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出好戏(二)

宋惟清一个人走回礼堂,礼堂中央却围着几圈人,好像在看什么热闹。宋惟清好奇,挤进去探个究竟。

许鹰堂早已占了个好位置,看见宋惟清过来,往边上让了让。

“怎么回事啊?画画怎么来了?”宋惟清看见梁画音站在余老板身边,另一名同时离职的同事董晓枫也在一旁,两人正与负责人事、运营的温舒总经理对峙。

“讨薪。”许鹰堂似笑非笑。

只见梁画音拍了拍桌子,掷地有声:“我们离职的时候明明说好是有年终奖的,现在总共就发了四千多元钱,我实在不理解为什么会这么少。”

温舒挺着个大肚子,皱着眉头,语气却不急不躁:“我们这个发的金额肯定都是按照公司规章制度发的。你是7月底离职的,你的年薪乘了七分之十二,再扣除每个月预发的奖金作为你的年终奖。而由于你们突然离职而造成了公司的损失,所以年薪打了八五折,算下来那就是四千多。”

梁画音急了眼,委屈地眼眶都红了,可还是沉着声音,条理清晰地陈述着:“年薪打八五折?凭什么?当初谈的时候,明明是说年终奖打八五折。我本来认为,这八五折也不符合规定,但因为着急离职,所以才同意的。你现在来和我说是年薪打八五折?这中间差了一万多,就是欺诈广告都不敢这么打吧?”

温舒摇了摇头,严词厉色:“你们自己不认真读合同,现在来说不知道?我怎么知道你们真知道假知道?况且,你们急着离职,项目也甩一半就走,公司没问你们追讨损失已经是很仁慈了。”

两个人越说越大声,眼看着就要动起手来,众人左一句右一句的劝着——“有话好好说”,却收效甚微。

这边对峙局面紧张,另一边胡观武却醉生梦死,趴在桌子上睡的不知身处何处。

宋惟清觉得局面有些控制不住,想去叫醒胡观武,来维护一下梁画音的体面,推了几下却怎么也叫不醒。他呢喃一声,换了个方向继续安眠。宋惟清眯着眼睛思忖了一会,恐怕她是永远也叫不醒这个装睡的人了。

余老板被吵的一个头两个大,他本来不想管这个事情,毕竟他花了高薪请了温舒,就是想让她全权解决这些事情——与设计无干的事情实在浪费时间,他想着速战速决。于是余老板发话道:“都别吵了,这件事情呢,就到此为止。就按年终奖的八五折算,就补上那一万块钱不就结了。”

“不行!”两个人异口同声。

温舒瞪了梁画音一眼,转过去看余老板的时候,却又换上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声线凄凉:“你这么一弄,不就等于说我处理的不对。我脸都丢完了,还怎么管人?第二,要是以后每个离职的都回来闹一通,多拿个几万几十万的,随便离职也不会受到惩罚,那最后损失的人是你!我都是为了公司的利益着想!”

梁画音冷笑一声,嘲讽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打了辞职报告第二天就跑了呢。我早一个月前就打了辞职报告,说要交接工作,是你们拖着我们一直不让我们走,还说什么找不到人交接硬是要我干完那个项目。到头来错全成我们的了。既然你们不愿意私了,那我们就去仲裁,我治不了你们,自有法律收拾你们。”

温舒气急:“仲裁就仲裁,白纸黑字都写的清清楚楚,我倒是想看看,你拿什么来和我们仲裁!”说着说着,她突然扶住肚子,五官扭作一团,抓着边上人的胳膊就惊叫起来:“啊,我肚子好痛!”

被抓着胳膊的麦常乐顿时惊慌起来,一个挺着这么大肚子的产妇突然肚子疼意味着什么?他夫人虽然已经生了三胎,可每次他都是在夫人生完才接到父母的电话通知他去看孩子。这究竟该怎么办,他实在是不知所措。

宋惟清见状,连忙拿起一瓶矿泉水就往胡观武的秋衣里面浇。没等浇2秒,胡观武就猛地抬起身子,尖叫道:“宋惟清,你有病吧你!”

几个看戏的人转过头来,自觉的退后两步,让出了一条道。梁画音正被温舒突如其来的肚子疼闹得手足无措起来,心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把她气的动了胎气,要是因此有个好歹,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可偏偏,此时胡观武尖叫起来,梁画音登时有些气恼起来——刚才不见人影,偏此时出现,让她好不丢人。

胡观武犹豫了一秒,还是凑上前去,装模作样地问:“画画,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了吗,那奖金的事情,咱回头和余总私下谈。”

梁画音羞红了眼眶。她忆起12月底刚收到那可怜巴巴的4375块钱的时候,和胡观武在家演算了半天,才发现这八五折竟打在了年薪上。

她把笔一扔,气恼道:“什么破公司,这么坑人。”

胡观武反问她:“你签离职同意书的时候,就没仔细看看上面写什么吗?”

“谈的时候谈的好好的,说是年终奖打八五折。现在变成年薪八五折,你还问我是不是没看合同?我怎么知道还能有这么坑人的公司?”

胡观武顺了顺她的背,安抚道:“哎,那这也没办法,你合同都签了,要不咱看看合同有没有问题?”

梁画音转过身子,双臂交叉,问他:“要是合同上确实写的是年薪,你是不是还要说都怪我没仔细看合同?”

胡观武刚想点头,可又觉得不对劲。老肖说过,绝对不可以把错归到女人头上,他赶紧摇了摇头,嬉皮笑脸道:“怎么可能呢!那都是公司坑人,肯定是温舒给你们下绊子呢,早看出来她不是好人。”

梁画音敛了敛怒气,叹息道:“那咋办啊?这前后差了一万多块钱呢。有这一万多块钱,婚纱照都能拍最高级的那种了。”

“要不咱找余总谈谈,他说不定都不知道这回事呢。这样,我改天帮你找个机会,让你们私下聊聊这事怎么回事,如何解决,怎么样?”

梁画音听了皱了皱眉头,疑惑地问:“你不在吗?”

胡观武挠了挠头,有理有据地分析:“哎呀,你也知道,我现在夹在中间,不太好做人。要是你们谈的好,那还没问题;要是谈的不好,那我要是在场,以后得罪了余总,还怎么升职加薪?那我们的生活还怎么越来愈好?这因小失大,不值当。”

话虽如此,可梁画音心里却不太舒坦。从上次他让她辞职开始,她就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木偶人,虽然话里话外都是为了他们将来的生活,可自己现在的生活呢?她仿佛变成了他生活的道具,什么时候该处于什么位置都被他操控着,以未来的名义。可她却又觉得,这样的操控似乎是有道理的,因为如果顺着他安排的轨迹,那么一切就会变的恰如其分。

可胡观武偏偏在这时候出了头。

梁画音看着胡观武装模作样的发问,犹如一桶冷水浇到头上——从一开始,他就只是想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干净。

胡观武继续踉跄着走过来,扯扯梁画音的衣袖,“你看今天大家都喝的差不多了,能谈出什么来啊,下次再说吧。”

温舒在一边呻吟着,喊着:“救护车怎么还不来啊?”梁画音腹背受敌,甚至连一起来的伙伴董晓枫也打起退堂鼓,在她耳边轻声说:“画画姐,咱改天再来吧。”

梁画音低了头,突然觉得花一万块看清自己身边的人究竟是人是鬼,倒也挺值得。她死死掐着自己的胳膊,让自己镇定下来,再抬头时,已神色如常:“不好意思,打扰大家的兴致了。温总要是真的肚子不舒服,就劳烦赶紧去医院吧,出了事我可担当不起。告辞。”

梁画音走过胡观武的身旁,却巧妙一避,躲开了胡观武伸过来的手。她径自离去,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丢给胡观武。

胡观武还有些怔愣,给余总赔上个笑脸,急忙追着梁画音走了出去。他的背脊还浸着刚才的矿泉水,冷风一吹,凉地彻底。

宋惟清在一旁却觉得事情发展的莫名其妙,她本想叫醒胡观武,让他帮帮梁画音,可谁知胡观武醒来便指责梁画音不该在这时候来打扰余老板,最琢磨不透的是,梁画音竟然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她侧头轻声问许鹰堂:“我是不是犯错误了啊?”

“没有,怎么着都是老胡活该。”许鹰堂摇摇头,讥讽道,“我早看出来了,老胡就是想当个端水大师,两边不得罪,才在那里装睡呢。今天他就没喝多少酒,那白酒杯子里都是白开水,我亲眼看见的。男人三分醉,装的你心碎。”

余老板见梁画音终于走了,赶紧宣布散场,让大家赶紧回家。

宋惟清随着人流走出去,下了台阶,就看见大堂里站着的周纵凌。一个多月不见,甚是想念!她快跑几步,扑到周纵凌的怀里,第一句话却是:“今晚真是演的一出好戏,你没看到太可惜了。”

周纵凌闷笑起来:“详细说说?”

宋惟清挽着他的胳膊,眉飞色舞地讲述着今晚发生的事情。

两个人一路说到了停车场。宋惟清站在自己的车面前,转过身面对着他,问他:“你怎么把车停在我边上?”

“正好看到。”周纵凌看着宋惟清明知故问的样子,微醺的脸蛋红扑扑的煞是可爱,忍不住揽过她的腰,低头亲吻。

宋惟清毫不示弱,勾住他的脖子,便是你来我往。

两人差点倒在引擎盖上,宋惟清却突然刹住车,用手指撑着车子站起来,一脸娇羞:“我好久没洗车了。”

周纵凌真是拿她没办法,一把抱起她,靠在自己的车门上,喑着喉咙道:“我洗了。”

黑色玻璃上映衬着两人交错的脸庞。

“你疯够了没有?得寸进尺吗?”一个高亢的女声突兀地出现,打断了两人的浓情蜜意。宋惟清立刻抱住周纵凌的脑袋往肩上一按,竖起耳朵认真听起来。周纵凌挣扎着探出头呼吸,弯着腰,趴在宋惟清的肩上一阵无奈。

“我发疯!我是实在受够了!你能不能替我想想!”这男声有些熟悉——好像是韩槐,他略带哭腔和酒精作用下的大舌头,情绪激动,“我真的真的没钱了!每个月的房贷已经够多了,你还要买买买;家里都堆不下了,你为什么还要买买买!我真的没钱了!”

韩夫人理所当然地说:“你可以让我妈补贴你啊。”

韩槐笑起来:“补贴?舔着脸去求你妈?我是个男人,我自己的老婆养不起还要去求人!我丢不起这个人!……”伴随着一声关车门的响动,韩槐的声音戛然而止。

宋惟清这才转过身,探出脑袋,只见一辆黑色的SUV从他们车前驶过。她目送着他们离开,问他:“你说,是不是贫贱夫妻百事哀?”

“以你们的薪资,怎么也算不上贫贱吧?”

“相比于她身上的Gucci、LV,我们的薪资可不就是贫贱吗?”她拉开车门,坐进去,系好安全带。

周纵凌也坐上车,一板一眼道:“我早说了,所谓奉献早晚都是颗定时炸弹。”宋惟清没有接话,周纵凌看她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茫然不解:“你在想什么?”

宋惟清一本正经:“我在想啊,当导演不是经常会有那种创作瓶颈期啊,低谷期啊,投资拉不到期之类的吗?要是那样的话,我们要怎么办?”

周纵凌一怔愣,她怎么想到自己的职业路线上去了?——“所以呢?”

宋惟清无奈道:“那到时候我就只能每个月花786块钱包养你了。”

“呃……”周纵凌愈发不解,“为什么是786块钱?”

“这是我每个月理财的利息。”宋惟清一板一眼,说的煞有其事。

周纵凌有些惊喜:“那我身价还能涨啊,毕竟你的积蓄会变多,本金越多,利息越多。”

“真不愧是金融系的高材生。”宋惟清鼓鼓掌,笑起来。

“嚯,终于找到了学习的意义。”周纵凌也骄傲起来,跟着宋惟清鼓起掌来。两个人相视一笑,周纵凌明知故问:“送你回家?”

宋惟清却懒得装什么矜持,摇了摇头,冲着周纵凌挑了挑眉:“我觉得你家的床比较宽敞。”

第二天一大早,酒店的工作人员来拆舞台,却被一阵小声的呻吟声吸引了过去,他们打开幕布一看,却是一个40来岁的中年男人,面色惨白,唇干欲裂——他呻吟着说:“拜托叫一下医生,腰动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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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师的浪漫法则-徐徐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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