹交错好不热闹。不知为何，这菜竟也红彤彤，看得常百乐有些不敢下筷子。
“辣子鸡。”如是观端来个盘子放在常百乐身前，还推了推，“当地特色，爷可要尝尝。”
常百乐闻着香味，实在忍不住，晃晃筷子夹了块入口。
“咳咳！咳！”
常百乐捂着嘴满桌找茶水，还是如是观递上了自己早先备好的冷茶，解常百乐燃眉之急。
他颇为胆寒地离那红红火火的盘远了些，拧着眉头不满道：“这什么！”
如是观挑了一筷子，“地地道道的蜀中风味啊，怎么，爷是不喜欢这个？”
常百乐惊恐道：“从前吃的香酥鸡也没这么辣！”
如是观乐了，不由得挑眉，几分揶揄地看着常百乐，“爷不是生自吴头楚尾之地么，我想着应当分外能吃辣些，原来经不得这滋味啊。”
常百乐拿筷子戳了戳盘中黄澄澄的辣子鸡块，神情复杂，“蜀中人就吃这玩意？”
“蜀中以鲜辣爽口闻名，这滋味旁的地方可还难得见呢。”如是观刻意招摇似的，夹了块无骨肉硕的鸡块走，“唉，这可当真遗憾了，为了蹭上这顿饭，我可是出去卖了身的——明日得留在丹修大会论评丹药。竟不对爷的胃口，是我失算。”
常百乐吐舌头，这会儿还辣得面红耳赤呢，“谁要吃这玩意！这儿就没有人……虎能吃的了么？”
如是观如得一计般，搓了个响指，“蜀地多是这种口味，爷不喜欢便不吃了，咱们借个小灶去。”
常百乐探头。
不知道如是观用了什么法子，竟整了只鸡来，他往汤里洒些常百乐见所未见的香料，盖上陶盖，声称这都是西南才有的口味，这回定是不辣的，常百乐尽可期待着。
他们蹲在厨房角落，守着灶台，常百乐在底下鼓风，被扑了满脸灰之后一怒之下用灵力往洞里猛灌，灶上火几乎要将汤罐子吞了去。
常百乐拿袖子胡乱擦脸，抬眼盯着对面的如是观，“你不出去吃吗？”
如是观抄着菜罩上随手拎来的蒲扇，给常百乐扇扇风，“一个人独享多没意思，不觉得就我们俩独占一桌也别有意趣吗？”
常百乐盯他片刻，挪眼不知看什么才好，偷偷勾自己辫尾在指缠玩，“嗯……有点道理嘛。”
烟熏火燎之间，如是观眼上镜片被熏得蒙了，他便摘下了挂在领间，压得衣领塌折下去。约莫是被这么用多了，衣领此处竟多了道压痕。如是观此人不过三两套行头轮着换，风餐露宿，竟也打理得干净熨帖，只是素得常百乐不愿看，向来是灰黑靛不带变的。
常百乐伸手摘来了那眼镜，抬在自己面前，眼前骤然黑了，尤其此时天色本就昏沉，更是几乎什么也看不清。
“你戴着这玩意还能看得清东西？”常百乐闭着一只眼，好艰难才从镜后看清如是观的脸。
“白日里自然是无妨的，还能遮遮阳，挺好用。”如是观刻意扇了捧雾气去，蒙得镜前霜色斑斑，“至于夜里么，我早先两百年都不以目视，自是行走如常的。”
常百乐将眼镜回抛给他，“哼，知道你有本事了。”
常百乐本意是转个身，才不与如是观这般尴尬地面对面，谁料才一抬头见着个熟人——茅雪妄抱着个茶壶，居然跑到厨房来了。
“前辈？”茅雪妄同样惊讶，“您怎么在这儿？哎呀不对，失礼失礼，今日厨子放太多辣了，即便我从小吃到大也受不了这味道，这才来讨口水喝，前辈也是么？”
常百乐：“我吃不惯，过来寻些别的。”
茅雪妄四处闻闻，“好香啊，什么味道……鸡汤！”
如是观摇摇蒲扇，“小友若不嫌弃，也来尝一碗？”
茅雪妄：“不嫌弃不嫌弃！晚辈谢过二位！”
她搬了个小板凳来一块守着，眼巴巴看着陶瓮，闲来无事，便极其健谈地又与常百乐聊起来，“这回当真多谢前辈出手了，否则我还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呢。我们蓬莱岛与世隔绝，因此多有妖兽出没，就连师兄弟姐妹中也有妖兽化形，蓬莱弟子出门在外是万不得见这样的事的。奈何我学艺不精，还是丹修，没法将他们怎么样，也不知丹修大会将会如何处置这帮人。”
如是观打开盖儿，用汤勺搅搅，“想来也未必会如何，到底没闹出什么事，况且绑的是妖兽，又不是人，不会如何重罚。”
“哼，人族不就是这样的货色。”常百乐刚要发作，忽然想起一事，倾身去盯着如是观，“等等，今天厨子加多了辣，那你方才还骗我去吃！”
如是观故作惊讶，“哎呀，那我可真没尝出来。抱歉抱歉。”
常百乐气结，“少装！你自个分明也吃了，存心骗我是吧！”
“意外意外，爷消消气。”如是观揭开盖盛了满勺，“爷快来尝尝咸淡。”
常百乐闻着香便没什么气可言了，凑上去尝了口，“好像淡了些，但还怪香的。”
再加些盐，又是一锅好汤，他们各盛一碗分了去，茅雪妄终于从宴席中得了口清淡味道，这会儿已说不出什么话来，只道如是观手艺真好，只比他们蓬莱的掌厨的二师兄差半点。
如是观笑笑，收拾了碗筷，目光掠过门外时忽顿了顿，无奈摇摇头。
常百乐拉拉他衣摆，“那边怎么那么多人？是在干嘛呢？”
如是观：“那是茅房。蜀中口味辣，有些人吃不惯也正常。爷起个身，我把陶瓮给人还回去。”
常百乐吃得心满意足打饱嗝，心情大好地去帮如是观刷碗，朝窗边明月光伸了个懒腰。
“对了，你明日也要去丹修大会吧。”常百乐瞥向茅雪妄，“祝你一举夺魁，好回蓬莱朝他们炫耀去。”
“多谢前辈，我自是要夺魁的。”茅雪妄握拳，“听说这回头奖可是上古大能留下的丹炉，我势在必得！”
丹炉？常百乐没什么兴趣，想必如是观也不在乎——他拿个锅就能用了，向来不看重这些。
外边还吵吵闹闹的，想是宴正欢时。常百乐嫌人族大半夜烦个没完，喊如是观回屋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