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嗯？这便着急要走了？”
如是观向温冷流辞行时，得了这么一句。
不过温冷流也不是磨叽之人，知道他们有路需行，定不会多加挽留，只是命人给常百乐打包了好些吃食，嘱咐他带去路上磨个牙。
她命人取来一只星盘，道：“这些日子西北之地有战事——修者不插手凡俗事，你们也当避开些，我便送你们一程，直去西南。”
这传送千里的阵法可不便宜，如是观得了这个大个好，忙不迭谢过了。阵法只有一人之量，得委屈常百乐变个猫蹲如是观怀里。
随着温冷流灵力灌入，星盘腾起碎芒，将如是观常百乐包裹其中，破千万里而去。
不过眨眼功夫，常百乐方才还在昆山阁大殿中，都没来得及跟温冷流道别，这会儿便已被雷厉风行地送到了西南蜀地，就是地方有点不大对——他们俩被阵法丢在了半空！
常百乐挣开如是观，化作原形自半空落下，还在千钧一发之际顺便叼住了如是观后衣领，稳稳当当踩在地上。
这又是个什么地方？常百乐放开如是观，甩甩脑袋，将四周尽打量过，只看出是个深山老林。他们一路行来走过的深山老林可不少，此地竟感觉格外茂盛些。
“哎哟喂……爷这身手也太利索了。”如是观支着腰，拍拍身上土尘，“嚯，这什么地方，我看看……”
常百乐好奇，“你这眼睛连地方都能看吗？”
“哪能呢。”如是观摊开包袱，摸出一张舆图一只司南，掐着指头口中念念有词算了番，恍然道，“温阁主果真靠谱，此地离青城山不远，哎呀，真是省了不少力气。”
“青城山？哪个青城山？”常百乐翘了尾巴，“青城山下当真有白素贞么？”
如是观笑了，“爷这么喜欢这白蛇故事么，怎还心心念念上了？”
常百乐哼道：“写得有趣，我乐意看，又如何？”
“那是，人与妖皆性情，谁不爱看。”
话音刚落，此地唯有的妖便换了人形。按说妖兽化形时能做到与人族别无二致，但常百乐偏不，愣是顶着这副丢进人堆立马被认出的模样过了这么多年。
他有意将此事揭过，推搡如是观，“那我们这会儿要往哪走？”
如是观手托司南，东西南北转了圈，又摸摸下巴，“不会错，就这边。”
虽有司南指引，但愈往前走，愈觉深林蔽日，眼前骤黑了下来，甚至有几分凉飕飕。
常百乐在山中生活百年，却也没进过这样古怪的林，若不是如是观带的路还没太出过岔子，怕是早便起疑不前了。
他头顶绒耳动动，连枝断叶落的微末动静都收入耳中，猛地凝看去。好在只是松鼠叼了果子去，虚惊一场。
如是观走在前边，语调悠哉，“怎么——爷可是山中虎王，还怕林深？”
“呸！”常百乐跳脚，“谁会怕！”
“哎呀，说到这儿，我倒早闻蜀中之地盛传鬼神之说，不乏些有趣故事。”如是观忽压低了声音，“相传在蜀地曾有一李生，过路荒山，夜色渐沉，欲借宿于山中小村。村民酒肉相待，李生酒饱饭足，发了饭困，便先进屋睡去了，但喝多了酒，免不了起夜，可知夜半睁眼见月光一看，眼前是何人？”
常百乐觉得定没好事，没接茬。
“白日招待他的村民，这会儿正与他同睡，但李生竟未闻半点动静，好似面前是个死人。他惊慌之下出了门，路过个草丛，听闻断续呼声，似是有人招他去买酒。李生壮着胆子过去，未见呼声何来，却觉足后一凉，挪不动步了。”
如是观越说越来劲，回头瞥常百乐一眼，见常百乐尾巴都竖了，不禁得逞而笑，“低头看去，原来是一只青黑发腐的手够住他鞋跟，而那似尸非人者口中正喃喃念着，要李生替他买酒带来。”
“唔啊啊啊！”常百乐惊得跳到前头去，耳朵都扁了，“什、什么东西！”
如是观：“叫凡人说，便是这村子闹了鬼了，但修士看来未必是那么回事，这或是一帮尸修，在此聚众修行，顺道收留他过夜罢了。这么看来，是不是还有几分温馨？”
常百乐：“温馨个鬼！”
他落地时给自己踩到枯叶的动静吓得不轻，还要强装镇定不能丢面子，这会儿落了如是观几步，欲追上去，忽觉足后被绊，下意识回头看——
“哇啊啊啊啊！”
.
“非常抱歉。”
如是观将常百乐搂在怀里梳猫毛，面上貌似诚恳地朝人道歉，“我们并非有意，只是小孩骤然被吓得不轻，无心之举，家猫年纪还小没个轻重，还请道友莫怪啊。”
“没个轻重？你只管这叫没轻重？”尸修指着自己脑袋上骨叉捅出的两个大窟窿，愤慨道，“要不是我早死了，挨这么一下肯定没得活！这是哪门子没轻重？”
常百乐一头埋进如是观怀里装猫。
要不是这王八蛋没事讲鬼故事蒙他，哪至于吓得他不分青红皂白就砍了上去！
尸修气得尸斑都淡了，非要如是观给个说法不可，脑袋后边的窟窿事小，常百乐一戳戳没他许多头发事大。还不知这俩窟窿以后还长不长头发呢，要是斑秃了怎么办！
此事正中如是观下怀，他当即敞开衣襟，从里边摸出个药瓶来，神神秘秘与尸修说此乃大师所做奇药，专治秃顶，还声称自己以前是佛门弟子，后来离了佛门，能有这一头青丝全靠此药。
尸修半信半疑，如是观乘胜追击，说今日是他们误伤道友，这药便由道友拿回去试试，若是不好使，大可上青城山找他白宿臻去，师兄弟都晓得的，哪能跑呢。
听他说得铿锵有力信誓旦旦，尸修勉为其难收下了东西，放他们一马。
“我好心提醒。”尸修道，“前边就是今年的丹修大会所在了，三教九流什么货色都有，你这妖兽可当心些吧。”
如是观连忙称好，客客气气把人送走。
常百乐闷了好半天，打如是观怀里钻出来，“你那药当真有用？”
“说有也算有吧。”如是观乐呵道，“那是我本命莲子磨制药粉，没什么旁的用处，拿来浇花可使其长势惊人，想来毛发也是照样能用的，就是不知对尸体管不管用。况且就算是假他也找不上我，管他呢。”
常百乐嘀咕，“果真是骗子嘛。”
如是观：“爷可得算我共犯，如何能说我呢。”
常百乐跳上如是观肩头，正好也免了自己走，岂不悠哉。
那尸修没骗他们，这边果真在办丹修大会，虽不知为何要在深山老林，但确实热闹非凡，也三教九流什么货色都能见到。
常百乐舔了舔爪子，隔着老远便闻见糊味，肯定有人要炸炉了。
“砰！”
“啊！我的丹炉！啊——”
如是观自人群中穿过，往横幅上看了眼，“第五十二届丹修大会……来的人倒是多，好生热闹。”
常百乐挪了身，换个姿势，但脚下还未站稳，便悬了爪子被人拎起来。
什么玩意！
他才蹬蹬腿，便眼前蒙黑，遭个麻袋套了去，契约里还能感知到如是观，不过愈发远了。
这是被人绑走了不成？
“嘿老大，这小东西身上戴的那铃铛可不一般，指不定是什么血统金贵的小妖兽呢。”
“正好，别把它跟别的放一块，要真是金贵东西，单独拿出去卖个好价钱。”
常百乐推了推麻袋，只是麻袋，没什么旁的机巧。
这帮不长眼的东西，居然敢绑架到大爷头上！
听他们话语中，似乎还有别的被绑来的妖兽，常百乐决定先留他们项上人头，待到了老巢一网打尽。
待在麻袋里看不见东西，但常百乐又不是离了眼睛就不行的凡人，耳听也能辨出路来。他估摸着被带去了附近的某座马车里，听见关门声这才扒开麻袋探头。
还是出不去，原来是被塞进了个笼子里。
常百乐见车中还有其他妖兽，或许血统不错，但修为着实不高，他稍放点灵气，便给吓得瑟瑟发抖了。那些王八蛋人族应当还没走远，区区个铁笼哪里困得住他，这真是大杀四方的好时候。
常百乐刚想变作原形，便听头顶“咔嗒”声响，铁笼被打开了。
“嘘。”来人是个俏生生的人族小姑娘，麻利地将几个铁笼都解开，把那些瑟缩的小妖兽藏在怀中，常百乐也没被落下。
她个子小，飞快钻进人堆里，那些人半点没觉察。她将这些妖兽都藏进附近草丛，似是想努力结个阵法遮掩，但几回都不成，只好将它们都藏在身上。
“你把荷包敞开。”
小姑娘乍听见声音，惊慌万分，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常百乐终于扒拉出来，跳到地上，“我乃化形妖修，还犯不着要你来救。”
小姑娘惊道：“前、前辈！”
她眼珠一转，抱起常百乐，“既然前辈修为如此高深，愿不愿随我去解救那些无辜被俘的妖兽？明日丹修大会便要开始，它们很可能会被炼作药材！”
常百乐拍她，“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