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镜花水月(一)

四大仙宗的弟子试炼简单粗暴,即是命所有弟子进入镜花水月中呆上数日。

没有人知晓镜花水月的试炼到底是什么,因为凡是从此处离开的弟子都会被淡去记忆。

曾有有心人观察了每一届最终通过四大仙宗选拔的弟子——据说在里头呆的时辰越长,最后的名次便会越高。

宁寒君顺着人流的方向,将自己的神魂气息在记录石上登记完后,来到了中央试炼场的入口处。

每逢四大仙宗弟子擢选之际,需由四大宗弟子合力向镜花水月注入灵力,方得以开启。

宁寒君看向试炼台上的坐席。

视线自左向右一一扫过。

目光在吊儿郎当地靠在椅背上假寐的少年身上停顿一瞬。

仙盟派来的人,居然是他。

宁寒君入仙盟十载,方在仙盟弟子大比上夺来了首徒的位置。

而被她夺走首徒之位的人,正是眼前这人。

司马空堂。

宁寒君的脑海中划过他的名字。

她转念一想,自百年前自己叛逃仙盟,首徒的名号应是顺理成章落在了司马空堂身上。

除了常年老二这件事,宁寒君对司马空堂的印象尚停留在他扛着刀找她对战的日子。

宁寒君接着转过视线。

菩提塔来的是位带发修行的年轻道长。

星渊阁一向来得晚,总得将试炼弟子晾着一炷香左右,方才姗姗来迟。可宁寒君没想到这回过点未到的却不是星渊阁。

而是琅寰剑宗。

“喂,怎么还不开始?”

司马空堂瞧了一眼已经燃尽的香,无精打采地耷拉着眼皮。

他向自己的左右两侧看了看,左侧菩提塔的年轻道长守着拂尘闭眸沉思,右侧坐着星渊阁的人。

司马空堂瞥了一眼右座上戴着斗笠的修士,很是眼生。

他数日前便听到风声,星渊阁似是与晏海楼那位大楼主有些交情,一向自诩“红尘苦扰,只求清修”的星渊阁竟也破天荒地收了晏海楼的人入阁主门下。

司马空堂猜测这戴着斗笠的人便是星渊阁阁主新收入门的小弟子。

他生了好奇心,悄悄运了丝灵气,想瞧瞧这位星渊阁弟子的真面目。

风起了些,就在要掀起斗笠的那刻,斗笠上忽然浮起一条浅淡的咒文。

司马空堂见对方察觉了自己的小动作,心知此举不成。

灵力回到指尖,他轻啧一声。

也不知道星渊阁哪来那么些破规矩,出门在外还得蒙着斗笠,活像个怪人。

里面的弟子也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浑身都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味。

司马空堂见无人搭理自己,用脚踢了踢年轻道长的座椅。

方见允缓缓睁开眼,目不斜视,眉间平淡。

“剑宗的人未至,如何开始试炼。”

司马空堂挑了眉,把椅子翘起半边,身子微微侧向方见允。

他压低了声音。

“我听说剑宗的人被魔修困在了锁仙笼里,管事的长老一气之下去砸了魔门的半个山头。方兄,你们菩提塔有准确消息吗?”

方见允眉梢微动,握着拂尘,传音入密道:大庭广众之下,跟我说这些,你不怕死,我还怜惜自己这条小命。

司马空堂用胳膊肘碰了碰方见允,挤眉弄眼:今个儿一位长老都没来,整个试炼场就咱几个修为最高,你怕什么?

方见允犹豫了会儿:确有此事。

司马空堂:我还听说,魔门的祖师爷……就那个什么,无涯子,被剑宗的人削断了半边胳膊?求医求去了你们菩提塔?

方见允:……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还问我作甚。

司马空堂心满意足了,将方见允用完就扔。他摆正了椅子,装着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又等了些时辰。

在中央试炼场等待试炼的人群隐隐有些躁动。

宁寒君瞧着一位偷偷摸摸挪动到自己身边的小姑娘,对方扬了扬手里的画册,开口说道。

“画册上记载了本次参加试炼的所有弟子,只要一颗下品灵石。”

宁寒君一眼瞧见了画册左下角的徽记。

写着“风雨苑”的名字。

若是说晏海楼主商,于仙魔二派势力中立;那么“风雨苑”就是实打实的缺心眼——只贩卖消息,丝毫不顾及对方是仙是魔,经常将两道大能得罪得狠,可谓是修界蝗虫。

天道建议:“买下画册看看?风雨苑虽然行事颇为出格,但这探查消息的手段可是一流。”

宁寒君:“……确实。我知晓这风雨苑的作风,曾有人去风雨苑以重金求一位金丹剑修的贴身玉佩,当时那位金丹剑修严防死守数月,玉佩还是被风雨苑的人盗去了。”

天道不知为何宁寒君提起这事,以为是夸赞之语,跟着附和道:“没想到风雨苑除了精于打探消息,还有这般来去无踪的手段。”

宁寒君默默说道:“可是那位被盗走贴身玉佩的金丹剑修就是我。”

两人的对话陷入诡异的沉默。

天道:那这确实……有些不太礼貌了。

宁寒君转头对着卖画册的小姑娘摆摆手。

辛玉见宁寒君想走,忙忙挤开人群跟上她。

“道友莫走啊!买一份吃不了亏,上不了当!”

“我保证我这是风雨苑出品的正货。”

宁寒君一听到“风雨苑”三字,眉心直跳。

辛玉扒拉开人,挤到宁寒君身旁。

“若是道友不想要,可否替我问问方才与道友一道前来的那位小公子是否需要?”

宁寒君明白了,这姑娘原来是冲着赫连筠来的。

也是,赫连筠那一身穿金戴玉的打扮,任谁都会觉得他是个好宰一笔的肥羊。

宁寒君:“你可以直接去找那位小公子,我猜他应是会买的。”

辛玉踮着脚,四处张望。

可惜人头攒动,哪见得着赫连筠的身影。

不知怎么的。

一道剑风从远处青山向试炼台扫来。

剑风气势极大,当即狂风大作。宁寒君身形稍微摇晃,及时运气方站稳脚跟。

可显然其他人没能防范。

辛玉被众人推搡,一个跟头就栽到了宁寒君身上。

踉跄着,险些要摔到地上。

一只手稳稳地扶住辛玉,拉着她起身。

辛玉刚想向宁寒君道声谢,说话声却被一声高过一声的洪钟盖过。

钟声雄浑恢弘。

试炼台上,是菩提塔的道长方见允低声默念梵文,众人耳边似有无数梵语响起。

紧接着是司马空堂向镜花水月打出一道法诀,繁花浮空,层叠瑰丽。这是仙盟法修的独门技法,名叫一朝花月。

先前的剑风未散,又斩来一道剑光。

剑中含着凛然杀气,力道却克制得极好,停留在空中,剑影穿透一朝花月。

霎时间,放置在试炼场中央的镜花水月波纹猛地一颤,**如水浪拍岸。

以镜花水月为中心,波纹急速地向周围扩散。

凡是被波纹触及到的弟子,随着他们手中的记录石光芒亮起,弟子们的名字便在记录石上浮现出来。

核对身份无误后,人就在试炼场上消失,进入镜花水月当中。

波纹扫至宁寒君身侧。

她主动亮出记录石。

身形骤然消失在原地。

辛玉紧随其后。

镜花水月的试炼,正式开始。

-

镜花水月之内别有洞天。

宁寒君发现自己进入试炼之前特意背在身后的灵剑不见了。

手上的纳戒也不见了。

宁寒君感觉心在滴血。

早知道进入镜花水月不能用装备,她就直接让赫连筠给灵石了,哪用花这些冤枉钱。

“寒君,我可以进来吗?”

三道敲门声响起。

宁寒君不急着开门,先是抬眼观察了会她此时身处的环境——

一间泥砖瓦房,像是很有些年份了。赤色砖石裸露在外,石块间的缝隙都被屋主人用碎棉布齐整地堵上。

屋内摆设井井有条,处处都是屋主人长期生活的痕迹。

宁寒君透过妆台的黄花镜,看到自己稍显稚嫩的面容。

她想,约莫是回到原主的过去了。

“寒君?你不在家吗?”

屋外的人等得略久,手落在门上,又敲了敲。

这时,门终于开了。

门外站着的是一位满发花白的婆婆。

原主的记忆涌进脑海。

这位婆婆姓沈,家中二子均入了仙途。唯独只剩沈婆婆一人留在宁家庄。

许是见宁寒君一介孤女很是可怜,于是对她颇为照顾,时常送些吃食和衣物。

宁寒君微微一笑,唤了一声:“沈婆婆,快进来坐坐。”

沈婆婆将手中的食篮递给宁寒君:“坐坐就不了,我还得回去看着火炉子,最近天冷得快,炕上总是凉的,只好白日多烧些滚水。寒君你一人独住,这些日子也得多留心些,你打小身子板就弱,万一着凉可不好受。”

沈婆婆说话时,宁寒君望见她头顶上一团墨点缓缓浮动。

最后幻化成了一行文字:距宁家庄惨案事发,还剩三日。

宁寒君送走了沈婆婆。

她提着食篮进了里屋。

依镜花水月的提示来看,莫非是让她逃过三日后的宁家庄惨案?

宁寒君坐在窗前,一手搭在石桌上,指尖轻点桌面。

她沉下心神,进入丹府查看情况。

丹府之中的灵丹犹如被一层白雾遮住,也不见天道的半分影子,只有心脉处的那片不知名卦镜碎片仍然散着微光,晶莹剔透。

指尖燃起一丝极微弱的火苗。

万年幽火也发挥不出十分之一的威力。

进入秘境前的筑基修为,此时被压制到了练气一层。

若真是她想的那般,三日后如何以这般修为逃过魔修屠戮宁家庄。

宁寒君微微扶额,她似乎理解了,为何镜花水月伤亡不计,每届参与试炼的弟子最后能活着出来的十不存一。

宁寒君沉思片刻,推开屋门径直走出去。

屋外的太阳还烈着,照在人身上暖意融融。

宁寒君突然想到沈婆婆话中透露的信息。

夜里很冷。

宁寒君努力在原主的记忆中寻找宁家庄惨案前几日的蛛丝马迹。

可惜原主的记忆一片空白,魔修似是临时起意选择在宁家庄犯下恶行,也似是意外才让宁寒君从宁家庄逃了出去,被无涯子遇见而领进魔门。

宁寒君突觉不对。

怎么可能如此巧合。

她尽力地回想原主在她传来之前发生的一切。

剧痛突如其来,每一根神经筋脉如被钝击。

天色忽而变了,阴沉乌云遮住半轮阳日,像是在昭示着异变将临。

路过的宁家庄村民像是视若无物般,与宁寒君擦肩而过,未发觉她身上的半点异样。

宁寒君痛苦地抱住脑袋,慢慢蹲靠在墙角。

衣领之下,是一片片飞速生长的幽蓝鳞片。

她无暇注意,丹府内的七煞盘正在猛烈挣扎,像是在强烈地警告她。

而在脖颈处,一道繁复漆黑的咒文隐隐显现,深深压制的封印被触动了。

若宁寒君睁开眼,定能发现,那道封印上的咒文由黑转红,逐渐落成一个血色的“禁”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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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修大女主手握毛茸茸光环
连载中弯弯月牙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