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窟血池。
玉盒的残片破碎一地。
在场的魔修们慌了,这些运送的魂玉一旦有一枚破损,他们谁都逃不过一死。
宁寒君趁机藏在人群中,走位灵活,脚下将散落的几块玉盒碎片踢走。
正巧落在几位失了分寸的魔修脚下。
心神失守只余,魔修站立不稳,手中的玉盒接连砸落。
被保存在玉盒中的魂玉挣脱束缚,如发了疯一般四处乱窜。
监事怒目相视,向人群呵斥道:“是谁干的!”
监事将腰间的木牌扯下,一手结印,打出一道魔气送入木牌。
完美隐藏在躁动人群中的宁寒君暗中留意着监事的举动。
随着木牌被抛至空中,木牌上暗色咒文跃出,浮动于空中,光华流转。
挣脱束缚的魂玉霎时间如被绑上缰绳,乖顺地没入木牌当中。
待乱窜的魂玉全部被收入木牌中,场面才彻底安静下来。
宁寒君眸中泛冷。
原来这平平无奇的玉牌,还有这等奇效。
她将自己腰间的木牌取下。
王昭为她的木牌打入了一道魔气,木牌上咒文浮现,咒令还未关闭。
监事横眉冷对,脸色铁青。
“你们,干得真是好啊……”
“主上交代的事情,岂是你们可以这般耽搁敷衍的!”
低阶魔修们齐齐下跪,宁寒君跟着人群一起动作。
只有王昭一人站着,在乌泱泱的其他魔修中显得过分突出。
王昭从人群走出:“张监事,魂玉没了还可以再抓,事已至此,与这些低阶魔修撒什么气?”
监事碍于王昭的身份,不好直接发作,语气稍稍回转些:“圣使初来乍到,不清楚其中利害。主上的计划迫在眉睫,正是急需魂玉的时候,当前底下人收集的魂玉本就不够,如今还损失了这些个……若是这会再重新抓人炼制魂玉,为时已晚,势必耽误主上大计。”
王昭犹豫了会儿:“张监事,接下来该如何补救?”
监事暗啐一口,心道这位圣使当真是无用又碍事。
心里这般想着,面上却赔着笑。
“魔门曾送来一秘术,为的就是防止如今这般情形,故而圣使不必担心。”
监事拿出一副卷轴,道:“圣使不如先一步回宗……”
宁寒君蓄着灵力,一把捏碎木牌。
咒令当即毁灭,被收纳于木牌的魂玉再度席卷血池。
监事意识到异常,脸色忽变,声音猛地拔高:“是谁暗中捣鬼!有人潜进了地窟!”
与此同时,万年幽火铺天盖地地袭来。
四面八方,入目既是灼热耀眼的幽蓝火光。
火势迅猛,一碰到血池里的血色液体如遇干柴,烧得极烈。
血池中一片混乱,筑基期的魔修在这万年幽火面前尚且挣扎一二,而更多练气期的魔修无半分还手之力,惨痛叫声很快被幽火吞没。
骇人的火就要向王昭扑来,王昭猛地后退至监事身后。
电光火石间,王昭的脑海中滑过宁寒君的身形。
是她!
他双眼陡然大睁,视线逡巡,反复寻找宁寒君的身影。
怀中的记录石忽明忽灭,渐渐发烫。
宁寒君的分数正急速攀升。
监事打出一道传音符,运转功法,瞳孔瞬间被魔气覆盖。
宁寒君趁乱摸向大门,却听到怒喝一声:“哪里跑!”
魔气先一步击碎控制大门的机关,石门倏尔落下,重重地砸地。
石门闭得严丝合缝。
血池唯一通向外界的通道关闭了。
监事向木牌不断地注入魔气,阴狠道:“你们留在这等死吧,一群不成气候的废物!”
魔气的大量涌入使得木牌上环绕的咒文颜色愈发漆黑深邃,像某种被激活的异乱前兆。
宁寒君原本打算收割完这波分数就跑,不料被人死死攥住手臂。
宁寒君透过恶鬼面具,看到一双澄澈双眼。
王昭认出了宁寒君,笃定道。
“是你干的对不对?”
宁寒君眸中凛然。
一束幽火乍然出现于掌心。
她将幽火毫不留情地打入王昭胸口。
王昭下意识地松手。
幽火即将碰到王昭时,一团魔气从他的心口散出,仿佛世上最坚硬的防具,竟是将幽火完全抵消。
王昭还想抓住宁寒君,然而面前突然升起火屏,将他阻拦在外。
“圣使,快走!”
监事点起传送卷轴,卷轴上的阵纹逐渐亮起。
王昭最后看了一眼,视线仿佛透过了火屏牢牢锁住宁寒君。
他不甘心地转身:“走!”
王昭和监事消失在血池中。
血池中央翻滚越来越剧烈。
监事临走前留下的木牌像是催化剂,咒文脱离木牌,在血池上方盘旋。
忽地,血水一柱冲天。
如被操控般,血水凝成血柱屹立,随即血柱一分为二,隐藏在血池的东西显露出真面目。
一只巨大的血眼猛地睁大。
充斥着血红的赤瞳,仿佛睥睨万物的君主,没有任何情绪,冷得如万年不化的雪山。血瞳锁定着一个方向。
它在看宁寒君。
耳边此起彼伏的哀嚎声,仿佛血海地狱。
宁寒君似乎在血瞳中看到了烦躁的情绪。
下一刻,在场的所有魔修顷刻化作灰烬,杂乱的声音顿时一止,升起无尽的毛骨悚然之感。
血瞳缓缓移动至宁寒君面前,居高临下地扫了她一眼。
冰冷的血瞳将宁寒君从上到下扫视一番,目光如有实质。
宁寒君微拧眉心,三道剑意瞬间成型。
血瞳甚至未挪开一眼,这三道剑意被骤然击散。
宁寒君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空气像是都在血瞳操控下停滞。
脚下刚要运起灵力,宁寒君听到一声若隐若无的轻笑。
无形的锁链无声地攀上宁寒君,牢牢锁住她的手脚,使她动弹不得。
血瞳瞬息来到宁寒君身前,距离之近似乎就要碰上宁寒君的面具。
血水甫一触碰宁寒君脸上的恶鬼面具,面具被腐蚀化作灰烬。
处处被禁锢的无力感在心底升起。
白皙如雪的半截脖颈上,“禁”字的轮廓分外清明。
血瞳的目光落在“禁”字上。
宁寒君莫名感觉到血瞳气息一沉。
血水如蛇,将宁寒君猛地拉入其中。
-
“辛道友,你方才来时,可见到了一位身着白衣的女道友?”
赫连筠小声问着辛玉。
赫连筠见辛玉一脸迷惑的神情,一手挠着脑袋,努力描述宁寒君的外貌。
“行事朴素,但看着就像命中注定的四大仙宗弟子。”
辛玉瞥了一眼,刚想嘲笑赫连筠贫瘠的用词,转念想到他是自己的大财主,又连忙将即将脱口的话压回去,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
“我难道不像那命中注定的四大仙宗弟子吗?”
赫连筠闻言,极为认真地将辛玉上下打量一通,诚实地摇了摇头。
“若是辛玉道友有她六成的本事,咱俩也不至于躲在这树洞里守株待兔了。”
话未说完,赫连筠感觉自己被人踩了一脚。
辛玉瞪来一眼:“会不会说话!就算你是财主也不可以当着我的面说我没用。”
“我们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说罢,这树洞前传来的一声“哎呦”。
魔修只顾得仓皇逃离,却不慎中了辛玉和赫连筠早早布下的陷阱。
辛玉负责用符篆设下障眼法,赫连筠则操控藤蔓将落入网中的魔修缠紧,使其窒息而死。
赫连筠一屁股坐下,直摇脑袋:“咱们这效率也忒慢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他不禁想起了先前可以毫无负担抱宁寒君大腿的日子。
宁道友人善剑法好,阵法一流不说还不嫌弃他拖后腿。
若是在进镜花水月前,自己没有和宁道友走散就好了。
赫连筠有些失落,连带着头上的小花苞也跟着怏怏不乐。
辛玉一脸肉疼地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符篆袋,强行安慰道。
“好歹咱们稳如老苟,记录石上的分数虽然涨得不如别人快,但起码我们小命还在。要是在这镜花水月里头死了,可是真就出不去了。”
“……哎!你快瞧瞧记录石!秘境还有最后一盏茶的时间就结束了!”
赫连筠眼眸一亮,他忙不迭地双手捧起记录石,声音微颤带着不可置信的喜悦。
“排名……也公布了。”
“我们的排名怎么会……”
辛玉喃喃道:“我们并列第102名?”
辛玉缓缓地转过头,对上一双同样惊喜的眼。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欢呼着。
“我能进仙宗了!”
“我可以不再受家里的窝囊气了!”
辛玉激动地差点跳起来。
赫连筠一把握住辛玉的手,喜极而泣:“辛道友,多亏了你的王八计,我们真的苟到了!”
辛玉没有回应赫连筠的话,她反手扯了扯赫连筠的衣袖,原本欢喜的笑容忽地滞住:“树洞外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魔修……”
辛玉僵硬地咽了一口唾沫:“该不会——”
赫连筠浑身一颤,心脏猛地跳起:“是被我们刚才的说话声吸引过来的吧?”
他抽了一大口凉气。
一把弯刀高高举起,砸向这个仅容二人藏身的狭口树洞,魔修的攻击凶狠异常。
-
宁家庄的南面。
黎阳衣袖一舞,四道风刃如刀剑正中魔修心脏。
顾北舟谨慎观察着黎阳的动静。
风刃有溃散之势,这是黎阳灵力不足的征兆。
看来灵力取之不竭的先天灵体也遭受不住这么密集的魔修进攻。
想到这,顾北舟才舍得放下些一直端着的脸面,脊骨微弯一寸,以作休缓。
方才与魔修厮杀不觉得,直到这时魔修大军大势已去、溃不成军,顾北舟才感受到来自丹府灵力枯竭的隐痛。
顾北舟微抬左手。
缠绕四周林木的天银丝簌簌滑动,钻入他的袖口。
黎阳脸色略显苍白,发丝微乱。她缓步避开从魔修尸身上流淌出的污血,以绣帕擦拭指尖。她望着天际亮起的红日,道:“杀了整整五日的魔修,如今终于要结束了。”
记录石上散发的光越发显眼,像是在提示着每一位参与镜花水月试炼的弟子。
天穹昭明,考试结束。
整片宁家庄的天空出现一行水墨字。
字迹飘渺,笔走龙蛇。
“本次试炼结束,试炼排名已公布。各位参赛弟子可自行察看成绩排名,排名前200的弟子可入京华小院稍作休整。下一场资质测验将于三日后进行。”
黎阳的视线在记录石上滑过。
她是第三名。
目光收敛。
至于前两名,黎阳心中大致有数。
她勾唇一笑:“黎阳先走一步。”
黎阳捏碎了手中的记录石,消失在了镜花水月中。
顾北舟临走前颇为忌惮地望去一眼。
承安府樾启,此子日后定非池中物。
若结交不成,只得尽早知会族老,将其趁早扼杀。
而血池中。
察觉到外人的气息,闭着瞳眸的巨大血眼睁开。
冷冰的气势弥漫,警告不得再上前一步。
樾启眸子微撩:“区区血奴,也敢拦我?”
血水化成无数血针攻去。
樾启兴致缺缺地掠过。
身形消失。
血眼转动眼珠。
血水剧烈沸腾,昭示着血眼此刻的怒意。
视线所及之处,血池崩毁。
如先前满殿魔修那样,瞬间被化为灰烬。
可是樾启的声音自血眼背后传来,离得极近。
“如此防备,是为了制止我与你选中的人争抢天道本源吗?”
樾启徒手撕开凝固的血水壁障。
眸间尽是狠辣之色:“我不但要抢,还要将他的魂魄作我麾下骨魔军的壮行酒。”
“血奴,整整一千年了。你曾经侍奉的大人已经殁了,你早该认清事实。”
“这天下,迟早为我骨魔称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