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快将仙盟神器交出来!”
“师姐,对不起,师尊命我押你前去受刑。”
“你竟敢如此光明正大地叛逃仙盟,当真以为你还是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仙盟首徒吗!”
……
宁寒君觉得脑子要炸了。
无数画面如灯般飞快滑过。
最后定格在这一幕——
暗色的泥与血腥的水将这方土地侵染得不成样子。天色阴翳不见光,耳边似是有雷声轰鸣。
宁寒君看到“自己”躲在一间破落的砖瓦房中,被沈婆婆藏进床下。
“寒、寒君。”
沈婆婆的白发被血染红,她语气颤抖,手中将宁寒君推进床底的动作却不减一分力气。
像是尽力想忍住害怕,可还是被声音泄露出来。
“你莫怕。”
“在这躲好,等天亮就没事了。”
“我已经向我儿送去求助符,很快,仙宗的人就能来了。”
“……我们,就有救了。”
宁寒君看到“自己”用力地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声音带着哭腔。
“婆婆,魔修会将我们都杀掉吗?”
沈婆婆握住宁寒君冰凉的手,笑了笑,脸上的皱纹都是和蔼的样子。
“当然不会啊,我们家寒君可是有大造化。你还没踏上仙途,老天的运道都系在你身上呢,怎么会就这么让你……”
温热的血溅到了宁寒君的瞳孔。
是一柄弯刀刺穿了沈婆婆的背脊。
宁寒君亲眼看着沈婆婆含着最后一口气,费力地挪动自己的身体,将宁寒君的藏身之地完全挡在身后。
沈婆婆的手无力地抚上宁寒君的脸颊。
嘴唇颤颤,勾出一个慈祥的笑。
宁寒君认出了她的口型。
“寒君,藏好。”
沈婆婆在宁寒君面前断了气。
血自沈婆婆胸上的刀痕涌出。
脚步无声而落,弯刀被人抽出。
“这老妪的灵魂倒是不错,比那些壮汉的还高上许多。”
“正好拿去献给主上。”
宁寒君睁大了眼,盯住视线内出现的那一双黑靴,拼死咬住自己的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血腥味弥漫口腔。
在这一刻,宁寒君恍惚觉得自己就是原主。
悲怆、愤怒、惊惧、不甘……
一切情绪感同身受。
不知过了多久。
宁寒君在饥饿交加中,浑浑噩噩地听到又来了一道脚步声。
杀了我吧。
我不想活下去了。
宁寒君听到身体内原主的乞求。
不知名的怒火陡然从宁寒君的心底生出。
这一刻,她对魔修的怨恨达到了最高峰。
屠戮村庄,魔刀指向手无寸铁的凡人。
堂而皇之破坏仙凡秩序。
恶心。
这些人凭什么还好好活着。
指尖的幽火在暗中燃出一丝光亮,照亮了宁寒君晦暗的眼神。
脖颈出的血色“禁”字红光愈发鲜艳,像极了诱人堕落的罂//粟花。
但这次来的人好像与先前屠戮宁家庄的那群魔修不同。
宁寒君听到一道低沉年迈的声音。
“你为一介孤女,既是与我有缘,可愿认我为师?”
说话的人半边身子站在暗处,逆着光线,宁寒君只看到对方灰蒙的脸。
看不清面容。
但她可以肯定。
这人绝对不会是她所知道的那个无涯子。
不对。
应该说,他才是真正的无涯子。
那个没有被穿书者占据躯壳的无涯子。
-
宁寒君从回忆中惊醒,猛地坐起身来,后背的冷汗发凉。
手下是被褥的软绵触感。
“宁道友!你终于醒了!”
宁寒君被辛玉的一声“道友”喊得一怔,她望了望一旁的沈婆婆。
沈婆婆好像听不见方才辛玉所说的话,只担忧地看着宁寒君,生怕她落下什么病状。
辛玉忙忙解释:“道友别急,我已经试过了。不管我们说了什么,这里的人只会以为我们是村子的土著居民。”
宁寒君怔怔地看着沈婆婆,面容一如记忆中的样子。
她握上沈婆婆的手,还是温热的。
脑海中缓缓浮现出沈婆婆死在魔修手上的画面。
“寒君,你可是还有哪不舒服?我将大夫喊来再为你瞧瞧?”
宁寒君垂下眼,摇了摇头。
“不用麻烦婆婆了。我没事。”
沈婆婆笑着揉了揉宁寒君的脑袋,理顺她杂乱的碎发。
“这有何麻烦的,寒君莫要跟我客气。辛家姑娘一直挂念你,你跟人好好说说话,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宁寒君望着沈婆婆离开的身影,问道:“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辛玉坐在了窗前,随手从食篮里拿了块米糕,腮帮子鼓鼓的。
“我本想出来打探情报,刚出门就看到你倒在家门口。”
她将嘴巴的东西咽下去,又自来熟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饿死我了。你都不知道,我家里还有个老头管着管那的,硬是连口吃的都不给我。”
“宁家庄不算富裕,马上冬季要来了,秋日里多储存些粮食是本地人的习惯。”
宁寒君走下床,对着黄花镜翻开了衣领。
她先前分明感觉到脖子这块发红发烫得厉害,可这会儿又什么也没有了。
肌肤平滑光洁如初。
宁寒君仔仔细细看了几遍,瞧不出半点异常,只好作罢。
她扭头却看到辛玉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
“你、你你光天化日,掀什么衣领!”
辛玉嘴上抗拒,眼神却不自觉地瞟了几眼。
宁寒君扑哧一笑:“风雨苑的人不是素来自诩没脸没皮么?”
辛玉震惊地站起身,连米糕也顾不得吃了。
“你是怎么知道我是风雨苑的!”
辛玉慌了神,双手一阵摸索:“是不是我印画册时泥章拿错了。”
她生无可恋道:“老天爷,这回老头还不得打死我。”
没多久,辛玉眼珠一动,想了出补救法子,道:“若是老头找上来,宁道友可否替我遮掩一二?”
宁寒君指尖轻敲桌面,眼神落在辛玉腰间的画册,暗示意味明显。
要我办事可以,不过得拿消息来换。
辛玉咬了咬牙:“成交。”
她左顾右盼,关紧门窗,见四周安全,方拿出一叠画册。
“本次四大仙宗只挑走试炼排名前一百的弟子,而据我所知,其实唯有排名前三十的弟子才有入内门的几率,那些长老的亲传弟子名额更是想都别想。”
“我有一同僚探来最新消息,本次试炼排名奖励可是不菲。”
辛玉压低声音,比了个数:“只要进了前十,最差也是一本地级功法。而第一名在奖励一本地级功法之外,还能拿到玉髓丹呢!”
她越说越激动:“那可是玉髓丹啊!仙盟尉迟长老曾愿以一座灵脉为代价,向菩提阁无柱大师求一枚玉髓丹,结果还被无柱大师拒绝了。”
“要是我拿了那枚玉髓丹,就转手卖到晏海楼,换他几个灵脉,再把灵脉卖给仙宗……我独坐享其成,日日守着源源不断的灵石过活儿,哪用再当这人人不待见的消息贩子。”
宁寒君翻看手中的画册。
不禁感慨,风雨苑这打探情报的手段真真是厉害。
姓甚名谁,籍贯修为,擅用法器全写得一清二楚。
就是那世家大族的弟子,风雨苑都给扒来了消息。
辛玉说得嗓子要冒烟了:“……言而总之,北海顾家的大公子,皇朝的黎阳郡主,承天府的二少爷,这三人是本次试炼最强的竞争对手。”
“先不说北海顾家千年隐世大族的底蕴,那位皇朝的黎阳郡主可是罕见的先天灵体,灵根纯粹,还有一天级伴生灵兽护其左右,年仅十四岁便入了筑基。”
“承天府那位二少爷,我得来的消息也不多。他的生平好似被人抹了去,只是我听闻他幼时失踪,直到近日才被承天府认回来。他不知修炼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功法,曾一人孤身硬闯魔门禁林,还活着回来了。”
辛玉补充道:“还有异族的好像也来凑了热闹,不过来的好像是位偷偷离家出走的小公子,修为不高,不足为惧。”
宁寒君提醒:“不妨先看看你的修为?”
辛玉不以为意,顺口接话:“我刻意卡着仙宗试炼的考核线——筑基初期来参加……等等!”
“我的修为……练气?”
辛玉茫然地抬头看向宁寒君求证。
“和你一样。”
宁寒君推开窗,看到屋外逐渐阴沉的天。
“走吧,镜花水月总归不是无解。”
而且她有预感,藏在暗处的东西,夜里就该出来了。
午夜时分,宁家庄户户大门紧闭,屋外没有半点人气。
月光皎皎如往常,映下一根白骨。
贪食的野狗从林中跃出,一口叼住白骨。
它迫不及待地嗷呜一声,利齿咬动。
白骨泄出一丝血气。
血气逐渐浓郁,将野狗吞噬在内。
一根根狗骨也被血气碾碎吞吃入腹。
更夫打着哈欠,刚从屋中走出。
却看到了眼前这令人发寒的一幕。
铜鼓猛地摔在地。
“救……”
更夫浑身的血肉被血气吸走。
转眼之间,路边只剩下一具干枯的人骨。
血气凭着本能寻找活人血肉的味道。
它从窗户的缝隙钻进屋内。
正在熟睡的男子和妇人被笼罩在血气中。
无声无息间,命断魂飞。
血气愈发强壮,在月光下凝成人形。
它像是被人操控着,来到一身着黑衣的青年身旁。
魔门的宗门徽记上滑过一道细碎月光。
月色蒙着血纱。
一团浓墨在月色下成形。
距宁家庄惨案事发,还剩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