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新阳又照旧山河

宋惟清一直觉得假期的时间是违背物理学的。明明是长达两个礼拜的春节假期,一眨眼,居然就正月十五了。

宋惟清站在公司门口的时候,忽然想起第一次来公司报道的那一天。是六月的某一天。艳阳高照。她怯生生地踏进空荡荡的办公室,人少的可怜;彭鹏从电脑后面探出头,声音高亢地询问:“新来的?”

而如今,迎着二月的晨光,她又站在这扇门前,一如从前——新阳又照旧山河,一切好像都没变,一切又好像都变了。

宋惟清端着咖啡站在前台,和赵迩聊着天。

赵迩神秘兮兮地说:“你知道彭鹏的腰摔伤了么?”

宋惟清吓了一跳,居然还有这种……好事?现在才开始幸灾乐祸是不是有点迟了?她正想着,就看到彭鹏扶着腰走了进来——看起来倒是不像有病的样子。宋惟清努力抑制着自己上翘的嘴角,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彭工早!新年快乐。”

彭鹏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他那天喝多了酒,究竟是怎么摔下舞台的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可宋惟清把酒泼到自己脸上的事儿,他记得一清二楚——还想升职,门儿都没有。

宋惟清回到座位上打开电脑,准备开始新一年的工作,电脑上却突然弹出一个弹框,显示收到了一封邮件。

宋惟清打开来一看,竟然是伍公主写来的。她还记得伍公主离开她家的那天早上,别别扭扭了半天:“那,你应该有邮箱吧?给我一个邮箱地址。”

宋惟清很疑惑,这年头还有人不加微信用邮箱联系的吗?那为什么不索性用飞鸽传书好了……

伍公主用傲娇地眼神瞥了她一眼,道:“不加你微信,那是因为我要做个合格的前任。”

想起伍公主那傲娇又单纯的脸,宋惟清就觉得可爱,她打开邮件慢慢地读起来。

to Song:犹豫了很久才写下了这封邮件,因为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真的独立,所以就不敢堂堂正正地写信给你。不过也算是阶段性成果,拿来炫耀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上次回家以后,果然经历了一哭二闹三上吊,退婚并不算太容易。还好有谢耘帮我斡旋。张岩自知理亏,也不知用什么办法,没有公开出柜却说动了张家放弃。我家的生意受了点打击,父亲不太高兴,不过也没办法了,张家都不愿意了,他一头热也没用。

退了婚事以后,我想了很久,我想过什么样的人生。你说的很对,我有手有脚还有脑子,没道理离开父母就活不了。我重新捡起了大学的专业——大提琴,一边申请了国外的学校,一边做着家教。我拿到第一笔自己赚来的钱的时候真的好高兴。虽然1200元好像连根皮带都买不起,但是我觉得很有成就感。

就在昨天,我收到了伯克利的录取通知。事实证明,我真的很厉害。

希望下次再给你写信的时候,我能日入斗金,却不用像你一样每天辛辛苦苦工作13个小时^?_?^。对了,我看了周纵凌给你拍的纪录片,里面的你真的太不讲究了,做人怎么能三天不洗头呢?!

最后,希望你们能一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P.Wu

这个P的意思该不会是princess的意思吧?

宋氏一边无语一边又为伍公主高兴起来。无论如何,一个人能重新开启一个自己想要的人生,都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宋惟清关了邮件,突然有点想不起来自己该干什么。果然□□虽然在办公室里,灵魂还在家里沉睡。

不过,过了没一会儿,余老板就打电话叫她去开会。

啊,工作,果然让人又爱又恨。

余老板见到宋惟清,寒暄一句就直奔主题:“海南的酒店就先放一边,颜总要是有什么意见你就稍微改改。主要精力呢就放在之前那个旅游小镇的规划上。我记得是你和谢耘一起做的吧?”

宋惟清点了点头,正巧,谢耘敲门走了进来。大半个月不见,谢耘似乎憔悴了不少,胡茬隐约可见。宋惟清顺着黑色羽绒衣看见他手臂上黑色臂章上刺眼的白花,心底一阵惊讶——是亲人过世了吗?

余老板又交代了几句,就叫让他们先回去了。

宋惟清其实不太知道究竟该怎么安慰有亲人去世的人。电视剧里总是用一种深沉而饱含哀愁的语气说一句“节哀顺变”,可这无力的话真的能给予人安慰吗?听到这话的人,也许还得故作坚强地挤出一个笑容对安慰者表达出自己没事的情绪。

于是,宋惟清闭了嘴。

午饭时间,一行人走在路上,一个个垂头丧气。

“明明是新年,大家怎么都这副颓丧的样子啊。”宋惟清

胡观武把头从手机里拔出来,哀叹道:“画画竟然想和我分手。我就搞不懂,为什么啊?”

宋惟清心惊,居然不知道为什么……

“你就不能反思一下自己的行为?”许鹰堂反问。

胡观武言之凿凿:“我那天是早就和她说好的,不掺合这件事,要不是宋总浇水把我弄醒了,哪有那么多事情。”话里话外倒是埋怨起宋惟清来了。

宋惟清反驳道:“我怎么知道你们串通好的啊!而且我觉得她生气的应该也不是你装睡不帮忙的事情吧……而是你一醒来就急着撇清关系,打退堂鼓。换做我是画画,我也生气。”

胡观武不服:“我也没说我做对了啊。可我都跪了求她了,她不应该原谅我一下吗?”

宋惟清收敛了一下情绪,告诫自己,不能老是因为看不惯胡观武的直男发言而对他恶语相向——应该要好言相劝:“一个人诚心想道歉的话,就不该在乎对方是不是原谅,而是在乎自己的心意有没有传达到吧。”

“女人生气是很漫长又无厘头的,你得习惯。”韩槐插嘴道,“我年会那天和老婆吵的架,现在还没消气呢。每天拿出来翻我旧账。”生活不易,老韩叹气。

许鹰堂冷笑道:“难道男人生气就不漫长、不无厘头了?那谁,竟然因为我看了《切尔诺贝利》,非说我政治不正确,和我吵了一架,到现在都没理我。归根结底,这和性别没什么关系,就是谈恋爱无聊了想作一下好吧?”

宋惟清不置可否——她和周纵凌就不会吵架。

“有恋爱的气可以生,总比我孤家寡人的好一些。”肖深一脸慨然,一反常态地没有玩手机,认真听着大家聊天。

这话居然是从肖深嘴里说出来,宋惟清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打趣他说:“你这么多妹妹呢?”

“什么妹妹,你不要乱说,我可没有妹妹。”肖深否认三连,然后又强调道,“我已经保持单身1个月零7天了,希望你们牢牢记住。”——有鬼。

新年的第一顿午餐就那么匆匆结束了。宋惟清觉得似乎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今年居然开局不利,怕是一波得有三百折。

冬雨缠绵。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天的天气格外阴冷,晚上9点多,公司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宋惟清准备下班的时候看到谢耘在水吧台倒咖啡。她在旁边等了半天,也不见他按下开关。她走上前去,帮着按下了开关。

谢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发呆。

“怎么了?”

“没事。”谢耘笑得比哭还难看。

宋惟清本来不想多事,可看他的状态又觉得这个闲事非管不可。她沉吟许久开口道:“谢耘,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我说过,如果有一天你有事,主动向我求救的话,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地帮你?但如果,你不向我求救的话,我就是想帮也没有办法帮。”

谢耘这才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哽咽着说:“我妈她,过世了。”

宋惟清觉得一阵冰冷从脚底延伸到了脑门,死亡从来都是她最害怕的事情。

“我只是,几个小时没看住她,只是那么几个小时。她就再也不能对我笑了。”谢耘摇摇欲坠。

宋惟清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想哭的话,那就哭出来。用任何方式表达你的悲伤都没有关系的。”

谢耘望着宋惟清的澄澈的双眼,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宋惟清的肩膀上,哭起来。

这下,换宋惟清一动不敢动了。

她并不能帮他什么,只能作一个情绪宣泄的出口,让他不要把悲伤藏在心底,情绪忍得太久会生病的。而她不知道的是,在转角那个阴暗的角落,有一个手机拍下了这一幕。

第二天,彭鹏突然来叫宋惟清开会。来到会议室,宋惟清才知道,小镇规划的负责人被换成了彭鹏。彭鹏似笑非笑的嘴角总给她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

余老板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对这个规划的想法,便散了会。彭鹏走过来,递给宋惟清一本厚重的书。宋惟清不明所以。

“我觉得我们首先得学习一下,这种仿古的规划要怎么设计。这本书呢,是讲江南小镇的,对你的设计肯定很有帮助,你要好好地学习一下。做做摘抄,到时候分析图可以直接用。”

宋惟清盯着那大部头的书,心想,要是读书的时候有这么一本书,拿来当枕头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彭鹏这公报私仇的方法真是让她哭笑不得——说是坏事吧,她能学习更多也不能算坏事;说是好事吧,她得加多少班才能看完这本书还要做设计,时间又紧迫,疲惫感一下子就扑面而来。

她叹了口气,恭恭敬敬地接下书。她突然觉得,那杯酒好像把这几年拍的马屁全泼干净了……

半夜三更,宋惟清看着书,周围幽暗下来。她忽然就想起那个通宵的夜晚,周纵凌安静地坐在一边,静静地陪着自己的画面——雕塑般完美的侧脸配上他认真的神情,自己居然能不被迷倒,还一心想着赶紧画图和捉鬼这么无聊的事情?她浅笑起来,有时候自己真的对感情迟钝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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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师的浪漫法则-徐徐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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