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混蛋!
良知秋和护货人几乎同时出手,良知秋使出一招撒手锏向着领头人后脑打去。护货人则闪电般追出去,竟徒手握住了锏,同时拽住领头人的后襟,将他拽倒在灌木丛里。
惊险之余,众人不住暗忖,这护货人功夫了得,是什么来头?
然而此刻一切都晚了,如此大的动静早已引起突厥人的注意,只听见绿洲上空突厥人的呼喊冲破黄沙顶,紧接着无数火光向着这边涌来。
彼时三寸团只余下三人能够抵御沙匪,至于这护货人,即便武功超群,也未必愿意帮他们,只怕还会趁乱带着领头人逃走。
佟十方知道,到了离开的契机了。
她从众人身后站起身来,同时迅速将背后包袱卸下。
绳索一松,骆驼皮尽数散落,里面的包袱和干粮纷纷掉落,露出紧裹黑布的大刀,她只将刀重新背回背上,减轻负重。
“别浪费时间了,赶快走。”她身影一闪,话已经卷进了风里。
她很久没有施展轻功了,好在内力仍在,催着她脚下如掠影浮光,轻易一动便于灌木梢头飞速游走。
原本已经快要逼近众人的火光立刻追着她的身影而去,绿洲四处传来沙匪的吼叫。
她不与来敌正面接触,只贴着火光边缘飞奔,速度极快,每每在沙匪即将靠近之际就倏然掠过,留下风沙在背后回旋。
沙匪被她引着四处乱奔,有人翻身上骆驼,有人徒步奔追,始终无法靠近。
她不是逞英雄,也无意拔刀,她只是觉得,既然劫数到了眼前就主动去化解,也许这样做可以给自己谋回宁静的生活。
她最后帮他们一回,然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飞驰中,风中传来一声尖锐的利响,一支弩/箭向她右后方射/来。
却在此刻,一个人影落至她身后,一脚将弩/箭踢了出去,随即那人纵身跳出灌木,双指在口中一吹,发出一声哨响,代替她将突厥沙匪引向了另一个方向。
她落地打眼那么一看,怎么是那个护货人?
但既然他喜欢做英雄那就成全他。
她正欲抽身而退,忽然手腕一紧,被人从后方牢牢攥住,是良知秋追来了。
他仍戴着面具,但声音和手都在隐隐颤抖,“十方?我知道是你。”
知道又如何?
她目色一收,对着良知秋肩头排出一掌,将他打的连连后退。
“十方!”
佟十方不再理会他的呼声,飞快钻入灌木,很快就在绿洲内窜的没了踪影。
这一年多她跟着驼队走了那么多条路线,终于遇到了熟人。这像是某种线索给的提醒,指示她尽快离开这里,去扩展新的地图。
下一站应该去哪里呢?
她几乎想也没想,就踏上了茶马古道一路南下。
***
“都给我站好了!”一把去了头的长枪向下一扫,重重横打在几个弟子腿上,“你们的马步就是这么扎的?连下盘都不稳,还想耍什么剑?”
几名弟子哎呦一声跌倒在地上,抱着腿肚子拼命的揉,“师父师父,你下手也太狠了。”
“不成器的东西,我不狠点能行吗?”那年轻师父继续骂道:“我对你们已经足够客气了,若是我拿出当年你们师爷一丁半点的手段,你们就得趴着回去见爹娘了。”
“你这么打我,我要告我爹娘!”
“你敢!”那师父把眼一瞪,手中长枪向空中一抛,作势就要朝那弟子身上扔去。
却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呼喊,“陈师傅!陈师傅!有人来找!”
地上的弟子立刻跟着喊:“师父!有人找!快去快去!”
那陈师傅从鼻腔里重重哼出一声,把长枪往身后一抛,背手离去,“得了,今天放你们一马,现在爬起来,扎一个时辰的马步!”
武馆的前堂站着一位男子,见陈师父来了,迎着他轻轻一笑。
陈师父见他二八年纪,立刻勾头向他身后看去,“你?你有孩子吗?”
那男子摇了摇头。
“那我教不了。”
“怎么教不了?”
陈师父把袖一挥,“你若无孩子,那就是你自行来拜师,你这幅年纪学武已经晚了,再怎么努力也是白费工夫,你走吧。”
“天下还有教不了学生的师父?”那男子细细笑起来,声音十分轻蔑,“那是不是因为你无能?”
“你说什么?”
那男子缓缓踱步,在一旁坐下,翘着脚,“你有个师弟,十四拜师,十七就杀回了师门,请问,他又是如何做到的?”
陈师父脸色转瞬阴暗,抬眼打量他,“你是什么人?你敢打探我?”
“我看你们点苍阁也不怎么样,”那男子戏谑的笑,“你师父陆颂就是这么教你待人接物的礼节的?”
“你闭嘴,你到底是什么?”
那男子偏不,继续激他,“你瞧瞧你,这凶恶摸样怕不是与那陆颂一脉相传的。”
“你还敢污蔑我师父!”陈师父快步向前冲,一把抓起那男子的前襟,咬牙切齿道:“老子今天好端端的心情,你偏要和我提这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杀了!”
“听起来你还挺袒护你师父。”那男子面对他来势汹汹的气势并不慌,且悠悠竖起拇指,笑道:“算你有良心。”
“你知道什么?我师父虽严厉,但待我不薄,更何况,我是他亲收的第四弟子,我天资异于常人,他是伯乐而我是千里马,若是我们点苍阁存活下来,我高低也该是个护法!你这等凡俗之人还想在这我与我攀谈?”
“看来你对旧事还念念不忘,很好,这样真的很好,”那男子把脸贴近他,嘿嘿笑着,双眼眯成弯弯的两条缝隙,“我喜欢你这种念旧的人,爱也深刻,恨也深刻,我千里迢迢来见你,是因为想给你一个机会。”
“机会?你有什么机会?”
“呵呵,你就从来没想过……与你的故人叙叙旧吗?”
同一时间,北上,京城内。
张太师还在世时喜欢在太师府的书斋秉烛夜读,书斋内常彻夜通明,然而自他被斩杀后,这里是快速破落萧条,变得毫无声息。
此刻它的门窗被风吹开,烛火随夜风摇曳晃动,里头的影子也跟着肆意扭动,像颤动着脑袋的妖魔鬼怪。
张太师生前的第三个妾正匍匐在门外,像条狗似得低垂着头。
“这位姨娘请抬起头来。”
她沉默了片刻,才怯生生的低声道:“贱婢不敢。”
“张太师贵为国之要臣,姨娘是他的遗孀,怎能自称贱婢?”小皇帝缓步走上前,垂目盯着她后脑上的白发,见她像块木头似的仍然不动,他声音急转直下,带着冰冷和不耐烦,“起来。”
老妾缓缓站起身来,仍低垂着头,双手揣在胸前互握着。
朝廷在连损三公之后就彻底乱了套,意料之中的,无人看管的权利成为了池中游鱼,似乎任谁臂长都可以捞出一两个来玩玩。
在这纷纷乱乱之中,有一个流言愀然散布开来。言道是三公之死的始作俑者实则就是小皇帝。
一听到这种传言,三公的家眷在商议后当机立断决定急流勇退,立即陈情卸任一切官职,名下的宅邸、田地、铺面及大半财物捐进了国库。
脱身至此,全数返乡,应是平安无事。
唯有这位不起眼的老妾接到圣上圣旨,将她扣留在这无人的府上长达一年之久,直到今日。
她在太师府上形如无物,冷板凳坐了这么多年,好事轮不到她,坏事也不会有她的份,可这回为什么偏偏找上了她?
“把头抬起来,让朕看看你。”
她强装镇定抬起头来,常年的不得宠使她郁郁寡欢,面黄肌瘦,虽然第一眼能从她的眉眼中依稀认出她曾经也是个绝顶的美人胚子,但衰老带来的临近死亡的气息更令人忍不住惋惜一句花迟暮。
小皇帝瞧着她,满眼的激动欣喜,“看得出来姨娘曾经也是美人,为何太师没与你诞下一子两女?”
“是贱婢没有这个福分。”
“你不是没有这个福分,是福分早早用完了。”他吃吃笑起来,背身负手,垂眸鄙夷的瞧着她,“咦?你好像忘记了,你在外头还有个儿子。”
她浑身如浸寒泉,猛然一颤。
“圣上一定在说笑——”
“说笑?”小皇帝将桌案上的两颗文玩核桃握在手中把玩,核桃的纹理摩擦着发出咯吱咯吱令人寒毛直立的声音,“你以为朕今日为了你来这,只是为了和你说笑?朕不是来笑的,朕是来和你讲一个故事的。
“先皇尚且在位的时候,有个短命的礼部尚书叫沈研,这沈研极有学识,短短四载就修出了‘礼辞’一典,然而他的命却不好,修完了书就遭人弹劾,他性格刚烈固执,不肯低头,很快就被株连九族。可怜沈研只有一个女儿,为了保住她,他暗中用府上的一个丫鬟代替他的女儿去死——咦?姨娘,你抖什么?”
核桃发出的干硬的摩擦声突然短暂的停顿了一下,随后狠狠砸向了老妾的肩头。
“专心听着,否则朕可要生气了,话回刚才,这罪臣之女在外漂泊了一年半载,走投无路,就想要投靠沈家的旧友,你说说,她投靠谁不好?偏要投靠他?沈家这位小姐根本不知道,她爹的这位旧友曾经觊觎她的美貌,几番向沈家提亲,但却遭到沈研的数次拒绝,到了最后竟被羞辱了几番。
“因此当她来求自己的时候,沈家的旧友欣喜若狂,他将她藏在别庄,日日看着,惦念着,记恨着,最终在一个雨夜呼朋唤友,一同在山间享用了她。
“啧啧。”小皇帝说到这叹了口气,“那瓢泊大雨下着,那个冷,那个凄,她一定哭的很惨,只是……”他乜向她笑了一声,“谁让她是罪臣之女,不配。”
“圣上……”老妾倏忽间开了口,“请不要再说了。”
“为何?”
“因为那是一个可怜的被家族牵连的女子,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嗯?哈哈哈哈哈哈哈!”小皇帝忽然仰天大笑,随即笑声又猛然收紧,他面目陡转变得凶狠至极,随即一脚踩在她肩上,将她死死的压在脚下。
“她怎么没有错?她的命可是用旁人的命换来的,怎么?难道她认为命尚有高低贵贱之分吗?即便是命有贵贱之分,贵在朕身,贱在天下,既然你们都是贱命,有什么分别?嗯?”
他一面说着,一面用鞋底用力碾,老妾匍匐在地痛苦的呻、吟了一声,就在这时,角落的黑暗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咳嗽,似乎在提醒他此举太过了。
“嗯。”小皇帝抽回脚,低声喃喃,像是在回应对方,“知道了。”
他扶了扶袖,走回桌前再起捏起一对核桃,开始绕着她踱步,边踱边道:“继续刚才的故事吧,那沈家的孤女在被人羞辱之后终于决定出逃,她逃了,而且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她把孩子生了下来,颠沛流离过了十几年,突然有那么一天,她再次回到京城,突然得知沈家的旧友居然已经平步青云,到了足以掌控朝堂的地步。也许是因为苦头吃的太多了,这位官家小姐又开始怀念过往的荣华富贵。
“她居然再次去求那玷污她的老贼,那老贼彼时正是正职在身,出于保全名誉,又兴许对她还念着几分旧情,就答应下来,但有一个要求,就是那孩子不能入门,毕竟谁也不知道那孩子到底是谁的种。诶,虎毒不食子啊,可是沈家孤女为了后半世的荣华富贵,当真就把自己的亲生儿子给扔了,留他一个人颠沛流离——”
他猛然站定,弯下腰,将脸凑在老妾脸边,“那孩子后来如何,你还想知道吗沈姨娘?”
呜呼终于写到这了~[红心] 故事快完结了,还剩15%左右的内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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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沈家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