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出好戏

临近年关,最期待的事情就是春节放假。可在此之前,公司有个传统——年终总结会。年会的流程年复一年:抽奖喝酒、再抽奖再喝酒、起哄喝酒、做游戏喝酒、轮流喝酒、比赛喝酒。而酒精总是会催化一些邪恶的种子。

宋惟清越来越不喜年会,她一声不吭地闷在那里,也不喝酒,也不说话,只想着快点结束好和周纵凌去约会——周纵凌的剧组今天开始放假,按时间算,他差不多已经到H市了。

宋惟清保持着清醒,也看的了更多以前不曾注意的景象。

她的目光正视前方。

胡观武已经经过了起哄喝酒的状态,在一群人的怂恿下,闹着要和成予星玩游戏。成予星也是来者不拒。

“打手游戏玩过么?就是比赛反应能力,你把手放在我的手上面,然后我要是打中了,你就得喝一杯;打不中,那我喝一杯。”规则简单明了,没什么复杂。胡观武的手却不是很安分,像是有些舍不得下手,怜惜地在她手心手背来回轻轻抚摸,半晌,还没开局。

视线越过他们,背后的舞台上越来越热闹,一群人正围着余老板,等他抽取特等奖,群情激昂。

余老板从抽奖箱里抽出一张纸,涨红着脸激动地喊着:“这个特等奖的主人!是两个字的名字!”站满人的舞台瞬间少了2/3,他又接着道,“两个字的,得先喝一杯。”于是台上的人一人一杯红酒,一口气干杯,爽落地仿佛只是在喝白开水。

余老板继续故弄玄虚:“这是个男的。”众人哄笑起来,人群一动不动,互相碰碰杯,优雅地干下一杯。

答案依然没有公布,“这人35岁以下。”彭鹏懊恼地踉跄着下了台。看着台上的四五个人,余老板问:“这不得喝一杯?你们都是幸运儿啊!”台上的人早有准备,又是一杯红酒下肚,茹牛饮水。

余老板这才梗着脖子,激昂地宣布道:“这个人就是:韩槐!”韩槐上一杯酒还含在嘴里,一听到自己的名字,激动地拿起酒瓶就开始吹瓶。众人在台下看着韩槐吹瓶,激动地鼓掌,嘴里喊着:“加一个,加一个,加一个!”韩槐把特等奖举过头顶,那兴奋劲儿仿佛举起了大力神杯。

彭鹏没了特等奖,心情郁闷,转头看见宋惟清好端端地坐在那儿,赶紧拿上酒瓶子,就朝她走去。

感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宋惟清转过头,只见彭鹏举着酒杯,笑盈盈地看着她。宋惟清识相地倒了一杯酒,用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回敬道:“彭工。”

彭鹏拉开宋惟清边上的椅子,和她并排坐着,举起酒杯:“咱先喝一个。”

宋惟清抿了一口。

彭鹏一手搭在宋惟清的椅背上,一手举着酒杯撑在桌子上,语重心长,甚至颇有些掏心掏肺的诚恳:“哎呀,你是不是有点儿生我的气啊?我知道,这次评中级,还是没有你,你心里肯定不是滋味,但是这个我真的要解释一下。”他往前一挪,身体略向宋惟清倾过来。

宋惟清往后一靠,拉开距离,摇摇头,不咸不淡地一句:“没关系的,我都明白。”无非就是名额有限。

“这个余总是觉得,你还没有独立带项目的经验。但是这次酒店这个项目,甲方选了你的方案,等明年这个时候,你干完了这个项目,中级肯定没跑的。”

宋惟清忍不住发笑起来。原来同一句话可以连讲三年?也难为他们三年想出三个理由,倒也不算敷衍。她记得工作第三年的时候,任寰宇升了中级,而她和其他人都是初级,他告诉她因为她是本科生,所以断没有先升职的道理,她认了;第四年的时候,其他人都升了中级,而她还是初级,他又告诉她因为她没有沟通能力,所以这次升职还是没有她,她也认了;现在第五年了,任寰宇都升了高级,而她拥有了五年的工作经验,也能和甲方沟通了,现在告诉她因为她没有单独带过项目所以不给升职,她觉得自己好像在打一个无尽血条的BOSS,从一开始充满斗志,到精疲力竭。是她所求太过吗?只是一个中级建筑师,又不是合伙人。她甚至反思起究竟是哪个步骤出了问题。

她冷眼看了看彭鹏越凑越近的脸,把酒泼到了他的脸上,下一秒,她惊叫起来:“对不起,彭工,我喝多了手抖!”

彭鹏拿起毛巾擦了擦脸,皮笑肉不笑地说:“没事,理解。”他站起来,踉跄着往卫生间走去。他觉得宋惟清无药可救,升职嘛,明明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尤其是女人。

彭鹏再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舞台上已经空了。一大群人围着余总敬酒,余总已然喝的满脸通红。他赶紧跑上去解围,举着酒杯,献宝似的连喝三杯。人群就如同被新的鲜花吸引,嗡嗡转向,一窝蜂地又朝着彭鹏敬酒。

宋惟清在心底啐了一口。其实她明白,彭鹏就想做个众星捧月的万人中央,最好是每天有人拍他彩虹屁。她刚来那会儿也不是没干过这事,生存之道,她又不傻。可要是要她忍着他毛手毛脚的恶心劲儿去拍他马屁,她实在是感到人生不值。

出卖灵魂可以,出卖□□那不可能。

她远远看着那趋之若鹜的人潮,任寰宇也赫然在列。

背景音乐换成了DJ舞曲,劲歌热舞,几个挤不进去的小蜜蜂在舞台上蹦蹦跳跳起来,反正都喝多了,那就撕开伪装的面具,尴尬和羞耻记忆就停留在今天,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赵迩是今天的主持人,被小蜜蜂们留在舞台上,跟着一起摇摆。她微微摇动着身体,释放着压力。

人潮又转向了下一个目标,彭鹏众星捧月的快乐没能维持多久,便败下场来。他喝的酩酊大醉,步履蹒跚,却坚持着没有躺倒,也是颇为神奇。宋惟清冷眼看了看,生怕他又找上门来,躲去了洗手间。

彭鹏醉着酒,却凭着本能,一路摸到了赵迩身边——公司里的女人就那么几个,好在一个比一个漂亮。他跟着音乐,左右摇摆,赵迩的发梢甩过他的脸颊,他凑上去,芬芳扑鼻,理智有些出走,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探,眼瞅着就要抓到那纤腰,下一瞬间却扑了个空。他不死心,又拿背靠过去,她的灼热体温仿佛近在咫尺,他往后一倚——预期的柔软触感却没有如期而至,倒是一阵腾空的眩晕感袭来,然后他就失去了知觉。

赵迩看了看摔进舞台后边空隙的彭鹏,冷笑了一声。周围的人沉浸在舞蹈和音乐中浑然不觉。她理了理幕布,遮住了缝隙,然后拍拍手,顾自走了。

宋惟清在洗手间磨磨蹭蹭,给周纵凌打电话。

电话接通: “凌凌,你能不能来接我啊?我喝酒了……”

电话那头的周纵凌低声笑起来,“嗯,你们结束了?我现在就出发过来。”

“应该还要一会儿,差不多10点吧?”宋惟清看了看时间,现在是9点,再一个小时应该可以散场了。这时候,宋惟清突然听到洗手间外头扑通一声响,就走到外头一探究竟。

她对电话里的周纵凌说:“是老任诶,好像醉的不轻,都瘫在地上了。”她微微叹气,虽然两个人之前不欢而散,毕竟还是5年的朋友,“我先处理他。拜拜。”

宋惟清拍了拍任寰宇的脸,叫着他的名字。他仰躺在地面,嘴里却不断吐着呕吐物,活像一口喷泉,着实有些恶心。

宋惟清拖不动他,只能勉强利用墙壁将他侧卧过来,防止呕吐物倒流进气管。然后打给任寰宇的老婆,让她来接他。安置好任寰宇,她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烂醉如泥的模样,心里一阵慨叹。人和人的追求既然不同,若真做不成朋友,那就成为普通的同事。

宋惟清洗了手走出等候室,迎面就撞上了沈思科。她熟视无睹地打算离开,却被沈思科拦了下来。

沈思科显然也已不胜酒力,可他还执着着一件事:“宋总,你为什么总是敬酒不敬我?你是不是不服我?”

宋惟清斜睨了他一眼,“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他一把掀过宋惟清的肩膀,把她推到墙上。宋惟清二话不说,一个巴掌就招呼了上去。

沈思科被这巴掌打得清醒了三分,他晃了晃脑袋,一脸不可思议:“你是不是有病?老子看在你是个女的份上忍了你很多次了。三番四次对我出言不逊我都没有计较,现在还莫名其妙打我一巴掌?我欠你钱吗?你到底为什么对我这么大敌意?”

宋惟清讥笑一声:“出言不逊?莫名其妙?”她双手抱胸,正面对着沈思科,“沈思科,我看在你算是个体面人,不想戳穿你恶心的行径,冷嘲热讽已经是我对你最仁慈的做法了。你不会不记得去年年会在这里,你做了什么吧?”

时间倒回去年的年会。

宋惟清为了敬酒,喝了不少,红酒的酒劲上来,晕乎的厉害。她扶着墙缓缓走出卫生间,却在门口止住了脚步。恍惚间,她好像看到沈思科,和那个实习生——庄林毓森。实习生小庄,从入职那天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因为她长得真的很漂亮:巴掌大的小脸总是温柔地笑脸相迎,扎着各式的发型,精致如画。宋惟清与她交集甚少,只是常听肖深几个人提起。肖深尤为甚,几乎是每天都在夸她,又美又努力。

沈思科将小庄禁锢在双臂之间,用身体紧紧抵住她的躯干,一只手捏着她的双手;小庄动弹不得,只能靠着侧脸来躲避他泛着酒臭的口腔。她一侧过脸,就看见了宋惟清。

宋惟清望着她泛着泪光无助的眼睛,酒精上头,拿起门边的拖把就冲向了沈思科。沈思科被拖把撞开,直抵沙发,狠狠摔了上去。宋惟清拿着拖把往他脸上一顿杵,还不解气,想再来上两脚,却被小庄制止了,她带着哭腔拉着她、恳求她:“别管他了,我们快走吧。”

宋惟清原本以为,沈思科对这件事情至少会有一丝丝的愧疚。哪曾想第二天,沈思科顶着被拖把划伤的脸,一脸淡定的说,他喝多了摔了一跤。甚至面对宋惟清都是那样的坦然。就在她以为沈思科是不是喝断片了所以毫无印象的时候,小庄告诉她,她转正失败了。

沈思科一脸犹疑,依然死鸭子嘴硬:“我能做什么?顶多就是发了个酒疯。”

宋惟清翻了个白眼,“我没有证据,小庄也不想弄的人尽皆知,所以那件事就这么翻篇了。可是就凭你公报私仇,给小庄的实习报告写了不及格这件事,我这辈子都不会给你好脸色看,而且会一直一直一直冷嘲热讽你。”她顿了顿,“况且,你就一个大草包,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图画的那么烂,到底哪里来的底气还想让我服你?痴人说梦。”

宋惟清刚想走,一道黑影从她面前闪过,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墙边闪躲,只见那黑影一拳就招呼在了沈思科脸上,打他的飞落在地上,滑出2米远。

更让宋惟清震惊的是,这个人居然是肖深。在她的印象里,肖深虽然身为一个东北大汉,身上毫无东北人的匪气,别说动粗,他甚至没有说过粗话。

肖深打完一拳以后,逮着躺在地上的沈思科又是几拳,虽然打的毫无章法,却打出了拳拳怒气。他揪着他的脖子低吼道:“记住,这是你罪有应得。有本事你就把我也开了。”

肖深拉着宋惟清离开了战场。两个人走到大堂的沙发上坐下。宋惟清看见他红肿的关节,问他:“你是不是根本没打过架?除了拳头,你还可以肘击,腿踢,十字剪……痛不痛啊?”

肖深摇摇头,他眼神有些闪躲,犹豫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那个,小庄,走的时候,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宋惟清思索了一下:“有倒是有,不过,和你没关系。她只是嘱托我,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肖深一愣,疑惑:“为什么?”

“具体的原因我不想说。只是她觉得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八卦远比真相让人来的兴奋,所以她不想让这件事成为谁的谈资,更不想因此而被推上风口浪尖。”

肖深不解,“可错的明明是沈思科,她怕什么?”

“因为历史最终是胜利者写的。沈思科既然能公报私仇,就能颠倒是非。商纣王亡国都会说是妲己之过,那就难保有人会觉得沈思科犯错是因为她那天穿的是吊带裙而不是裹得伊朗的头巾。这是其一。其二,小庄已经被赶走了,她的说法能敌得过沈思科的一张嘴吗?哪怕是为了不得罪沈思科,公司里的人也会站在他这边。你明白了吗?”

肖深似懂非懂,叹了口气,皱着眉头说:“你还是留我一个人在这里静静吧。”

宋惟清点点头,站起来想到什么,又转过来对他说:“不过,小庄说,她暑假就从英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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