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夜深人静,宁寒君轻手轻脚地翻下墙。
她环视四周,这是一间破败的宗祠。
入眼是荒草凄凄,宗祠内原本设来摆放宗牌的位置已经积满了厚重的灰尘。
屋檐木椽处落满尘网。
宁寒君无声无息地走到祭拜的里祠堂。
一尊铜雕佛像倒在地上,古铜材质因年岁过久而失去光泽。
这间祠堂很久没有人过来打理了。
宁家庄没有祭祀宗祖的传统,千百年前因为战乱,来此地的多半是逃难的外乡人。
因此宗祠既无人来祭,在何时建成的也无人知晓。
除了宁家庄里贪玩的孩童,宗祠里凄冷清寂的日子已是常态。
在宁父还活着时,原主幼时也常常顽皮地来这宗祠玩耍,乐此不疲。只是自从宁父死后,她仿佛一夜间沉稳起来,再也没来过这里了。
而就是这么一间普普通通的宗祠,却频繁出现在原主脑海中。
宁寒君在原主的记忆中看到——
魔修屠城的前一日,原主不知怎的离了家,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在宗祠。
而另一次则是在无涯子将原主带走的那一日,原主在陷入昏迷前最后看到的就是这间宗祠。
夜里的温度开始下降了。
泛着凉意的风吹进宗祠中,挂在宗祠门口的半段黄符被吹得飘摇。
宁寒君嗅到了一股挥之不散的血腥气。
步履谨慎地向这股血腥味飘来的方向移动。
脚下尽是杂乱碧草,长势旺盛,粗粗看去将近小树般高度。久无人居的地方被它们占据全部地盘,遮蔽得看不清黄土的颜色。
宁寒君捡了一根树枝,将挡住视线的草轻轻拨开。
不多时,她的身影被杂草掩住。
碧绿碎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妖冶,半点看不出曾有人来过的痕迹。
宁寒君极其小心,这处绿植过于繁密,给了她一种不好的预感。
心跳逐渐加快。
她莫名想起了一种凶残的草类名为魔藤叶。
魔藤叶形似普通草种,却是嗜血而生。对灵气需求甚大,若是周遭灵气不足以支撑其生长,魔藤叶便会主动觅食,吞杀生灵血肉。
在她印象中,宁家庄只不过是座平平无奇的凡人村庄,附近灵气稀薄,又怎么会长出魔藤叶。
宁寒君心下摇了摇头。
许是自己魔怔了。
怎么会如此碰巧……
突然。
哗啦——
脚下踩空了。
一个不知深浅的地道被巧妙地掩饰在草丛间。
这一细微的声响像是惊动了沉睡的捕食者。
无数摩擦声在宁寒君耳边响起。
真的是魔藤叶。
宁寒君欲哭无泪。
借着月色,宁寒君无比清晰地看见一根根正向自己攀爬而来的碧草。
方才情急之下,宁寒君只来得及抓住手边的一根粗枝。
唯一庆幸的是,粗枝还算□□。
宁寒君松了口气,尝试让另外一只手也抓住粗枝,好借力出坑。
可是掌心缓慢的滑动感告诉她,这根粗枝也是魔藤叶。
宁寒君想了一瞬。
毫不犹豫地松手,径直滚落地道中。
-
咚咚——
咚——
一位魔修捡起掉落的魂玉,问同伴:“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困,别吵。”
魔修将灵珠放进上头派发的特质玉盒,一脚踹向同伴:“你还敢偷懒?不怕被监事发现,抽了你的神魂。”
魔修见同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轻蔑说道:“懒得管你。”
若是这两位魔修此时抬头,就能看见正藏在他们头顶地道中的宁寒君。
宁寒君屏气敛息,全靠双手撑住地道内壁,才没有直接摔到地上。
她一低头就能看到魔修离她不过一尺之隔。
衣衫被地道的碎石划破了,半截布料长长地坠下。
险些就要碰到其中一位魔修的脑袋。
宁寒君一瞬不瞬地盯着下方的魔修,思绪飞快运转。
好在其中那位魔修正好弯了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一颗莹润的圆珠,刚好错开了。
在与同伴短暂地交流片刻,那一位魔修离去。
宁寒君放眼望去,此地全是身着黑衣蒙面的魔修。
腰间挂着刻着不同符文的木牌,像是被划分不同职责,各自忙碌,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宁寒君心想:我这是跑到了魔修大本营来了啊……
而且这些魔修很明显没有如她一般被收缴法器,更没有被压制修为。
宁寒君轻叹:突然有些想顺着地道再爬回去了。
只是这个念头甫一生出,很快被她掐灭。
宁寒君细细地观察众魔修。
慢慢把目光转到了离她最近的这一位。
对方眯着眼,半靠在角落,脑袋时不时点地。
像是睡着了。
宁寒君挪动了一下身子,脚尖踢了一颗石子下去。
小石子精准地落在那位魔修身侧。
魔修半点未觉,保持着瞌睡的姿势未变。
宁寒君唇角微勾。
她找好时机,利落地跃下。
三步并作一步,来到他身旁。
手起,掌落。
那位魔修刚睁开半只眼。
一个手刀准确无误地落在他的天檀穴。
接着,人便消失在了角落。
一盏茶的功夫。
宁寒君处理完人,整理着衣服,从角落走出。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将她叫住。
“你过来,帮我搭把手!”
宁寒君扒下了被打晕的那位魔修的衣服,将自己伪装好。
这里的所有人都着黑衣,脸上戴着恶鬼面具。
方便了宁寒君混入其中。
宁寒君为避免让人发现异常,不出声,只冲着叫住自己的那个人点了点头。
“货在后头,黑白双煞让咱们把货接过来。”
宁寒君顺着人指的方向就要前去。
面前伸出一只手,拦下宁寒君。
“王昭,你往常不是都逃活儿成瘾么?今天怎么会主动揽事了?”
宁寒君深觉自己倒霉,镇定心神,斟酌着开口。
“上头有命……”
她压着嗓子,声音隔着面具传出,一时间辨不真切。
“还是你小子……会来事。”那人眯眼一笑,露出一副心领神会的神情。
宁寒君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下。
“你也别去了。惯得黑白双煞,让那两人自己去‘送货’。”
他啐了一口:“省的整日把咱们当奴才使。”
宁寒君见眼前人冲自己招了招手。
示意自己跟上。
“愣着干甚?兄弟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宁寒君望了望周围,犹豫几秒,还是跟了上去。
一路上碰见的人越来越少。
走的地方也越来越偏僻。
四下无人。
宁寒君留意四周,红泥赤地,整个地下都是由一颗颗嵌在洞壁上淡色灵珠照亮。
灵珠上的光线暗淡,像是被什么吸空了似的。
宁寒君渐渐起了疑心,眉心不自觉地皱起。
“王昭,你还记得上头交代的任务吗?”
走在前头的那人停下脚步,不经意地问起。
那人恶鬼面具下是一双带着审视意味的眼。
宁寒君心生警惕,面上神情自若。
“上头交代的东西,我怎么会不记得。”
宁寒君的视线落在了对方隐在暗处的手上。
电光火石间。
宁寒君猛地后仰。
一道阴毒的法诀擦着她的脸,最后打落在洞壁。
“你开口的那一刻我就发现你根本不是王昭。”
“他从来不会搭理我。”说着,那人眼中的疯狂神色更烈了。
“王昭向来不理会我们这些底层魔修,他是堕落的神灵大人对修仙界的恩赐!”
宁寒君险些岔了气,她实在没想到,自己一朝假扮别人,还能碰上对“自己”有私心的狂徒。
听着还是个脑子不正常的。
宁寒君频频避开,直至退到身后的洞壁。
退无可退。
“你说!”那人眼珠几乎要爆开,“你把王昭藏到哪里去了?”
一把弯刀紧挨着宁寒君的侧脸刺进泥石中。
恶鬼面具被划破一道深深的刀口。
宁寒君脚下运了十成十的力气,狠狠地向上一踢。
那人显然是没有防备,脸上的面具掉落。
露出了一颗仓鼠脑袋。
惊得宁寒君忽地眨了眨双眼。
“叮——毛茸茸光环(盲盒版)发动,已随即将宿主一米范围内的生物变成毛茸茸。”
久违的提示声环绕在耳畔。
黑衣大袍瞬间垮下。
随着恶鬼面具落地的一声响,宁寒君如梦初醒。
黑衣里拱出一只娇弱的仓鼠。仓鼠屁股先露出来,正对着宁寒君。
好怪……
宁寒君不忍直视,又看了好几眼。
仓鼠双眼通红,低头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地面。
四肢拼命挣扎,一通乱蹬。
可惜仓鼠的短尾巴被宁寒君牢牢掐在手中。
柔软的仓鼠腹部挣扎间碰到了宁寒君的指尖。
宁寒君顺手捏了一把。
心中微妙地叹了一声:手感甚是不错。
仓鼠受了惊,双腮处的白须颤栗着。
宁寒君拾起这位仓鼠魔修的腰间木牌,顺手放进了怀中。
“拿你怎么办呢?”
宁寒君瞅着手心的仓鼠,单手提起它的短尾巴,晃了晃。
仓鼠不停地吱吱叫,叫声将它的惊慌害怕揭露无疑。
宁寒君随手抛了抛。
仓鼠被扔到空中,坠落后又被另一只手扔到空中。
反复玩弄。
“吱!”
尖锐至极的叫声险些将宁寒君的耳朵震坏。
软绵的身体彻底失去生机般,躺在宁寒君手心半死不活。
宁寒君伸出一只手戳了戳仓鼠的肚子,又悄悄摸了一把。
仓鼠的身形逐渐破碎,化成一颗灵珠。
在宁寒君满是不解的目光下,她怀中的记录石亮了。
记录石不复此前的灰蒙,闪烁的微光像是昭示着记录石刚才被激活。
墨色文字缓缓浮现。
“恭喜宁寒君成功击杀一名魔修,获得一灵珠,试炼分数增加十分。
当前排名:第231名
使用法器:无
魔修死亡方式:因被某人抓住狠狠玩弄了身心,最终抑郁而死。”
在宁寒君还没反应过来时,记录石上的信息又刷新了。
“恭喜宁寒君在本次镜花水月的试炼中解锁了魔修新死法,镜花水月表示大受震惊,决定给予宁寒君一份鼓励奖,奖励即将送达,注意查收。”
“另,镜花水月决定将该死法昭告大榜,以示表扬。”
宁寒君:……奖励留下,昭示什么的倒也不必。
她深刻感受到了来自镜花水月的恶趣味。
活了两辈子,宁寒君第一次觉得这么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