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风雪祭正是威势最猛的时候。
冰凌结结实实地砸在身上。
宁寒君克制着呼吸的频率，疾跑间，未曾发出一丝一毫的喘息。
一身白衣如雪，粗粗看去，与漫天风雪似是融为一体，瞧不出分别。
轰隆——
从远处传来一**巨石碎裂的声响，夹杂在风雪呼啸传入宁寒君耳中。
设下的幻阵破了。
宁寒君放出些神识，一团浓重鬼气正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仙府之地承载万年天道气运，又有神器护佑。只要进了仙府，穿书者不敢乱来。”
天道为宁寒君遮掩住踪迹，林琼许是被迷惑住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渐渐拉开。
宁寒君点开系统页面，看到当前情节进度卡在了90%的位置，心思一沉。
“跳过后续情节需100点气运值，当前宿主气运值为9，气运值不足，情节无法跳过。”
“毛茸茸光环使用次数为2，当前为盲盒模式，宿主不可主动使用。在宿主血脉补足之后，光环将自动进行本阶段升级。”
宁寒君没忍住在心底骂了一声。为了拖住林琼，她全身的灵力都被布在山洞的幻阵和乾坤阵掏空了。
还将她从萧然那讹来的保命傀儡娃娃和当到手的灵剑都搭进去了。
天道问：“要不我把本源之力抽出来渡些给你？”
“你的本源之力必须留着构筑天道封锁结界，轻易不得动用。若是稍有不慎，让这些穿书者与他们的系统重新取得联系，情况只会更糟。”
宁寒君眉间凝重：“……我再想想其他的法子。”
遥遥望去，仙府就在前方。
风雪之中，宁寒君感觉肩上一沉。
毛茸茸的尾巴为她扫下落在头顶的雪花，触之即融。
温凉的雪水尚未滴下，又被一股与宁寒君截然不同的灵力烘干。
“前辈，你为何回来？”
宁寒君早就在林琼甫一出现时，便寻了个机会，借口将小浣熊和赫连筠支走。
“那个散修不对劲，是冲你来的。”
低沉的女声在宁寒君神识中响起，是传音入密。
“前辈您恢复了？”宁寒君很快意识过来。
小浣熊点了点头，恹恹道：“我的灵力回来了，我有预感，不出半日便能恢复人身。”
小浣熊伸着尾巴挠了挠宁寒君的脖颈。
“怎么，是在外头招惹的仇家找上门了？”
宁寒君一言不发，垂下眼帘。
她脚下的步伐加快了些。
“前辈，前面就是仙府了。想来以前辈的修为，安然度过恢复人形之前的半日应是不难。”
宁寒君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被大尾巴不轻不重地砸了一下。
“开始赶人了？”
女声笑了声，声音清脆，揶揄道。
“我虽修为不如那些闭关千百年的老头子，但洞府前也多的是求我出山的拜帖，不知多少人求着我与他结缘，只为得我一剑。可你这小鲛人倒是怪得很，都将我变作这番浣熊模样，把柄都送予你手中了，还任由我走。原以为是个机灵的，没想到脑子也不甚灵光。”
宁寒君脚下步伐微微错了半步。
她默了瞬，才道：“因果在我，无关其他，我自当认了。”
“你这毫无防范的，当真不怕我如今恢复灵力，来找你报仇么？”
小浣熊拉长了声音，尾巴毛抚上宁寒君的后脖子：“我可是化神啊，你这小小筑基在我手底下抗不过一招。”
宁寒君：“我见前辈不是滥杀之人。”
五剑真人被逗乐了，心想：那怪老头的龟鳖占卜果真不准。
若是她此次没下山，哪会遇见这般对胃口的小鲛人。
小浣熊的鼻子嗅了嗅空气，似是闻到了些异样的气味。
她看好戏般地说：“小鲛人，你那仇人要追过来了。”
鬼气似是发觉了自己被愚弄，原是即将出界的林琼竟是原路折返，眼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发近了。
宁寒君压着神魂中的旧伤，就想再度燃起血祭之术。
血祭之术被一道剑气打散。
宁寒君愕然。
“我从未见过一个剑修竟是整日以血祭之术打架的。”
小浣熊蹲在宁寒君的肩膀上，道：“记住了，你欠我一个人情。作为交换，我要你将仙宗弟子试炼第一名的奖品玉髓丹拿给我，届时我自会去寻你。”
宁寒君的肩膀一轻，她猛地回头。
却见小浣熊身姿矫捷地跃进风雪祭。
小浣熊迎面撞上了鬼气。
林琼见拦住去路的是一只浣熊。
冷厉的鬼气中，一根根黑色触手探出，将浣熊层层裹缠。
如巨蟒捕食小兽，妄图将猎物生生勒至半死不活。
“快走啊。”
天道催促着。
宁寒君闭了闭眼，面上稍显慌乱的神情转瞬便恢复正常。
她深深看了五剑真人一眼，毅然转头，直奔仙府。
林琼亲眼看到宁寒君脱逃，周身森森鬼气彰显着他的怒气。
鬼气凝实，扯住小浣熊的四肢就要将其撕碎。
突然。
一柄剑自天际而来，将鬼气直接斩断。
一道白光自小浣熊眉心处瞬间蔓延至其全身，随着白光散去，修长的身形逐渐显露。
五剑真人眼蒙黑纱，掩在黑纱之后的双眼瞳孔微微散出如有实质的目光。
右手自凭空一握，本命剑便出现在她的手下。
“你的气息有异……你非此界之人。”
五剑真人眸子一厉：“你是何物！”
林琼的一只手臂被五剑真人斩落，肌肤之下流淌着无数条细长的触手。
触手涌动，手臂重新长出。
一剑斩来，剑意实质化成白虎状。这是属于化神期剑修的剑意外放。威力可掀山，可蹈海。
林琼正欲接下这一剑，却察觉自己的灵力正在被反噬。
他的身份被眼前这个女剑修怀疑了。
天道秩序发觉了异常，正试图将他扭正。
林琼脸色阴晴骤变，他死死盯着宁寒君逃跑的方向。
剑势极凶，扬起尘土四散。
但是剑下却落了空。
五剑真人闻到空气中一股尚未散尽的腥臭味，心下一沉。
她匆忙御剑赶去琅寰剑宗，将这个消息尽快告知长老会。
五剑真人心尖猛跳，千年前那个预言中的劫数……似乎真的要应验了。
-
天渐渐亮了。
宁寒君一路奔波，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她抬头看到高悬于头顶的仙府牌匾，笔画遒劲有力，此为不同门派的大能修士合力完成。
符修绘制防御底纹、剑修刻下一笔一划，法修留下字中玄机意象，阵修为其铸造攻击阵纹……
宁寒君刚一踏入仙府之中，顿觉周身舒畅，仿佛被洗尘去了路途劳累，拂去与林琼打斗时沾染的腥气。
甚至身上挥之不去的那股阴冷气息也消失了。
被锁定行踪的不适感散尽，宁寒君从未这般轻松过。
这是便是被神器赐福笼罩的仙府。
享受着千万年天道气运滋补的仙府。
“这里气息很舒服，我可以借此处的地脉温养本源。”
“若是可以，便留在仙府吧。我感觉我先前亏空的气运正在被修复。”
随着天道话音落下，丝丝缕缕的灵气被纳入宁寒君的丹府。
温热而满富暖意。
感受到天道的亏损，灵气主动前来反哺。
“嗯。”宁寒君应了一声。
她想到五剑真人的话。
“玉髓丹……”
宁寒君沉思着。
这是伐经洗髓的高阶丹药，能练出这丹药的炼丹师整个修仙界不过寥寥。
丹药价格早已被炒上了天。
听闻这丹药药效奇佳，哪怕是最不入流的杂灵根服用此药之后，灵根纯度都能与上品双灵根相媲美。若是哪家宗门得了这玉髓丹，那都是要将这留给全宗最有希望飞升的弟子，供他提升资质，就算只培养出一位化神，那这整个宗门在这修仙界也就有了底气。
宁寒君上辈子因为剑心资质太好，直接被拉入仙盟，未曾参与过新弟子试炼。
但据她所知，她那时候的新弟子试炼奖励顶天也不过是什么地级功法之类的。
哪有玉髓丹金贵。
看来这届弟子试炼，四大仙宗确实下了血本。
衣袖突然被人碰了碰。
宁寒君回过头，看到站在她前面的人。
纵使不是第一次见，但宁寒君还是被这金光宝气给亮晃了眼。
“你身上的那只熊呢？”
赫连筠四处张望，颇为小心。
他被宁寒君支开后，本想去找她。可愣是被那只浣熊踩着脑袋，推来了这仙府。
赫连筠一想到那个画面，现在脑壳现在还隐隐作痛。
本以为宁寒君不打算来参加这弟子试炼了，没想到他竟在城门口看到了她。
赫连筠打起了小心思。
宁寒君年纪轻轻便能虚空画阵，试炼成绩肯定不会差。
再不济也能当个内门弟子。
到时候他可以仗着认识宁寒君的这层关系，向族里那群瞧不起他的兄弟姐妹炫耀。
一雪前耻！
宁寒君看到赫连筠这副不知在臆想些什么的呆傻模样，退开两步。
一朵小花苞悄悄从赫连筠的玉帽里稍稍探出头，又被他连忙塞了回去。
赫连筠顶着羞耻，眼巴巴道：“宁道友，我见你灵剑有损，想来是否需要……”
宁寒君对上赫连筠的视线，瞬间心领神会。
一盏茶的功夫。
两人再度回来，宁寒君身上便多了好几把灵剑。
“看看那个剑修，竟然足足有三把灵剑。真是个滥情的人，给咱们剑修丢脸。”
“是呀是呀，不像我，我只要我的重剑，其他的剑看都不看一眼。”
宁寒君在所有路过剑修指指点点的怪异目光下，偷偷摸摸将其余的灵剑扔进了纳戒。
只留了一把在外。
唉。
宁寒君在心里叹了口气，无奈是她太折腾灵剑了。
每一把剑都不长久。
“咚——”
“四大仙宗弟子擢选即将开始。”
“各位参选弟子尽快进入镜花水月。”
“宁道友，开始了开始了！”
赫连筠异常兴奋。
宁寒君擦着手中的灵剑，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在试炼中不要相信任何人。”
“记得你一进去，千万要赶紧藏起来。”
赫连筠愣了愣，他感觉宁寒君话中别有深意。
可不等他继续问下去。
人流拥挤，齐齐向宁寒君与赫连筠的方向涌来。
宁寒君被冲散在后头，她看见赫连筠正跳起来冲她招手。
赫连筠大喊：“宁道友，苟富贵，勿相忘！”
宁寒君刚想回以一笑，余光之中却见到另一人的身影。
脸色冷下来。
林琼站在人群的另一端，虽隔着数百米，但宁寒君仍能感受到对方趋之不散的阴冷视线。
林琼对宁寒君森冷一笑，比了个口型。
宁寒君认出来了。
他说：“你死定了。”
宁寒君抬头看见试炼场地上泛着波纹的镜花水月。
周围每位与她擦肩而过的人脸上几乎都泛着喜悦，满心欢喜于接下来的是一场能助他走上巅峰的试炼，若是被仙宗选中，便是飞黄腾达，扬眉吐气。
上到乞儿，下到富贵公子，无不期待着这个美梦。
只有宁寒君清楚地知道，镜花水月背后连通的是一个秘境。
一个——可杀人无尽的秘境。
生者为王，败者无命。
登天之途，每一步都是踩在无数人头顶之上。
这是整个修仙界的共识，无关仙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