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心令她糊涂,幸好事情上不糊涂。由此她觉得自己大概是猪,欧洲人拿来找松露的那种猪,嗅觉敏锐,找到很容易,但是得刨。
可要真是猪,不需要自己刨,应该让主人来。她毕竟不是,也只是随便闻到些别的。比如这天,她在办公室,听见办公室里聊天,说前天抓住了一个军统的联络员,打了两天就招了,还是这新的刑具好使。
“招了?”她笑道,“不经打。招什么了?”
好嚼舌根子的姑娘说,好像是什么前阵子有一个离开上海去安徽的信使,不知道是送什么去了,“总之听说准备安排安徽那边的清乡队下去抓人呢。”
她心里一惊,一边与这位同事说着什么漫不经心的话,一边悄悄拨了个电话,接着款款下楼亲自去送文件。送到那间办公室,与那男子聊天,言谈中无意问起此事,“就没抓着上边的?他光交待有人过去,有什么意思?”
男子呵呵一笑,“现在投诚的,都要好处。”说着右手手指一搓,“没有好处,他不肯说。我们也不肯完全信,自然现在只能去抓了人再说。抓到了,确有其事,我们才能信他,他才能见主任。”
男子签收了文件,她又和他聊了两句,才回去。回去在办公室休息了一阵,就懒洋洋地收起提包,说有点事提前走。别的同事也不敢问,由她去了。她出76号的门,以平常走路的速度往丁雅立那里去。到了那里,女佣开门,丁雅立正在客厅里看书,笑她又登三宝殿,她没理会,只说了一句,“借个电话。”
这里是她知道的最安全的电话之一了。
给汤玉玮打完电话——最近,只要打到《字林西报》那儿基本就能找到,让她猜测汤玉玮本质上是个英国或者美国间谍——她回到客厅和丁雅立坐着。丁雅立已经习惯了她这样来去,也不多问,只是看书,给她准备的薄荷茶已经放在那里了——日益洋气,她想,端起茶兀自思考,如果她是汤玉玮,应该怎么办?现在要安徽那边的人知道事情坏了,而且发报方向既然已经知道是安徽,被截获就变得更容易,要保证即便被截获了也不怕,就必须加密——
这都是常识,问题是如何加密到完全不会暴露呢?现在不知道那送信的吐露到了哪一步,也不知道76号能破解到哪一步,如要安全,就必须要一个绝对安全的、近乎死密码的东西,解不开的东西……
想着想着笑起来,自己也不懂,还好奇得十分无用。
“你说,”她开口道,丁雅立也立时放下书,看着她,“不,你知道,什么是密码吗?”丁雅立点头,嗔她“难道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两耳不闻窗外事”,她笑着道歉,继续道:“那你说,世界上有没有绝对安全的密码?”
丁雅立的眼睛转了转,“密码也无非是两个人彼此之间才懂的语言,和默契一样。只要懂得人少,自然就安全。越少越安全。要这么说,以我所知,我觉得女书这玩意说不定就可以。”
女书,万小鹰当然知道是什么。只是一下子没想过这样一个东西可以当密码用,一时诧异。更诧异的是,当“默契”二字从丁雅立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自己,和对方。
多有默契啊,丁雅立不问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就纵容自己借地方借电话,笑她登三宝殿是丁雅立唯一有的评价了。这是多大的信任!若不是碍于规定和实际上的安全程度,她应该进一步扩展这里的作用才对,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凡人想不到,但是如果那样做,也许还是害了丁雅立,现阶段丁雅立还是不知道的东西多些最好。
让丁雅立不知道,是她保护丁雅立。丁雅立却能基于这不知道,给予她这样大的信任和支持,这是丁雅立保护她。这样恩情她如何……
“你又发什么呆?”反应过来时丁雅立正举着手指在她面前摇晃,“难道你连女书都会写?”
她差点说了一句“什么女书”,幸而反应过来自己失神,“没,没有。我怎么会呢。”
但丁雅立认真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道:“看来你今天的事情小不了啊。”说着又招呼给她换茶。
这是丁雅立太了解她的地方,也是不了解她的地方。
那边厢,接到了电话的汤玉玮,正在快速往华界去。上黄包车的时候她只对车夫说完地址就说了两个字,要快。眼下这人跑得是挺快的,她越过人家汗流浃背的脊背,望着前方的道路心里盘算,希望店里人多。这样她好办事。人太少就招摇。只不过这才是下午,卖羊肉粥的店里未必人多,半夜最多。可她不能等到半夜。
按理,那天裴清璋用脑子把东西弄出来之后,务必以最快速度将解码密钥送出。同时为保安全,裴清璋还对这密钥进行了重新加密,形成一段新的密文,由汤将密文交给送信人,送信人出发送往安徽屯溪,以支援那边的“战场”;而裴清璋也同步向安徽屯溪方向发报,将解码的口令发给那边的联络人,等到收到密文,一旦解码,汪政府清乡队甚至更往上一层的沟通对他们而言就形同一目了然,形势大大有利。而且这样安排,信使即便被抓,也不知道送的是什么,相对安全些。
现在距离送信人离开上海已经过了十余日,预计就在这一两日之间抵达。现在好了,被抓住还叛变的竟然是联络人,这家伙往前可以提供信使的去向,他知道是去了屯溪;往后也可以把自己供出来——简直是可恨!
“对,就前面过桥,然后那家铺子。”她说。
已经把通知屯溪那边的事情交给裴清璋了。她也鞭长莫及,只能两头下手。先把这边搞定,然后再去找裴清璋,有问题就先躲两天,没问题——也躲两天。
下车,给钱,走进粥铺,她一身利落西装,还带着相机,从新闻社赶过来的,和这粥铺里一群苦命人与油腻发黑的桌椅全不是一个世界,但来不及伪装了——她走向柜台,对老板说,来一碗羊肉粥。
在上海卖羊肉粥的小铺千千万,她只吃这一家。店主看见她,眼神波澜不惊,未及给她上来一碗粥。她吃得很快,这一点和旁边的苦力很像,末了几乎把粥碗都端了起来。吃完放下,抹抹嘴,给钱就走。又是老板来收碗,不劳烦伙计。
碗底下那东西她拿到也没多久,更不想捂热了。不出意外,一会儿今晚上在牢房里当差的那人就会来吃饭,老板会把东西原样给他,他会把白色的粉末扔进那叛徒要吃的稀粥里。
她营救过不少同仁,有的成功了,有的没有。但她还没有下手铲除过叛徒。没想到执行起来是这样平淡如水没有滋味,只有赶时间的紧急感。
她想了想,自己只有派人去杀的一条线,还不能保证一定杀到——哪怕看上去万无一失——万一真没杀到,那家伙要在牢房里熬两天才出来,自己恐怕不能及时获得消息,为保安全,还是得找万小鹰。
念及如此,她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拉住走过身边的瘦弱报童的肩膀,“欸,小哥,来份报纸。”拿到报纸,她翻了翻,又对报童说,“小哥,我你等我一下,来,这个给你,先去买糖吃。”
报童去买了糖吃,回来之后,她把报纸递给小哥,又给了他一天也赚不到的钱,让报童把报纸送到丁雅立那里去。
她知道万小鹰收到之后自然会看,看了自然会烧掉。她已然用针在上面刺了好几个字,按照约定的暗号万小鹰很容易就能解码出来她的意思,然后帮她盯住牢房里的动静——至于这孩子?他们经常跑腿,根本不用担心。就是被人逮住,这张报纸,也没人能看得出门道。
何况这孩子还很机灵地把报纸夹在还没卖掉的那部分里,点了点头跑掉了。
她目送报童消失,这才招手拦下黄包车,回裴清璋那里去。
等到了弄堂口,她先是站在原地假装检查包里的东西、实则观察左右,确定无人,这才进去,掏出钥匙开门,踏着狭窄的亭子间的楼梯,上楼。一进去,就看到裴清璋已经在收拾东西。她没说话,只是把门关上,径自走到窗边望风。看了一会儿确定安全,这才过来帮裴清璋收拾——也没啥可收拾的东西了。
“安全吗?”她问。
“绝对安全。”裴清璋轻描淡写地说。
她诧异于裴清璋如此信誓旦旦,一下子愣住,毕竟裴清璋往日从不会这样。但此地不宜久留,两人收拾完东西就走,出弄堂,上大街,好遛了一会儿,一路还有说有笑,活像只是出来逛街的——谁知道两个人都是上班偷跑的——直到回到汤玉玮的公寓,关上门,确定没有人跟踪过来,汤玉玮才问,“你怎么这么确定呢?”说着递给裴清璋一杯裴清璋最喜欢的柠檬红茶。
“我这么确定,难道还不好?”裴清璋笑。
见裴清璋笑,汤玉玮也就知道绝无问题,自己也放松下来,“我不过好奇嘛。难道你们是有什么独特的密码本吗?”
裴清璋笑了,摇摇头,“我们这次没有用密码本,用的是女书。天底下认得的都没几个人,我们两个认得,但也只认得一部分。只是当时我教我这个徒弟的时候,我们两个人曾经一起研究过如何使用,也发着玩。正因如此,绝无问题。何况那边要抓住她还要费一番功夫,就是这几天里全都叛变了,我发的非常简短,被任何人截获都不怕。只要不抓住这个姑娘。”
汤玉玮想了想,“那姑娘——回复你了吗?”
“她回复了一个‘收’。往后我就下线了。给她时间走。”
汤玉玮点点头。裴清璋又问她那边怎么样,她照实说了。裴清璋用右手握着杯子,左手轻轻敲击着沙发扶手,“要这样,我后天还得再去发一次。”
“再去发一次?”她讶异道,感觉自己是叫出声来,“为什么?”
裴清璋笑笑,“当然是确定她安全咯。”
她见裴清璋那轻松表情,一时说不清是裴清璋太自信,还是自己太担心,更不知道该不该允许和支持,“可是——万一——要是那边不安全,你是不是,是不是有——”
“有什么?”裴清璋站起身来,迎着她的目光,笑道,“有被定向截获的可能性?你想说的是这个吗?”
她点点头,其实不知道是不是。
“你放心,不会。那是两套电台,两个位置,只要人没事,她一定会在两天后给我发报的。换言之,要是两天之后没消息,那才不对呢。再说,今天不应该是最危险的时候吗?”
她看着裴清璋一脸的笑意,认真想了想道:“我心说我给你的是柠檬红茶,不是酒啊,你怎么跟了酒一样?”
裴清璋笑弯了腰,伸出手来轻轻打了她一巴掌,“怎么,不兴我说点俏皮话安慰你吗?”
“可你的俏皮话,我——”
“我说的话,你也开始不信了?”
汤玉玮连忙“不不不”地否认,哪怕裴清璋眼里的怒意只是轻易可以看出来的假装,“我也不懂,也很不会,你说是就是吧。就像——”
“嗯?”裴清璋一“嗯”,难得有几分逼问的意味,汤玉玮简直享受死了,更加卖起乖来。
“就像你那天从杨家出来,说你如何加密那一套东西,我就没听懂。”
裴清璋又笑,“怎么能不懂啊,那不就是——”
“别说了别说了,再说我脑子又要糊了。”
“怎么,好心教你,你还不学?”
“以后学,以后学,今日过得心惊胆战的,再不好学了!再学,学生也学不进去了啊,先生!”裴清璋收住了假意愤怒的笑,汤玉玮又说,“正经的,今晚我看还是不要回去了,以防出事。”
说罢,裴清璋眼里的神色霎时变了,她连忙继续道:“都留在我这里,不再出去,免得又被盯上被发现,带回家去。伯母那边——”
“妈妈那边倒是好说,横竖我说太晚了留在你这里休息了,她也不会怎么样,她无非把那些老话又拿出来说罢了。”那些老话是什么,汤玉玮也很清楚,两人都快二十九岁,别说陶静纯,就是自己的母亲要在身边,也是一样催促。“就是我怕,已经被盯上了,会不会去家里?我有些担心妈妈……”
汤玉玮看着裴清璋坐在沙发里扭过头去的样子,心里的滋味是既爱又愁,怜悯,纠结,焦虑,一缸子倒进去——只好坐到裴清璋身边道:“不怕。我打发几个人去看着就是。”
裴清璋看看她,又笑了——只是笑得不如刚才灿烂——伸出手轻轻撩开她的额前一缕头发,“算了。咱们没事,她也就安全。你还是抛头露面的人,要是真出事,合该先一步被抓。想想我要是留在这里,岂不是和你一道等着危险上门来?”
她正要想出一句合适的话不轻不重地回击,又要起身,忽然有人咚咚敲门,直吓了两人一跳,开玩笑的心再也没了,汤玉玮让裴清璋起来,在一旁站着,自己去厨房挑了把趁手的西式厨刀,把门锁的铰链挂上,不疾不徐地打开了门。
四天后,她如约到巴黎大戏院采访,姚克的《七重天》,上官云珠、黄宗英、冯喆都在,四个人都是她的朋友,就算不为采访写稿,都肯定要来。等采访完,她到厕所去,关上隔间门,点着一根烟。不时,听见又有人进来,正好在自己隔壁。
隔间门被敲响,两个字母,M,E。
于是她写了个条子,递过去。对方接过条子,未几听见一声金属打火机的咔哒声。
第一张条子上她问的是怎么样,万小鹰回复的是已经死了,死透了,已经拉出去烧了。按理知道了此事,也就算是结束。谁知道万小鹰又递来一个条子,问裴清璋那边的情况。她写,都好,一切安全。心里想起昨日裴清璋收到电报时的感动样子,那姑娘也是用女书加密发回来的。
只是最近查得很紧,你们要小心。万小鹰写。
好。只是你下次也不要派那样的人来送信了。她写。
那天咚咚敲门的是万小鹰的信使,一个大汉,实在狼犺得很,把她吓一跳,条件反射差点要动手。谁知道那大汉拿出条子,颇有些呆愣地说,给你,条子。“万小姐的。”
她似乎听见万小鹰的嘻嘻笑。递过来一个条子,“以后有大事。此地不便说,改日,码头。”
她敲了几下,Y,E,S。然后离去。
自那之后,三个人的合作关系当然更加牢固。只是这样一件好事却被军统迅速发现然后斩断一切线索,李士群自然知道出了纰漏,很有可能是在自己人内部,竟然有些投鼠忌器,根据既有线索对外大抓特抓一番,企图把事情掩混过去——这一闹,大家都归于安静,只好回到乏味的日常里去。
就比如此刻,万小鹰站在苏州河边不起眼的仓库外,等着河道上划来载着汤玉玮的船。
别的事情也不好干了,也不方便干,还是投机倒把最安全。今天她在这里要通宵等船。等船来送最后的东西,等船来载走——双溪舴艋舟,当然载不动许多愁,但载得动许许多多的贪婪,许许多多,因为贪婪从不叫人发那解不开的愁。
她用来引诱杨淑慧的事情,竟然在裴清璋的帮助下成得又快又好。裴清璋给她通门路,杨淑慧出大钱,一道藏在另一堆由另一群官太太安排的东西里上路运走。她顶顶喜欢这样的方式,夹带,层层夹带,越往里搜越危险,一定会有一层让搜查的人放弃继续开包。她相信此去依然会是安全的顺利的,只是没想过为什么前面这些步骤都如此顺利,她还以为裴清璋那边的文书和行贿工作怎么也要拖到秋天去,哪晓得一下子就下来了。上一个初夏夜晚,晚风吹来的的确是清凉和清香,她问裴清璋,怎么这么顺利?
裴清璋说,管仓库的看捞不到好处,签文书的巴不得再来点好处,“而且,居然只有你知道那里面有药品,这伙人全都不知道,我说我进去搜刮点老家具,他们也信。”
她笑了,眼睛看着裴清璋,看着那张脸上的云淡风轻。这和数月前在酒店里必须要借酒才能说谎拖延的人是一个人吗?她差点想说“我以为裴姐姐是从不说谎的人”,但也知道自己的这个话实在幼稚,其实自己对裴清璋了解多少呢?对汤玉玮就更不了解了。
她们合作,仅此而已。
现在这个夏夜,苏州河上吹来的是阵阵臭气,她习惯了但还是闻得出来,于是点上一根烟。本不该亮火星的,应该避人耳目——可是她怕什么?对岸就真有人看见了,谁敢干涉她干的事?
她听见一点点桨声,看了一眼,是船。
但要等到船近了她才发现,只有汤玉玮一个人,“汤姐姐自己划船来的?”她忍不住要问。
“怎么,你当我不会摇船吗?”汤玉玮套好绳索,轻盈地跳下船来,顺手拿着船头的提灯。
“那倒不是。”她借着玻璃罩子发黑的提灯的微光看昏暗中汤玉玮模糊的身形,“只是没想到这样小心。”
“船夫也未必可靠。我只觉得我自己可靠。反正这里弄完,我徒步回去,船我就当放排,让它顺水下去。船家自在下游捞。”汤玉玮说着走到她身边,从风衣下掏出一个白布包,“就这个。”
万小鹰看了看,“你跟我来。”然后带着汤玉玮走进仓库,打开那个将会放在最里面的包裹,一层一层的打开,直到只剩下里面最空的两个位置,“放这儿吧。”
“这些——?”
她见汤玉玮好奇的表情,就如平常聊天,自己也放松下来,拍拍旁边那个小包,“你的东西和杨淑慧的在一起,放心吧。外面围着叶吉卿,还有一大堆人,个个都是汪政府说得上话的大官的太太。”
她在汤玉玮的注目下把包裹验明正身似地捆好,两人走出仓库,汤玉玮忽然提议去抽支烟。
有话说,当然好。
“你一开始,是自己打通关节做的这些事情吗?”汤玉玮掏两支烟,给她一支,然后给她点火,用的还是火柴,都点完了就往苏州河里一扔,“这么臭,简直不知道会不会点着了。”
她笑,“是啊,都是我自己,我自己一个人。”这是实话。
她也能感觉到黑暗中汤玉玮看了她一眼,“这样厉害的人,居然在这里,以前我是无法想象的。现在倒能了。”
“这话是怎么说的,汤姐姐要怪我投敌吗?”
汤玉玮笑笑,“以前我会这样想,现在不觉得。每个人在自己的位子上,只要能为我所用,都可以。再说了,我看你也不是完全为了日本人做事的人。”
万小鹰想说谢谢,又觉得有损自己一贯经营的形象,末了蹦出一句俏皮话来:“明月今晚终于是不照沟渠了。”
汤玉玮笑出声来,“活像是我辜负了你似的!说正经的,那天你和我说,有大事,什么事?”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烟,“是啊,大事呢,很大。”把烟头扔进苏州河,“汤姐姐有没有兴趣一起干掉李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