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惟清也说不清昨晚自己到底怎么睡着的。等闹钟响起来的时候,她只觉得浑身不舒坦,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拖着疲懒的身体,想着又要迎接新一天的害怕,心情不由地烦躁起来。手机里却突然跳出一条消息。她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竟然是高中的班长。她暗暗咒骂了一句,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高中那场闹的沸沸扬扬的暗恋,给宋惟清带来的除了情感上的伤害,更有被群嘲的痛苦。那时候,每个人都好像是在开玩笑的对她说:“听说你喜欢那个薛清扬?还被甩了?”就像一把钝刀在伤口上切割了千遍。所以宋惟清对高中同学们都没什么好感。被迫加入了高中群以后,明面上嘻嘻哈哈,背地里一个好友都没有加——除了这个坚持不懈加了她20多遍的班长和那个沉默的陈潇。
宋惟清已经记不得何时加的陈潇,他一直安静地躺在她的列表里,亦如高中时安静的他。他的话总是不多,也不三五成群地扎堆,永远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在那里学习。她对他就是一个安静的印象,所以当他安静地躺在列表里的时候,宋惟清也并没有觉得反感。
班长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宋惟清不想回,可那个碍眼的红色圆圈总是在她面前晃。她点开消息,原来是毕业十周年的聚会。班长解释道:“本来去年就该办了,但是因为陈潇的事情,团支书没什么心情。”
于是幸亏有八卦的班长,宋惟清才知道原来团支书成了陈潇的夫人。
八卦让宋惟清忍不住好奇问了下去:“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不问不要紧,一问班长就打开了话匣子,发了八条60秒的语音,喋喋不休。宋惟清点开来,听着她有些大舌头的发音,理了半天才终于了解到,原来团支书从高中开始就暗恋陈潇,可她把秘密掩藏的太好,没有人看出来。
宋惟清忍不住想到自己——而自己的暗恋却成了人尽皆宜的饭后谈资。
团支书就这么默默暗恋陈潇。她和他考去了一个城市,一得空就约他出来玩,陪在他身边整整4年,终于在毕业之时,修成正果。两个人像教科书一样相爱、为了更好的生活各自奋斗,最后结婚,却在生活快要美满的时候,陈潇因为过劳而去世了。
班长的最后一条语音是:“当时她都怀孕了,没想到陈潇一出事,她伤心过度,孩子也没了,真是造孽。你说怎么好人都没好报的?她因为怀孕工作也辞了,房贷也快还不起了,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我这次组织这个同学会,也是想着是不是大家能一起帮忙想想办法帮帮她。”
听着听着,宋惟清顿住了洗脸的手。
水流清澈而绵长。
她有些慨叹。她的想象力匮乏,实在不能体会团支书当时那种绝望。逝者已逝,他身边的亲人日复一日承受着延绵不绝的痛苦,那么最终会像西西弗斯一样在无尽而又无望的生活中殆尽生命吗?
宋惟清摇摇头,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简单地回了一句:“好,我会准时到。”
宋惟清刚走出家门,就看到周纵凌的车停在楼下。她正疑惑周纵凌怎么会出现的时候,茹故从车上走了下来。她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伸出双手迎接宋惟清的到来。
早上6点多,她就被周纵凌从睡梦中叫醒了,给她了一个送宋惟清上班的任务。她虽然很疑惑这个任务的来历,不过,能和儿媳妇近距离接触,还是在儿子不在的情况下,她高兴地很。于是早早地过来,等在了楼下。这种微妙的好像等待心上人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宋惟清见状,飞奔上前,给了她一个结实的拥抱。自从在毕业展上见过茹故之后,她其实很少见到她。和周纵凌在一起之后,也只听到过几次他们打电话,用周纵凌的话说:“我妈说,一个好的婆婆,非必要的话还是不要出现的比较好。”
“您怎么来了?”
“凌凌叫我来接你上班,好像你的车被划了?”
“我本来还想着等会送去修呢。”
“这种事情就交给他,你别管了。男朋友就是用来使唤的嘛。”茹故拉着宋惟清上车,替她系上安全带——这男友力真是绝了。
“我是真的没想到凌凌居然会去B市找他爸。其实他爸会来H市我也没想到,他们爷俩当时吵得我以为这辈子都会老死不相往来了呢。”
“阿姨现在还和叔叔有联系么?”
“当然,咳,”茹故有些红了耳朵,“别看他爹老是一副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样子,其实,他很粘人的……”
宋惟清现在对周纵凌的爸爸唯一的印象来自于当年急诊室外的一面之缘,虽然长相她没什么印象,但当时他给她的那种压迫感她还记忆犹新。
粘人……她想象一头老虎粘人的模样——好可怕。
茹故瞥一眼宋惟清难以置信的表情,解释道:“真的。比狗还粘人呢。”好像听着不像好话,她顿了顿,“我的意思是,像狗一样粘人。”
“虽然这么问有点越矩……但是我觉得你们好像还心里有对方,那为什么还会分开呢?”
茹故沉默了一会儿,瘪了瘪嘴:“这可能就是老年人的选择吧?”她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其实我们直接的隔阂一直都在。结婚后我才发现,其实恋爱和结婚是两回事,我爱他,却不代表我能完全地接受他。他一直想法设法地想让我更关注他,还做了很多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一直希望我能完全地依赖他,但我却总是想着逃开。很多感情就在日复一日的争吵里消失殆尽了吧。反而分开之后,还能远距离怀念一下以前美好的时光,所以看起来平和许多。”
下车的时候,茹故叫住宋惟清,“虽然我们两个的脾气可能有点像。不过我觉得,如果你可以更依赖凌凌一些,他应该会更开心。当然了,你们有你们相处的模式,我就是随口一说。”宋惟清了然地点了点头。虽然话她是听明白了,不过依赖到底是个什么依赖法啊?
宋惟清和茹故告别之后,站在楼底下,环顾四周。公司楼底下的风景依旧,连篱笆都似乎没有长出新芽,这个三月似乎过于地漫长且寒冷了。
彭鹏打来电话问她到哪里了,她刚回道已经在楼下了,电话就被挂断了。
宋惟清不由得一阵心烦。前几天好不容易把书看完,做了一版方案,却被彭鹏劈头盖脸地一顿训斥,说她的设计流于表面,丝毫不得精髓。结果转头给老余汇报的时候用的还是她的方案,却又换了说辞:“我觉得这个方案虽然还有进步的空间,不过整体的概念已经在了。”合着就是想骂她呗。
宋惟清被这个双面人弄的心烦意乱,打卡的时候都带着怒气。可愤怒不能解决任何事,她得想个办法釜底抽薪。
临近中午,宋惟清正准备去吃饭,手机里突然收到一条消息。她看完,急忙飞奔下楼。周纵凌一脸风尘仆仆地倚在墙边,闭目养神。宋惟清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地凑近他。周纵凌感受到有人接近,猛地睁开眼睛,布满血丝的双眼,用疲惫却带着宠溺的眼神看着宋惟清。他张开双手,拉住她,一把扯进怀里,让她倚着自己的胸膛。宋惟清感受着周纵凌胸膛的起伏,那真实的触觉和呼吸的温度,终于让她有了实感。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抱了一会儿,直到楼梯上传来起哄声。
宋惟清一个眼刀杀过去,一群人总算止住了笑声,她急忙拉着他从另一边绕了出去。“我现在可不敢乱秀恩爱了,我发现有些人就是和你没仇,也见不得你好。你怎么来了?连夜赶回来的?”
“买了早上7点的高铁回来的。我担心你嘛。早上我妈送你来的?”
宋惟清点点头。
“我没具体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情,怕她担心。事已至此,先去吃饭吧。”
“搬去你家??为啥?”宋惟清一口饭含在嘴里,差点呛到。
周纵凌帮她拍了拍背,“嗯,我想了想,我的小区安保措施比你那个老小区好多了,停车场也能直接上楼,不用经过那黑黢黢的小巷子。虽然我能接送你上下班,但是你一个人在家的时间我也不是很放心……”周纵凌神情凝重,一字一句地分析。
宋惟清突然理解了茹故让她多依赖周纵凌的意思。
于是没等他说完,她就点点头说:“行啊。这件事闹的我心烦,我不想去想它了。剩下的事情,就全权交给你了。”她抓着他的手,一脸郑重地拜托。
周纵凌对宋惟清突如其来的依赖一下子还有些不适应,懵懵地顿了顿脑袋。
宋惟清揉了揉他的刘海,“那就拜托啦~周导~”
周纵凌一下子笑出来,小鹿似的眼睛弯成了一轮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