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裴清璋喜欢古诗,所以汤玉玮从兰心大戏院的朋友那里弄了两张《大地之歌》{25}的票,请她一道去听。两个人都听不懂德语,又请人弄了一份台本来,德语原文下面对着法语原文{26},裴清璋看了就笑,“咱们两个人还要隔着两种语言,去读自己的母语!”
“唱的是德语,没办法。”汤玉玮笑道,“你能看出来原来是哪一句吗?”
裴清璋笑着嗔她一眼,“其实只要知道那儿是一句话,就能背出来。比如你看,这么长的一段——”说着,手指滑过,汤玉玮没看本就看不懂的德文,只看裴清璋的手指去了,“其实就是两句,‘悲来不吟还不笑,天下无人知我心’。”说罢摇摇头,“话多。”
“那下面这句呢?”她用眼神指了指下面同样长的两句话。
“这个应该是——是‘君有数斗酒,我有三尺琴’。”
“啧啧,中文只要十个字,这些人倒要翻译出来个十七八个字才罢休!”
裴清璋愈发笑起来,眼看要越过笑不露齿的规矩边缘,“他们后面不还用了钱起的《效古秋夜长》吗?你看,这四行字,只等于一句‘秋汉飞玉霜’!要我说——”裴清璋合上本子,与她一道起身走出观众厅,“往正经里想,是为了凑成一句歌词好唱;往不正经里想啊,就和你们记者行业一样的,有时候多爬几个无关紧要的字,多挣几个钱呐!”
汤玉玮被谑了,不轻不重地反击起来,“好啊,你在这儿等着我!你倒是说说,汤玉玮写得稿子,几时有这凑字的事?嗯?我是编派了‘下马饮君酒,问君何所之’的之,还是‘君言不得意 {27}’的意?”
她行动上不依不饶,语气上倒不尖锐,裴清璋轻轻摆摆手,“想不到你也记得。”
“我记得的不多,毕竟能欣赏的本来就少,能记得一个王维就不错了。前面那一首,不是说是孟浩然的什么——”
“《宿业师山房待丁大不至》。”裴清璋脱口而出。
而汤玉玮只能摇摇头,“我只记得我喜欢的那一句,‘松月生夜凉,风泉满清听。’还是刚才从本子上现看的。”说罢就开始嫌弃自己,裴清璋安抚道:“快别,你要这样,我也开始了。”意即开始说自己学这些东西更没用处,于做公董局的秘书无益,也没有科举可考,作诗就能当官的年月已经是千年以前,种种种种,汤玉玮那天好不容易才劝好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走,”汤玉玮说着就挽起裴清璋的胳膊,“我带你去后台逛逛。”
“好端端地去后台干嘛?”
“好端端地,有我这么一个有资格可以随意出入后台的人,干嘛不去?”
裴清璋没反抗,跟着就去了。汤玉玮的确别有门路,就像她在百乐门也有熟人一样,前边的人还要仔细检查呢,一看后面是汤玉玮带着人,直接就让进去了。“怎么查这么严?”进去之后,裴清璋一边看着演员剧务进出化妆间更衣室忙碌无比一边问。汤玉玮在一旁颇有绅士风度地护着她,道:“你忘了?38年,76号不是还放了炸弹吗?是剧场发现得快,不然不知道出多大事。”
“那问题,这样查就能发现吗?”裴清璋这样问,自然是因为她知道,要想携带更小型的炸弹,有的是办法——但话出口她就有点后悔,先是觉得这样有可能暴露自己知道的事实,后来又觉得不至于,除非汤玉玮也是此中人,于是折中地找补了一句:“万一来的是76号的什么要人,也不好搜吧?”
站在她右边的汤玉玮笑了笑,“那不至于。我想,76号还是要脸的。不敢来。欸!”说着就对前方的某个人挥起手来,叫着人家的名字,介绍人家和裴清璋认识,由人家领着两人在后台四处游玩,由汤玉玮给她介绍这样,介绍那样。
对于戏剧啊电影啊甚至后台故事,一开始她是没什么兴趣的,光鲜亮丽,她自然要退一步,好像对于传统里认为的下九流多少有点认可和躲避。可是由汤玉玮带着见得多了,渐渐发现趣味所在,认识了这样那样的人,感受他们天真、激情还有可爱。有时候听他们说话,觉得好像彼此不是生活在同一个时空似的,那些恐怖的、恶劣的事情的确都在发生没错,但是在他们眼里仿佛并没有她看来那么严重、那么可怕,这让她觉得有些……
也许只是他们不知道。但自己就知道多少呢?隐秘的角落里最残酷的战争,她也没有看见多少。她就算是对密码本倒背如流,也不见得真的就知道除了那些秘密消息之外的事情,密文串连起来的世界只是一个世界一段故事的骨架,甚至只是片段,真正有多可怕,她根本看不见。
她也希望自己永远看不见。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她得感谢汤玉玮这样积极热情地约自己出来玩,否则自己都没有这么快完成郁秉坚交给她的任务。所以,此刻汤玉玮提议两人去君士但丁吃栗子蛋糕,她绝不会拒绝。
坐在君士但丁,蛋糕上来了,两人先是像小孩子似的你抢我夺、接着又像成年人一样你推我劝一阵,这才好好开始吃。吃到一半,汤玉玮突然说自己忘记打一个电话,立刻跑去柜台借电话。裴清璋没多想,只是继续坐着。
汤玉玮也不看,第一她不怀疑裴清璋会怀疑自己会跟过来等等,第二裴清璋是个非常好的幌子。她拨通电话,那边果然是德堂。
“舒服?”
“很好。”她说,“要快。”
“下午四点。国泰。”
“条子?”
“文件。”
“你知道我有时候看不懂。”
“想办法。”那边笑了笑,“你很聪明的。”
“你就知道给我找事情。”
“要重用你。增益你所不能。”
“拿到了之后呢?”
“等我消息。三天后到美商通讯社去,等电话。”
“好的。”她想挂,却发现对方没有先挂,“还有事?”
“没什么。你去吧。”挂了。
回到座位上,裴清璋随便问了几句,她也就随便答。裴并无追问的意思。这段日子以来裴清璋似乎对于她为什么要回来已经不那么关注了,至少不是那么想问,好像是猫玩耗子,发现死了,也就不好玩了——她知道这个比喻对于裴清璋是一种侮辱,当然也侮辱了她自己,而且最无奈的是,裴清璋不感兴趣不问了,她倒觉得空落了。
保守秘密有时候的确很难。特别是你想要告诉别人的时候。理性上她当然知道自己应该隐瞒自己的身份,这样对裴清璋好对自己更好;但感性上她想要裴清璋知道自己是谁,想要裴清璋支持她,在除了自己的上线和几个军统同仁就没有人知道她是谁的情况下,她希望裴清璋能以置身事外之人的角度来支持自己。裴清璋是从“往日”、从“过去”延续下来的人,对汤玉玮这个人的认知应该和德堂还有同仁们都不一样,应该先是汤玉玮,后是军统特工,而不是二者合一的——这样的人才应该有资格告诉她,我支持你做这件事,你做的是对的,继续做下去,加油,努力,不要停下。
她知道,这就是依赖。看上去她没有依赖裴清璋,实际上非常依赖,当然如果没有裴清璋的出现她也会继续下去,这无可置疑,但现在裴清璋出现了,她开始依赖了——这说得倒好像裴清璋坏了她的事一样——在所有的生活中,看上去花花世界变动不居,她却需要裴清璋作为一种不变的部分,成为自己疲倦的时候可以依靠的支柱。
只是疲倦,只是偶尔疲倦的时候,多的,也不敢寄望,这样对裴清璋好。
对裴清璋好。
说起来自小也没人把她当男孩养,宠也宠,爱也爱,也欺负人,也被人欺负,除了喜欢刺客故事,她不觉得自己和其他女孩有什么不同。既然没有不同,也就不用谈什么保护不保护,照顾不照顾,除了面对裴清璋的时候。
当然还有一个例外是那位美国女友。事到如今,她倒想不清楚到底是她追的人家,还是人家追的她,还是人家引诱她追的她了。
至于现在——
现在也不大想得清楚,也不想想清楚。没有必要想清楚。
寻访往日的时光里,两人还不断地在了解对方,了解各自在不同的天地里度过了十年之后的两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有时候是她问了汤玉玮答了,她感叹,这样啊,我还以为,然后汤玉玮说,哪有,怎么会,当然不可能啊。她发现汤玉玮并没有那些在西洋生活了好几年之后的人身上会有的高傲和轻蔑,反而富于一种实践的踏实的精神,仿佛扔掉了许多桎梏,用最单纯的目光轻轻地打量着万事万物。譬如说某一习俗某一做法,汤玉玮并非轻易用简单的二元论、文化背景论或者文明社会之类的观点来判断,反而真的能做到就事论事。她就此去问汤玉玮,问这是不是美式教育所带来的。汤玉玮想了想,歪了歪脑袋道,“也不是。很多时候美国人也很傲慢。”
当然有的时候她也发现汤玉玮身上的旧习惯。她满以为汤玉玮去了西洋,应该更喜欢西洋食物,结果汤玉玮天天都要和她去川菜粤菜馆子——一个南浔人,上海人,喜欢吃点腌笃鲜烂糊肉丝,也没什么,非要吃遍各大菜系的中国菜,还要吃辣,就显得有点奇特;偶尔她问起,去不去吃牛排,汤玉玮直摆手,“不吃?为什么啊?”她笑,“吃得太多了?”
“没有,吃得才不多呃,我就不喜欢,整块牛肉往那里一放,非常粗俗。”汤玉玮站起来,两人一样高,平视就能看见对方的眼睛,“再说了,我本来就喜欢吃吃喝喝。明天我们再去吃一次那个……”
她现在已经知道汤玉玮过了十年还是一个馋嘴猫,还是一个喜欢玩的活跃分子,还是一个和什么样的人都能说上两句聊上一会儿从不摆架子的热情姑娘,也知道了过了十年汤玉玮已经变得更踏实诚恳,知道得更多,更会照顾人更能体谅人更能从细微处发现别人的需求与变化的人了,汤玉玮是更好的汤玉玮了。十年,她想说汤玉玮是“艰难困苦,玉汝于成”,但也清楚地知道,汤玉玮会拒绝,说她离成为一块真正的美玉还早着呢。
自己呢?十年了。自己变成了什么呢?汤玉玮也许已经看出来,自己变得更世俗,更“贴近生活”,更柴米油盐,那种汤玉玮曾经夸奖过的“不近凡尘”(在她自己看来是过誉得过头)的气质早该没有了。汤玉玮之前不是说了吗?我觉得你变了一点。一点?哪一点?唔。
在汤玉玮沉默的瞬间中,她多么想知道那答案,又多不想知道啊。
“怎么说呢,你反正变得更温和更平静了。”
她简直要失笑,“难道我以前不是温和平静,天天都是炸了毛的恶猫吗?”
“那当然不是!不是!我是觉得,你身上那种不安定的、爱忧虑的气质不那么明显了。”
汤玉玮一说,她想了想觉得似乎的确如此。当年不安定,是因为始终担心自己与母亲的生活,现在,担心也担心,但好歹能力已经握在自己手里了,总能做点什么。
“你现在,其实比当初还要自信些。”那天晚上,在国际饭店安静的酒吧里,汤玉玮这样说。
“是因为我敢和你来酒吧吗?”
“不是,怎么会。我是觉得,你以前——”汤玉玮修长的手指抚摸着杯壁,“那种自信没有现在的踏实,那种自信特别需要别人的承认。现在的你不需要,现在的你充分地相信你自己。”
是啊,只是充不充分还不好说。
“这样…很好。”汤玉玮道,似乎有些醉了,“我很喜欢你这样。”这话的声音很低,但她听见了。但她只轻轻地回答了一句“是吗”,不对汤玉玮对自己做出的评价做什么评价。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也许她们都还在路上。
美玉,想当初她们就是这样对彼此说,说因为彼此的名字都与玉相关,这一定天生的缘分。是这种天生的缘分把她们联系在一起,让她们十年后还能重逢、重逢之后依然是彼此喜欢的人,然后密密实实地进入彼此生活的缝隙。
裴清璋有时这样想。甚至就这样希望。希望这春风一样美好感觉持续下去,直到上海漫长阴冷的冬天结束。
比如这一天,是汤玉玮要来接她下班,然后再一道去买点过年用的东西。她本来盘算好了,一路先买点自己要预备的东西,然后再给汤玉玮买点——汤玉玮说自己过年不回南浔,就只和留在上海的堂哥一家人吃顿饭就算完了——汤玉玮要是收,她就顺势邀请汤玉玮到自己家来过年,吃完年夜饭就可以过来;要是不收,也可以趁势邀请,连礼物都不收了,上门来啊。
妈妈喜欢你。她想说,哪怕其实也没有。是我想要你来。因为,我也不想整个年节光是我一个人应付那些亲戚,我想和你一起,不是和你一起应付,不需要你来应付,只是和你一起,我有一个理由逃避。
那样也许是不一样的过年……
正这么想着,她走出公董局大楼,准备去附近先买点糕点,这样一会儿就不用绕路。天色已暗华灯初上,她转过街角,想从小巷背街抄近路,没想到一走进小巷就遇见一群瘪三。精瘦的一群竹竿,穿着单薄的棉衣,围着破烂火盆里的点点木炭,正在取暖。她的高跟鞋咔哒咔哒,脚步停下的时候周围被打破的寂静像水面的波纹一样,全部向她涌过来,目光也一样。
别人看她,她看别人,知道彼此不对付,近路也走不成了,转身就要走——结果刚刚转过去,听见布鞋鞋底在地面上摩擦的声音,一声油腻腻的——“小姑娘到哪里去啊?”
她加快脚步,却又不像显得自己像是落荒而逃,后面的叫喊声却愈加轻浮浪荡,渐有了一人起头众人起哄的架势。我问你去哪里,你怎么跑啊?害羞啊?她感觉自己脸上烧了起来,真想转过身去一通大闹,又怕闹了也不敌,自己的英勇反而成了他们拿她取笑的材料,更是羞愤,一时束手无策,只好加快脚步。
可背后的脚步声和起哄越发近了,巷子口的路灯还那样遥远,也不见周围有什么巡捕出现——真是可笑,中国人在自己的地盘上,还要需要洋人、红头阿三来维护自己的体面和尊严,免于被同胞羞辱,这难道不是——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身后有一只手,差一点就要拉到她的胳膊肘。
接着是刺耳的自行车刹车声,是瘪三的惊呼尖叫。
她下意识地侧身、躲开,把包放在身后掩盖着——毕竟里面有现金——站在路灯下,明里往暗处看去,看不清是怎么回事,只听见一片混乱的叫骂中,忽然有个女性的嗓音在以一敌三地骂这伙人是戆头戆脑的小赤佬,再骚扰良家妇女,就要请侬吃生活28},让他们明天早起就翘辫子。
还有许多脏话,她听不太清更听不太懂;但她听出来了,那暗里凶悍的女人,是汤玉玮。
瘪三头子叫骂,说哪里来的小姑娘,还敢撞我们!是不是看我们几个人对一个姑娘你心痒了,想要来分几个男人?说着还笑起来。
啪!她听见一声耳光,听见一声惊呼,接着听见喊疼的声音,听见众人的脚步声,发现他们都在往后退,像是浪潮一样,自然把自己这块礁石避开。
汤玉玮走到了路灯底下,她看见,汤玉玮一手拽着瘪三棉袍的袖口,一手摁着瘪三的肩膀,“我看你还闹不闹了?”
瘪三越是挣扎,汤玉玮摁得越是狠,其余的小瘪三越是害怕,她越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是跟着一起往后退、保持和瘪三的距离,还是站着不动以示勇敢,毕竟他们的带头人都被摁住了。
就在此时,瘪三肩膀脊背一扭,光溜溜黑乎乎的一条胳膊竟然从棉袍里挣了出来,眼看就要金蝉脱壳。可还不等她惊呼出声让汤玉玮小心,也不等瘪三想好自己怎么办,汤玉玮摁着对方肩膀的右手竟然顺势往后一拉,人往后一闪,让出一截空间。瘪三没明白怎么回事、看见汤玉玮的脸了就想挥拳,胳膊还没抡起来,汤玉玮当胸给他一脚,愣是给踹到了地上。
没人扶他,周围一阵安静。
“滚回去打听打听,你在你们青帮都排不上辈,还敢来动我!再敢惹我,叫你们明天都到黄浦江里当死猪去!”
跑了,像倒进苏州河里的粪水一样溜了。
“你怎么——”她应该问汤玉玮,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骑单车,为什么会这么一手功夫,回来到底是为什么——很多个为什么,问完了,她就离她更近一点。但她没问。
“什么怎么?我来接你,临时有点事,就从另外一边绕过来了,差点来不及,就借了一辆单车。正好遇上,这帮王八蛋,吴四宝胆子大了,他们也觉得自己鸡犬升天了。殊不知吴四宝也是鸡犬罢了,狗日的瘪三……”
等两人一道走了一截,互相安慰了一遍,又从糕点店里出来、拎着满手的东西,她忽然问:“你刚才说…”
“说什么?”
“说他们怎么敢来动你,难道你也是青帮的人吗?”
说完她笑了,努力化解。这样的化解她还是会的,化解得多了,就不像正式的问题了。
汤玉玮也笑,那笑容仿佛真的不把这当回事,“你也信?那是吓唬他们的。”
“那你打哪儿学的那身功夫?”
“那,就是一个故事啦,漫长的故事……”
她挽起汤玉玮的胳膊,把糕点盒子从汤玉玮手里接过去,“跟我说说。”声音低得,不像是撒娇了。
汤玉玮好像愣了一下,沉默了短暂的几秒,“好,我都告诉你。可是很长,你要耐心哦……”
{25}《大地之歌》(Das Lied von der Erde)是奥地利作曲家古斯塔夫·马勒的一部大型声乐交响曲。马勒写明作品“取材于汉斯·贝特格的《中国笛》”。作品一共六个乐章,采用了诗人汉斯·贝特格的意译诗集《中国笛》(Die Chinesische Floete,1907年出版)中的七首唐诗作为歌词。
{26}《大地之歌》的歌词依据是来源于两本法语中国古诗译集——法国女诗人、作家及东方学家朱迪·戈蒂埃的《玉书》(法语:Le Livre de Jade)和汉学家德里文(Marie-Jean-Léon, Marquis d\'Hervey de Saint Denys)的《唐诗》(法语:Poésies de l\'époque des Tang),两本均有错漏,至今学界无定论,此为假定裴能直接看出来。
{27}王维《送别》,亦被应用于《大地之歌》中。
{28}上海话语揍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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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