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鼓与唢呐相互应和,戏台之上本该唱曲儿的花旦却没有丝毫动静。
花旦似是对耳边锣鼓器乐声充耳未闻,形单影只地站在高台。台上除了这位花旦之外,再无一人。
锣鼓声渐渐消去,唢呐吹凑的曲调猛地又抬高了几个调子,在这片荒寂的郊野尤显突兀。
台上的人终于动了。
花旦缓缓转过身子,双手拢在腰侧徐徐行礼。
花旦以红纱遮面,宁寒君看不清样貌。
被傀儡丝操控的众人木愣地盯着台上的花旦。
未有一句人声。
耳边的唢呐声曲调渐而平稳。
像是原本的曲谱被人胡乱打散。
宁寒君细细听了小段,才发觉这唢呐曲有些熟悉。
是凡间宫廷皇室的入葬曲。
台上花旦只字未言,只是随着唢呐的韵律,轻轻舞动。
宁寒君从这位花旦身上感知不到任何情绪起伏,心境平静宛如一滩死水。
花旦无意间露出被绑在脚腕的傀儡丝,每跳一个舞步,傀儡丝便缚紧一层。
血珠顺着傀儡丝滴落于戏台。
与戏台原本的赤红色融在一起,分辨不明。
这位花旦约莫是被那所谓的城主绑来戏台。
这一出戏静得惊人。
宁寒君以手肘触碰挂在腰间的灵剑,可是稍稍一动,手腕处的傀儡丝便收紧了些。
她不得已停下。
傀儡丝似在警告她勿要挣扎。
难不成这城主只是想让城中百姓都陪着他看这戏么?
……破局之处究竟在哪?
宁寒君观察周围看台的人群。
他们像是对眼前的这一切早已见惯,没有任何反抗地任由傀儡丝牵动自己。
宁寒君还看到了几位“熟面孔”。
是在她初入城时,暗中打量过她的人。
宁寒君看着戏台上的人。
粉桃水袖灵动,舞姿绰婉。
水袖随着花旦窈窕的身段舞动,翩若惊鸿。
风将遮面红纱吹起一角。
红纱以两根细丝系在花旦脑后。
许是花旦心中不愿,来得匆忙。
红纱竟是被风拂落。
红纱翩翩,随风而动。
好巧不巧,被宁寒君手腕上的傀儡丝拦下,当时没了气力,最后松松滑落于宁寒君腿上。
宁寒君心下微惊,可身体偏偏动弹不得。
怀中红纱柔软,轻薄如蝉翼。
似乎有股清淡的草木香。
花旦空洞的眼神落在宁寒君身上。
她正直勾勾地瞧着宁寒君,眸间潋滟。
俯身轻旋间,目光仍未移转。
“美人……”
宁寒君突然听到一声痴迷的呓语。
声音像是从斜前方传来的。
宁寒君不着痕迹地微微偏头看去。
她看到了一位寒酸打扮的秀才。
从斜后方的视角,宁寒君看得异常清晰。
秀才脸颊泛着红,双眼露出不正常的痴迷之色。
他的心神全系在台上的花旦身上。
宁寒君抬起头,直直撞进那位花旦的眼中。
她突然有些理解为何那位秀才如此失态了。
花旦额间画着花钿,似是用朱砂笔精心描绘而成。
她的面容精致如花,白肤如雪,一身粉嫩桃红水袖戏服衬得人比花更娇艳三分。
倏尔。
“砰——”
秀才的胸口毫无征兆地豁开一处血洞,活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心脏处破出。
宁寒君凝神看去。
那是一把极为锋利的匕首,从秀才的后背刺穿,再从前胸贯穿而出。
匕首的握柄尚且残留着秀才的零星血肉。
新鲜浓郁的血腥气重新为这处戏台平添几抹萧瑟哀寞之气。
但周围人的眼神与其说是惶恐。
在宁寒君眼中,更像是兴奋。
一种劫后余生的解脱。
倒在戏台下的秀才尸体被火灼烧殆尽。
下一瞬,四处飞溅的血水也诡异地如潮般没入地下。
一切恢复如初。
唯有不慎溅到宁寒君脸上的那滴余热未散的血珠,此时正提醒着她:
方才这血腥一幕不是假象。
宁寒君有一瞬忘记呼吸,眉宇皱起。
脑海中的画面反复在戏台上的那位花旦与惨死的秀才之间跳跃。
就在这时。
手腕脚腕上缠着的傀儡丝一松。
不仅是宁寒君身上的傀儡丝,原先捆缚住看台的所有人的傀儡丝在这一刻一齐褪去。
傀儡丝更比蛛丝难以觉察得多。
宁寒君只隐约看到这些傀儡丝急速收拢,像是钻入地下,转眼消失得一干二净。
没有一个人敢动。
台下座无虚席,除了死去秀才的位置如今空着。
唢呐猛地长响一声,仿佛某种酷刑结束的信号。
戏台上的花旦动作一止,像只木偶般乖顺地站在原地。
侏儒男人不知何时走到了红绸戏布之后。
他掀开布帘,道:“此戏终了,杂家多谢青城诸位前来捧场。”
“怎还不起身退场,是盼着杂家再送各位一程么?”
几乎是侏儒男人话音结束的下一瞬,众人慌不择路地涌向离开秀红园的小道。
宁寒君松动了些被束缚太久的腕骨。
她稍稍揉开细长的青痕。
不过是挣扎些,傀儡丝便缠得这般紧。想来这傀儡丝亦是杀人的利器,若是青城城主想杀人,何必又大张旗鼓地将人赶往戏台。
宁寒君沉沉思考着。
不知不觉走到戏台下。
红绸布上像极了一滩流动的血液,也可能是沾了秀才鲜血的缘故,宁寒君越是离得近,越是能嗅到一股腥味。
宁寒君停在离戏台三步远的位置。
木屐噔噔声伴着唢呐声渐渐行远。
宁寒君瞥了一眼看台已空无一人。
百姓乌泱泱散去,秀红园又重新陷入凄清之下。
宁寒君眉梢一动。
既然戏曲已散,侏儒男人离开了此处,那是否说明戏台背后的险境已经渡过……
宁寒君又望了眼大敞着的秀红园大门。
脚步不再迟疑。
她掀开蒙在戏台背后的红绸布,飞身跃进秀红园深处。
-
秀红园深处越是清冷。
高大的槐树几欲遮天,偶尔透过林叶间隙才可窥见一束苍白的天色。
坊间传闻这槐树最是聚阴,纵使宁寒君修仙数十载,甫一跨入这片槐树林时也难免心有不安。
宁寒君忽然想起了自己还身中厄运锦鲤。
她犹豫片刻,点开了[技能]。
图标处的一尾赤金锦鲤此时却被一团墨珠污渍涂抹,鱼尾染上一层不详的乌黑。
紧接着便是一行鲜艳如血的感叹号。
“警告,宿主已被口口盯上,请珍重生命,尽快远离危险人物。”
宁寒君的心脏高高悬起。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那片红纱。
宁寒君猛地回头。
三道暗镖飞来,目标正是宁寒君脖颈的三处死穴。
铮——
金属激烈碰撞。
剑气自灵剑周身游走。
“数日不见,没想到宁道友的剑术竟退步到了这般地步。”
短短呼吸之间,灵剑挡下自身后偷袭而来的暗镖,又是一道铮鸣。
“与你无关。”
宁寒君剑尖挑地借力,横翻一周。
暗镖划破宁寒君的衣角。
半截红纱被宁寒君随手塞入怀中。
“林琼,”宁寒君后翻退至一米开外,反手灌入剑气,将灵剑向前一拍,“不惜一路追我至镜花水月,当真是阴魂不散。”
灵剑瞬间宛如离弦之箭,冲向林琼的眉心。
触手破开衣衫,试图拦下灵剑。
剑气将触手割断数根,砰砰落地后似是尚有生机,不住地左右跳动。
灵剑在离林琼眉心还差三分的位置,被触手硬生生挡住。
林琼撇着冷笑,道:“宁道友手段颇多,上次吃过一回教训,如今在这秘境之中,我看还有谁能来救你。”
宁寒君咬破指尖。
“又想设阵引我中计?”林琼冷哼道,“同样的戏法,以为我还会上当吗?”
触手将灵剑轰得拧碎,如垃圾般随意抛至一旁。
林琼将宁寒君的灵剑踩在脚下,一道触手蹭地冲向宁寒君。
霎那间,还未等触手至,宁寒君的身形如沙砾般先一步溃散。
林琼脸色猛然一沉。
心头好似要被气得吐出一口血。
林琼用力地握拳,手指关节被捏得咯吱作响。
他深吸一口气:“幻阵……又是幻阵!”
“宁寒君,”林琼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你可真是好样的。”
一条粗粗的槐树根茎上逐渐显现出阵纹的光泽。
四方的槐树分别被下了一道阵纹。
四道阵纹彼此串联,将林琼困在阵中。
这荫槐阵勾画时无声无息,要求阵中物均为同质且属性阴寒,成阵要求极高。可偏偏叫宁寒君遇上一整片槐树林。
这里几乎是为荫槐阵量身定做的设阵场所。
若是再不利用一番,未免也太不礼貌了。
“宁寒君!!”
宁寒君耳朵微微竖起。
这个声音……应该是林琼已经发现阵法了。
宁寒君嘴角微不可察地滑过一抹笑。
从纳戒中掏出一把崭新的灵剑,熟练地挂在腰间。
槐树林中,宁寒君的身影正急速穿过。
片刻之后。
宁寒君停了下来。
槐树林的尽头,是一处亭廊楼阁。
亭廊楼阁古韵犹在,雕栏画栋,窗边栽着点点红梅。
青城此时并未红梅盛开的季节,但眼前的红梅长势却极为喜人。
虽说在这破落青城中,这栋极富江南情调的建筑十分突兀。
但宁寒君绕着屋子走了一圈,没探查到什么异样。
宁寒君走到窗前,本想偷偷戳破窗纸,窥伺一番屋内有何异常。
探出一指,凝出灵力。
“这位姑娘,在我屋前有何贵干……”
头顶传来一道空灵的男声。
宁寒君做贼心虚,猛地收回手指。
她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土里。
想干的坏事还没干成就被屋主人抓包之类的,未免也太难堪了吧……
宁寒君深深地捂住脸,扶着墙角僵硬地转身站起。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青年面容寡淡,额间的花钿却艳丽如火。
一根根细长的傀儡丝自其身后蔓延。
空气似是被切割成片块的模样。
其中一道傀儡丝几近贴上了宁寒君的脖颈。
傀儡丝上泛着幽冷锋利的银光。
宁寒君放下手,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年。
一身水墨长衫,额间一点朱色花钿。
发未束冠,青丝如泼墨般随意散落在脑后。
面容寡淡,五官却生得秾丽清研。
唯一可惜的是眼中空洞过甚而失了应有的神采。
宁寒君认得青年额心花钿的模样,她后知后觉:原来他就是方才戏台上的那位花旦。
周身没有一丝灵气,像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许是察觉到宁寒君的目光,青年眸子微垂,错开视线。
是不是太唐突了?
宁寒君刚想张口解释,却冷不丁望见一道直直冲向青年的暗镖。
“小心!”宁寒君左手抓住青年的肩膀,将他推至身后。
暗镖破空之声,近在耳侧。
青年那双空无一物的眼眸微微转动。
细不可见的傀儡丝疏散了些,凝成一缕,猛地射向暗镖所在之处。
悄无声息,不叫任何人发觉。
而在这边,宁寒君握着灵剑柄的右手动了。
瞬息之间,幽火立于剑尖之上。
剑风助起火势。
傀儡丝如蛇般伺机而动,锃锃白丝似是要将暗镖切割成细碎不可闻的粉末。
却被灼热的火光抢先一步。
幽火毫不留情地将暗镖吞没。
金属质地在火光中无声熔铸成一滩银铜水。
宁寒君提剑,警惕周围。
灵剑腾空,飞速旋转。
铮铮铮——
暗镖被接连打落。
宁寒君脚尖点地,手掌飞快结印。
暗金阵芒一闪而过。
飞射来的暗镖无一例外皆被挡在法阵之外。
林琼就要破阵追来了。
宁寒君来不及顾虑其他,低声说道。
“冒犯了。”
霁云黑眸平静,他静静望着缓缓攀附上宁寒君双腿的白色丝线,而她却似乎浑然未觉。
傀儡丝安静蛰伏,似是在等霁云的最后一道命令。
霁云掩在衣袖的手微抬。
傀儡丝细细簌簌,逐渐收紧。
然而就在这时。
霁云突感自己身子一轻。
双脚离地,竟是被人横着抱起。
“此地不安全,我带你先走。”
腾空一跃,忽地风声灌耳。
霁云未曾料到竟会这般发展,猝然间失了力,衣袖中的手猛地变了手势,紧紧攥住宁寒君的衣衫。
死寂空灵的眸子黑泽深沉。
宁寒君足尖点地,轻盈地跃上屋顶。几个呼吸的功夫,她已离开秀红园。
胳膊被人用力攥着,那双手白秀颀长而骨节分明。
“莫怕,歹人只冲我而来,公子不必忧虑。”
“公子可有别的去处?”宁寒君感受到一道阴森粘腻的神识正在身后紧追,心里骂了一声“该死”,不由得升起些焦躁。
“公子若是不说,我便替你决断了?”
轻缓的女声散在了风里。
霁云只沉沉地盯着宁寒君的下颚,神色清寡宛如没有魂魄的木偶。
许久,宁寒君都没有听到霁云的声音。
若不是她先前在霁云屋角鬼鬼祟祟时亲耳听到了他的嗓音,怕是就将这人当成哑巴了。
宁寒君并未低头看霁云,但是她感知到了霁云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这人怎的这么木讷,跟那戏台上被操纵的……
宁寒君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惊得屏气一瞬。
她不着痕迹地探手碰了碰霁云的指尖。
凉如寒雪。
宁寒君心脏一颤:该不会她抱的这个人是那什么城主制作的傀儡人吧?
手指稍稍上移,碰到一处温热,这才勉强打消了宁寒君的疑虑。
确实有人气,绝非傀儡那般死物。
宁寒君一触即离。
对上一双沉静如深水的黑眸。
宁寒君莫名从霁云的眼中好像看到了一抹微不可察地恼怒。
宁寒君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难不成当着人的面说,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
岂不是……更冒犯了。
宁寒君沉默着,一跃而下。
灵剑自行入鞘。
这是一间古旧的庙宇。
庙前青铜鼎尚燃着几束香。庙中香火不断,只是不知此时庙中僧人及香客去了何处。
宁寒君钻进了一间空客房,将霁云放下。
霁云一言不发,黑瞳垂下,顺着宁寒君的动作坐在软垫上。
宁寒君划破指尖,将鲛人血滴落于地。
“我暂时将那人甩开了,公子尽可安生呆在此处。约莫一个时辰后,阵法自可消散。”
鲛人血化作阵眼,阵纹淡金光芒滑过,紧接着便是一道浮着金光的阵法结界竖起。
宁寒君背过身去,刚要推开房门离去,不知想到什么,脚步转而停下。
“方才……”
“多有冒犯之处,实在迫不得已,还望公子见谅。”
吱呀——
房门被推开。
“你是何人?”
霁云微敛下颔,淡淡问道。
暗沉的光影映在他的侧脸,宁寒君看到了一双如墨般的瞳眸。
宁寒君走出禅房。
“萍水相逢的一无名小卒罢了。”
-
一条长廊连接着禅房与庙宇正门。
阴沉的天色透过石窗落进来。
宁寒君向石窗外望了一眼天空。
她刚出禅房时,天还大亮着,可不过片刻,这会儿已经彻底黑了。
杂乱沉重的脚步声隐隐传来。
像是先前离庙的僧人和香客回来了。
宁寒君加快步伐,一脚借力,跃身立于寺院高墙之上。
骤然,宁寒君瞳孔微缩。
脚步声哪里是来自僧侣和香客!
“他们”,确切地说是它们,已经完全丧失了人的模样。
双瞳漆黑,佝偻着背,四肢着地,腥臭的血混着黄白色浆液顺着枯躁的头发流下。
布满暗疮的黄泥色手掌用力拍打着宁寒君所在的这面高墙。
漆黑的指甲画花了墙面,留下一道道深长狭窄的划痕,拉出一声声极其刺耳的响。
它们是被人故意圈养在这间寺庙的。
这是……魔气入体!
凡人不同于修士。
修士可以灵气抵抗魔气,就算是走火入魔、坠入魔道,也不过是性情大变、嗜血杀戮,虽于他人是大害,但自身却无性命之忧。
可凡人一旦魔气入体,因着对魔气毫无抵抗之力,最后的下场均是沦为尸魔,即心智全无,嗜杀成性,再也无法恢复正常。
宁寒君抽出灵剑,用剑气将攀上高墙的尸魔击落。
她沉着眸子,放出神识。
整座青城尽在宁寒君神识覆盖之内。
她看到了满城肆虐的魔气。
魔气冲天,盘附于天空,吞噬尽一切天光。
宛如一只寄生虫,源源不断地摄取青城的生机。
而在这满城魔气中,宁寒君“看到了”魔气最为浓郁的地方——
城主府。
尸魔嗅到了宁寒君身上的活人血肉气息,如饿犬般争先恐后地费力爬上墙。
只一瞬间,幽火漫天。
幽蓝色的火焰在黑夜中格外妖冶。
宁寒君的身形消失在夜色中。
-
城主府。
蹬——
蹬——
蹬——
沉重木屐踩出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城主府回荡。
“一重剥皮,二重剔骨,三重倒灌银水,四重五重死里去,六重七重再年来……”
唢呐间或被吹响,是凡间办喜事的欢快调子却被吹成了一派鬼气森森的气氛。
木屐突兀地停在了拐口。
侏儒男人裂着艳丽红唇:“城主有令,闲杂人等夜间不许在城中闲逛,杂家好心提醒你违背城主命令了呢。”
轻蔑的目光扫过侏儒男人。
侏儒男人脸色微恼,嘴巴下撇,冷笑道:“胆大包天的人族,死到临头了,还如此放肆……”
话未说完,侏儒男人瞳孔猛张,眼白泛起。
樾启瞬移至侏儒男人眼前,手掌毫不犹豫地穿透了侏儒男人的心脏。
速度极快,侏儒男人甚至未感受到被剜心的痛。
噗地一声。
心脏被捏碎。
自暗处飞来一把携着凌厉威势的匕首。
没有半分声息地刺向樾启后脑。
然而就在刹那间。
匕首被樾启截下。
鲜血从掌心匕首落下的伤痕中流下。
“这凭点小把戏竟敢妄想杀了我,真是可笑啊。”
凉薄的嗓音透着话中显而易见的狂妄。
侏儒男人面目如常,身子向前倒去的瞬间,火光窜起。
尸身被火吞没。
樾启视若无物般,推开了最后一道门。
无数精纯的魔气鱼跃而出。
势要让樾启与其同化堕落。
猝不及防之下,魔气灼伤了樾启的手背。
黑气滚滚,附着宛如割心般的疼。
樾启无视眼前的扑来的魔气,步伐速度未减一分。他来到大殿中央,看着近在咫尺的光团,饶有兴味道:“浓郁的天道气息。”
本该莹白的光团如今布满了阴沉不散的黑,唯剩下小半仍保持着孱弱的洁色。
樾启遗憾地摇了摇头:“怎么还剩如此之多未被污染,本以为能瞧见高高在上的天道沦为堕神发狂堕落,着实可惜了。”
说罢,樾启伸手作势要取天道本源。
天道本源当即白光大亮,像是不惜透支自己的最后一丝本源之力,也要拒绝樾启的触碰。
“天道,”樾启勾起唇角,“今非昔比,如今可由不得你。”
白光犹如烈火,密密麻麻地落在樾启手臂上。
血肉被灼烧殆尽,露出半截森冷白骨。
白光愈烈,樾启却丝毫不受威胁。
半身白骨被迫显露,而他却继续去夺天道本源。
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最后的白色净土蔓延。
双重攻势之下,白光逐渐暗淡。
樾启唇角的笑容扩大,天道本源即将为他所得。
他占了这份天道气运,便可以压制镇压骨魔的神器之力,破开深渊,带领无数掩藏在深渊之下的骨魔大军冲破修仙界结界。
届时,天地气运颠倒,只会是他骨魔族的天下。
霍然,樾启低下头。
一根细长微不可见的傀儡丝不知何时穿透了他的胸膛。
咔嚓——
白骨被细丝直接勒断。
傀儡丝轻轻滑动,破体而出。
半根血染的白骨被缠在丝线上,悬于空中。
……确切的说,不是悬浮。
樾启抬眼看着几乎密布整座大殿的傀儡丝。
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呵,你就是天道本源化身?”樾启眸中一狠,“今日,谁都别想拦我!”
额间画着花钿的青年脚尖落在一根傀儡丝上。
他微扬起下巴,面色平淡。
指尖系着一根傀儡丝,控制它刺向樾启。
霁云墨衣被染上血,傀儡丝的攻击越发凌厉,操纵傀儡丝的反噬也越来越强。
眉梢未动,眸子低垂,不见樾启却能操控着傀儡丝几乎招招命中。
樾启堪堪侧开一根横冲来的傀儡丝,腰腹部的骨头被碾碎,血肉深深地向内里凹陷。
“骨魔一族的再生之力若论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樾启唇角染血,露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愉悦笑意。
只见腰腹处迅速恢复原状,不过眨眼之间便平整如初。
“身为天道本源,你不可造杀孽对吧?我身上每多出一道伤口,你受到的反噬便会加重一分。我可以无尽再生,你又能撑多久!”
霁云置若罔闻,眉眼淡淡。
-
猛烈的白光自城主上空升起。
宁寒君砍下一只尸魔的头颅。
就在这时,宁寒君怀中的记录石亮了亮。
“恭喜宁寒君找到了离开第二层秘境的出口,获得三十分。
当前击杀尸魔:50只,获得50分。
当前试炼分数:409”
白光如昙花一现,转而变作浓郁的黑芒。
宁寒君感知到,这黑芒甫一出现时,尸魔的状态变了。
浓稠的血气弥漫整座青城,尸魔仿佛陷入了狂热状态,双目瞳色越发黑得骇人。
而刚才被宁寒君制服在地的尸魔陡然跃起,一双利爪朝着宁寒君抓来。
剑气扫去。
尸魔的手臂被砍落在地。
匕首擦着宁寒君的手腕将另一只意欲偷袭的尸魔一击毙命。
遮住穹顶的魔气似乎有衰颓之势,一缕月色如泉流般淌下。
蹭蹭蹭——
匕首分别刺中整包围着宁寒君的四只尸魔。
宁寒君收起灵剑。
她知晓了。
这青城的规则是:欲。
问她要吃食的小孩是为贪食,戏台被杀的秀才是为贪色,而方才被匕首杀死的尸魔是为嗜杀。
只要不触碰这条底线,宁寒君在这青城之中便性命无虞。
宁寒君望着不远处城主府的方向。
青城城主此番灭人欲,不像是为了杀戮,反倒更像……
压制。
“嗬嗬——”
宁寒君举起灵剑挥臂斩向尸魔的脖子。
尸魔攒动,朝着宁寒君的方向围攻。
……也许不是错觉,自从那道黑芒出现之后,这些尸魔的智慧变高了。
火光与剑气交替。
尸魔逐渐难缠,起初只需要一剑,眼下就是三剑也不一定能使其毙命。
匕首攻击尸魔的速度也远远不及尸魔产生的速度。
只要城主府处的那道黑芒还在,尸魔就会源源不绝地涌出。
宁寒君借机摆脱纠缠的尸魔,指尖落下一滴鲛人血。
闻到血味的尸魔黑目几近泛红,被血气刺激之下,不管不顾地追着宁寒君的方向。
宁寒君以血为诱饵,将成群的尸魔一路引至一处狭道。
几道剑气击碎巨石挡住尸魔去路。
卒然间,幽火如流星般坠下。
火光点燃了半壁苍穹。
覆盖天空的魔气被灼烧得略有收势。
露出半截的月光如华。
“恭喜宁寒君击杀100只尸魔。
当前分数:509。”
宁寒君未看记录石,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城主府。
掠身上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