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一阵扭曲。
一大团几近凝固的血水坠落而下。
血水尚未真正坠地,一道凛冽剑气破水而出,血水如破碎的镜面般疾速消去。
一道剑气击向地面。
剑气余威缓冲落地的速度。
宁寒君反手拔出腰间的灵剑。
灵剑出鞘,灵活如流苏丝带,下弯,反挑起正侯在地面等待宁寒君自投罗网的狼妖。
狼妖兽瞳森森,早先注意到了天上的动静,望着宁寒君垂涎不已。
轻巧的灵剑从狼妖的脑后穿透。
铮地一声,灵剑重新旋入剑鞘。
记录石似乎是在急切地想要提醒宁寒君,颇有几分邀功似地亮着刺眼的光。
宁寒君摸出记录石。
“当前排名:10
宁寒君的分数为:329
当前试炼已结束……滋滋。”
记录石像是吃了大醉的酒,水墨字歪歪扭扭如爬虫。
宁寒君只看得清楚自己的排名和已经灰掉的“试炼结束时间”。
宁寒君环顾一圈,这处是陌生的乡野,与宁家庄没有半点相似。
而且她早被吸入血水的时候就发现镜花水月将最初收走的纳戒和灵剑也一并还给她了。
莫非还被她误打误撞发现了另外一处离开镜花水月的通道?
掌心的记录石突然发烫。
玉色的石头像娇羞的姑娘,泛起一层层粉嫩的红。
宁寒君不解。
一朵小红花从记录石里长出来,抽枝开花。
宁寒君好奇道:“这是什么?”
指尖碰了碰。
小红花瞬间化作一团灵气,钻进了宁寒君的灵脉。
与此同时,记录石上的墨字终于恢复正常。
“恭喜宁寒君发现了镜花水月的第二层秘境。镜花水月为此非常高兴,因为第二层秘境已经整整一千年都没有弟子闯进来过了……镜花水月为了鼓励这位误入的大冤种,决定送出一朵小红花。”
“第二层秘境已经开启,试炼时间不计,找到秘境出口即可离开镜花水月。”
“第二层秘境中获得的试炼分数仍然有效,将与第一层秘境分数合并计入该弟子的试炼总分。”
记录石上的水墨字如遇水般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嫣红如血的小字。
笔迹妖冶张狂。
宁寒君心里没来由地生出异样情绪。
这里太安静了。
宁寒君右手紧紧握住剑鞘。
在魔修屠戮之前,宁家庄也是一派安静祥和。但她现在身处的地方却完全相反。
除了那只狼妖,再无半只生灵。死寂至极犹如地府黄泉,天空灰白无力。
宁寒君略至树梢高处眺望。
有座极小的城池就离这不远。
炊烟袅袅升起。
宁寒君心道:不是片荒郊野岭就好。
宁寒君处理完狼妖尸体,毁去自己的踪迹。
在脑海中算了算城池所在的位置后,匆匆离开此地。
就在宁寒君离开不久。
一双沾着血珠的手捻起地面的一撮湿润泥土。
泥中渗着狼妖血的腥臊味。
他掸开指尖沾染的污泥,无声笑道:“原来跑这了啊。”
-
入城远比宁寒君想象的要轻松许多。
一无守门侍卫,二无需缴纳通行灵石。
城门大敞着,若不是城中萧条荒凉,宁寒君还以为此举是为了迎接什么位高权重之人。
宁寒君远远瞧着这座城中尚有烟火,入了这城才发觉这座城贫瘠荒凉得不像话。
此刻为正午,城中却无半点烟火生气。
路上行人衣衫破旧,像是百年前的陈旧款式。
许是很久没有生人来了。
黄发老人,垂髫孩童,农妇农夫不约而同地向宁寒君投来打量的目光。
这些目光之中,有惊讶,有困惑,有嫉妒,也有讥笑……
宁寒君垂眸,沿着笔直的街道慢慢走着。
这座城池能被镜花水月复刻为第二层秘境,想来不会如此简单。
只会比宁家庄更难。
先前拿到的小红花解封了宁寒君的全部实力。
镜花水月甚至还颇为好心地为宁寒君多开了一处身上的灵穴。
灵气很快将四处灵穴灌满,此时丹府灵气充裕到让宁寒君有些忐忑。
宁寒君去丹府察看过,她如今的实力大致在筑基三层左右。
她并不觉得镜花水月这是无的放矢。
“大人……”
衣衫褴褛的小孩怯生生地站在离宁寒君一米处的位置。
“可以赏我点吃的吗?”
灰沉的小脸上,一双清澈见底的黑白眸子分外显眼。
小孩直勾勾地望着宁寒君手上的纳戒。
宁寒君一手握着灵剑未放,另一只手摩挲纳戒:“你认得这是何物?”
小孩不安地拧着脏污不堪的衣角,眸子渐渐蒙上水雾。
他瘦弱的身子板一软就要跪在地上。
却被一把灵剑稳住身子。
“你家中长辈呢?”
宁寒君眸子微弯,半蹲着,用只有她和小孩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是有人让你来的对吗?你可以带我去。”
小孩微怔,当即反应过来。
他惶恐地看向宁寒君身后,嘴唇嗫嚅。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小孩尖锐地喊叫着,仓皇摔倒,他抱住头躲在墙角。
“别来别来,去找那个外乡人啊!”
小孩指着宁寒君,声嘶力竭。
一把匕首自不远处飞刺而来。
匕首上分明没有沾半分灵力,但却仿佛携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宁寒君急忙侧头避开,匕首擦着宁寒君的耳鬓掠过。
下一瞬,宁寒君瞳孔一缩。
匕首的目标不是她!
是冲着小孩去的。
匕首滑过让人心颤的冰冷光泽,直冲小孩的面门。
在最接近死亡恐惧的那一刻,小孩双眼空洞,喊叫哭闹声如断了线的筝,猝然终止。
小孩清澈的瞳孔沾上了秽浊的土。
头颅滚到宁寒君面前。
失了生机的身体如纸般自燃。
一捧灰烬被阴风吹散。
宁寒君握着剑柄的掌心渗出冷汗。
匕首是从哪个方向射来的。
她竟然……一丝一毫都没察觉到。
怪异的唢呐声停在了宁寒君身后。
辨不出男女的尖利声音几乎震破耳膜。
“秀红园的戏台搭好了,杂家现邀青城诸位赏听一曲。”
抹着厚重脂粉的侏儒男人放下唢呐,视线在围观的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其他人不敢与侏儒男人对视,纷纷低头,背脊驼着像是负担了千石。他们噤声沉默着,绕过侏儒男人和宁寒君两人,向着一个方向快步跑去,像是怕极了。
侏儒男人踩着厚底木屐,悠然走到宁寒君身侧。
惨白的脸上抹着秾丽的胭脂红。
“你这外乡人还算老实。”
侏儒男人幸灾乐祸道:“娃娃不懂城中规矩,被城主勾了魂。可惜了你方才要是应了他的要求,城主大人也能一并将你的魂勾走。”
宁寒君望着地上烧灼后遗留的白灰,忽而抬眼问道:“那娃娃犯了什么事?”
侏儒男人掩着嘴,笑声刺耳。
“哈哈哈……”
木屐踩着地上的白灰,发出极有规律的噔噔声。
人群似乎都被侏儒男人的那一声喊去了秀红园的戏台。
街上空无一人。
侏儒男人红唇翘起。
“外乡人,你为何觉得我会告诉你?”
宁寒君心下沉沉:“那你为何还在此处……”
猛地,宁寒君意识到异样,她直直冲往戏台的方向。
侏儒男人红唇瘪下,眼中恶意泛滥:“杂家啊,当然是故意的喽。去戏台迟了的人可是要被城主大人扔进九重刑狱呢。”
“一重剥皮,二重剔骨,三重倒灌银水……”
侏儒男人吹起唢呐。
唢呐不成曲调,凄惨荒唐。
-
三尺红台下,弥漫着不散的血腥气。
台上是以红纱遮面的花旦,这位花旦坐在戏台中央,背对众人。
粉桃水袖戏服勾勒出姣好的腰段曲线。
戏曲即将开始,可台下的看众却鸦雀无声。
木屐重重地踩在地上,像是敲在众人心间。
侏儒男人掐尖嗓音:“杂家在这青城办了十年的戏班子,怎还有人不知道规矩?”
“大人饶、饶了我,刚才在路上不慎跌倒,不得已误了些时辰。”
面黄肌瘦的武人涕泪俱下,哆哆嗦嗦解开布袋,露出装在里面的数枚魂玉。
“大人,这些都是从家中老小身上新取出来的,望、望大人笑纳。”
武人匍匐在地,额头与地紧贴,双手拢着,卑微呈上魂玉。
一道风扫过,武夫感觉手心一空。
武夫激动地抬头,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谢、大人取走魂玉,谢……”
一把匕首急速飞旋着,割下武夫的头。
武夫尸体突然起火,尸身如宁寒君此前遇到的小孩一样化成灰。
宁寒君一路赶着来了秀红园。
从踏进这戏园子开始便一直留意周围,方才她确切捕捉到了匕首射来的轨迹。
匕首是从东南方向来的。
秀红园地段偏僻,但也少了许多视线遮挡的屋舍。宁寒君微微眯起眼,她顺着东南方向看去。
东南方被白雾层层笼罩,那白雾像是某道封印,不仅隔绝了所有气息,也阻断了任何想要窥视的视线。
宁寒君只看了一瞬,双眼突然胀痛。
一道神念自东南方而来,化作两道长针凌厉刺向她的双目。
宁寒君默念:幽火,起。
她再一睁眼,眼瞳中燃起一簇冷如冰的幽蓝火苗。
火苗极小,却蕴藏着极为精粹的灵力。
空气中的温度隐约升高不少。
神念长针几乎就要刺入宁寒君的瞳眸。
幽火无形燃起。
被神念锁定的压迫感骤然消失。
自从上次她用完血祭之法后,神魂理应亏空大损,可最后神魂不但未有亏损,宁寒君还发现自己的神魂力量比之前更强了。
那时她就猜测万年幽火许是有治愈神魂的隐藏效果,想不到幽火对神魂攻击也亦是出色。
“叮——恭喜宿主解锁新能力,获得25点气运值。”
“检测到宿主当前累计气运值已超过50,[技能]面板已解锁,宿主可自行查看。”
系统的提示声在宁寒君脑海中回响。
名称:(珍稀级)万年幽火
[技能一:漫天幽火]
描述:可燃尽世间万物,但受制于宿主本身修为,燃烧对象与宿主修为差距过大时,宿主将被幽火反噬。
[技能二:神魂颠倒]
描述:可抵御神魂攻击,但对方神魂不得高于宿主超过两个境界,否则无效。
注:神魂颠倒附带被动属性,若宿主神魂有损,幽火将自动为宿主疗愈神魂。
[其他技能(未解锁)]
……不高于自己两个境界。
我的神识强度在金丹期,所以那位城主的修为极可能在化神境。
宁寒君沉浸神识继续下滑,无意看到另一团画风突变的文字。
名称:(珍稀级·暂定)卦镜碎片
[技能一:厄运锦鲤]
描述:锦鲤附体,你本该是人群中最幸运的天道宠儿。但是由于卦镜碎片残缺,你只得到了一条厄运锦鲤。厄运锦鲤附身时,你将成为所有恶意的针对对象。尤其在某些恶人眼中,你此刻仿佛一只落入狼群的洁白羔羊。
(注:厄运锦鲤的发动概率仅为万分之一,被选中的幸运儿会是谁呢?)
[其他技能(未解锁)]
宁寒君刚想退出来,却发现[厄运锦鲤]旁边还有一行小字。
“该技能已发动,请宿主珍惜生命,注意安全。”
宁寒君心想:……好坑的术法,这份万分之一“福气”能不能扔掉?
“城主心善,既然收了你上贡的魂玉,便予你一个痛快的死法,不必去那九重刑狱受活死人罪。”
侏儒男人看向戏台下的众人,目光落在宁寒君身上,眸色闪烁,暴露出害人的恶毒心思。
这时,锣鼓一声。
戏台上的红绫缎如水幕一般泄下。
呕哑嘲哳的鼓槌古琴与浅吟婉转的江南曲调混杂着响起。
无数根傀儡丝线从天而降。
如操纵木偶般,牢牢捆缚众人肢体。
麻木呆滞的众人同时弯起唇角,所有人勾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像被操控心神的假人。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齐齐地转头,阴冷的视线牢牢黏在宁寒君身上。
嘴角裂开的弧度更是完美到让人骨寒毛竖。
千百道不同的人声混在一起。
“坐啊,坐啊。”
“快点吧。快坐啊……”
宁寒君看到侏儒男人半掩着唇,满是不怀好意的神情。
一根根细长的傀儡丝泛着冷意,缠上宁寒君的手腕脚腕。
宁寒君艰难地朝座位慢步走去,在傀儡丝的控制下生硬地坐下。
落座的那一刻,戏台上的红绸再度拉开。
锣鼓喧嚣。
这场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