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璋当然知道汤玉玮不是来采访的。一则汤玉玮从不采访明星八卦,对人家**十分尊重;二则她亲耳听见汤玉玮威胁邓云瀚,当然知道汤玉玮是绝不会给《平报》写稿的。所以在汤玉玮大放异彩恐吓巡逻队的时候,她也发动脑力,思考自己一会儿怎么说才能圆谎。
想着想着等到人群真的散了,她才发现最难的或许不是找一个说法,而是在汤玉玮的面前逼真地撒谎。
之前是她发现了汤玉玮的秘密,她假装不知道就是了。现在是她被汤玉玮逼到了悬崖上,她要怎么下去?
她明白若非想了个滴水不漏,绝不能轻易开口,否则就跟上次去逛街一样,感觉自己像是西洋马戏团里的马,重重帷幕下全是自己的马脚。
汤玉玮的视线当然只含有询问的意味、不含任何威胁和怀疑,她感觉得出,但这里面暗含的冷静已经够她受的了。
“我……唉。”
先是深深叹了一口气,帮助自己假装疲倦。
“是来帮我那个堂哥看房子的。”
抬眼观察一下汤玉玮,然后顺利用羞愧的表情低下头去躲开。
“就是裴清瑄,你也许不记得了,咱们有一次出去的时候还遇见过——”
她吃定汤玉玮不记得,她的堂表亲戚太多,也就她家里自己人能够记得过来。
“他赌钱。这年头还赌钱!”说着还有换上无奈的语气,“结果输掉了,输得干干净净,一点儿不剩。那里面除了我们家、四大爷家、二姑家等等一群亲戚借给他的钱之外,还有一笔是找青帮哪个大爷借的钱。几十万也是有的了。”
她看向古董铺后门的木板,上面写着收购古董多少钱,想来也不是什么好生意,何况如此明码标价做古董生意,显然是个外行。但是看到那详细的价格,她来了灵感,竟然和汤玉玮算起账来。
一说算账,她可就不怕了,语速也不知不觉加快起来。数字、本金和利息,她不是没算过这些,还越算越心惊,打定主意一辈子不能借外债,“就这么,我还要帮他看躲起来的房子,我要给他算价钱,我要关注这房子是否容易被追债的发现,就因为他是我堂哥,他父亲三大爷以前给父亲恩惠,出殡的时候帮过忙!我真是——”
说着捂住额头,趁机快速地瞟了汤玉玮一眼。
汤玉玮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你上楼来的时候我满脑子还在想着钱,就没说话。他们一来,我就慌了。也许是忙得午饭什么也没吃——”
正好手捂着额头,顺势就往后倒,装出一副低血糖的样子。这样子她可会了,因为公董局里就有一位小姐隔三岔五犯一次头晕,那副身材到底还想瘦到哪儿去?
她吃定汤玉玮也许就是从这一刻开始,至少汤玉玮是这样觉得。因为汤玉玮立刻上来扶着她,问她感觉怎么样,扶着她走了出来,带她去吃了点东西,然后送她回了家。
后来她问汤玉玮,你到底从哪天开始怀疑我的?汤玉玮说,就是那天。那天你不还送我回去了吗?她说。汤玉玮笑了笑,是啊。所以现在我也会送你回去。
5月20日,丁雅立看着万小鹰给她的账单。那数字很漂亮,甚至是金光闪闪。要不是为了延长和万小鹰的合作关系,她也不需要留着这么多现钱,直接换成金子就好了。但这也不能说是单纯为了拉住万小鹰、投机倒把方便,毕竟万小鹰还问过自己有没有换金子的渠道,要是没有她那边有。自己婉拒,然后倒贴出去不少好话。
倒贴好话可以,给万小鹰好处也可以,五五分账都叫公平交易了,再涨点也没问题——万小鹰统统不要。
万小鹰说自己不需要挣那么多钱,太多了招人妒恨更招祸患。她说这怎么好意思,无论如何都想感谢万小鹰。“可以可以,感谢我当然可以,”万小鹰笑道,“只要以后咱们都多在一起发财就行了。对了,丁姐姐……”
她叫自己已经这么叫了,好像有多亲一样。
“嗯?”
“你家里,还有人想一道吗?”
这个问题就像万小鹰对自己的亲密称呼一样使她丁雅立厌恶。虽然说这样的行为是可理解、有道理的、为了求生大可以做的,但她还是厌恶。就像……
她从沙发上起身,一手拿起早已积了灰的花绷子,交给正好过来问晚饭怎么安排的女佣。她一边和女佣商量四菜一汤的布置,一边腹诽有的菜就是想换现发海参也来不及了。等到好不容易商量定——女佣说一早备下了,笑说太太是不是忘记了当时就是这么打算的,还历数两人之间的对话——她有点不耐烦,推说准备好了就行,自己要上楼去换身衣服,以防有人提前到了要待客,然后径自上楼去了。
到了自己房里,另外一个女佣在收拾整理。她看着整洁得几乎没有整理必要的卧室,找了一套衣服出来换上,唠唠叨叨的女佣就开始和她说哪几件衣服要不要拿出来保养,该晒的,该修剪的,稀里哗啦一大堆。她讶异于自己竟然有这么多衣服,便详细讨论起来。结果说了半天,她发现盛东声的衣服比自己的还多。
也许自己虽然有个名门之女的名头,家境也不算太衰落,但也够不上大小姐了。早生两代人,说不定她还能嫁李鸿章。可惜她晚生两代人,时代变了,晚清勋贵就富了那么几个而已,剩下的纷纷衰落,连原先要嫁的那个,也只不过是普通的有钱人罢了。
祖上能追溯到沈葆桢、一点儿也不如现在有个在政府里当外交部次长{39}强。有一次她回家去,母亲还在说,嫁给盛东声也不错,来来去去都是官嘛!她觉得恶心,盛东声捞了这么一个食人骨血的位子,竟然成了一件幸运的事。对她,对她的娘家,对盛家,竟然都是。她自己的成就,也只能依靠嫁了一个什么人来表现。
因为她是一个似是而非徒有虚名的大小姐,所以只有这点价值。
自己身边的大小姐们大多如此,除了婚姻之路比自己顺利之外,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可照盛东声说,万小鹰也是个大小姐,为什么就和自己不一样?
她不觉得万小鹰是什么坏人,至少本质不坏。甚至大多数时候和76号的瘪三、吴四宝那号人根本天上地下,做事精明果断,有执行力,而且并不害人,似乎还在努力降低损害——就比如他们去套的这一批棉纱,万小鹰背地里跟她说,虽然没有告诉别的太太,但可以告诉她,自己涨了价收的,为的是给那囤积了太久亏空太多的老板多找一点收益,远离破产,她听了很诧异——但是她依然不想见到万小鹰,只要能不见就不见。
为什么呢?
她下了楼,让女佣给她泡一杯花茶来,接着回到客厅去坐着,感叹这日子真是闲极无聊,不是在结束待客的过程,就是在等待待客、或者寻找待客的机会,笼里金丝雀,天天等着表演!真不如在自己的内心细细摸索探究:自己为什么不喜欢万小鹰?为什么不愿意见到她?
是觉得投机倒把不好?其实万小鹰做的还不算坏。是万小鹰汲汲于赚钱不好?也许吧,但比这还糟糕的她也见过。那是什么?
也许始终觉得她是76号的人,觉得那里面没好人。
可要是这样——她猛然想到——丈夫也许远比万小鹰在事实上可恶得多。
她笑了,坐在沙发上在漫长的下午即将开始的时候,自己笑自己,怎么,想了半天,还给万小鹰辩护起来了?
结果直到那天晚上送走了客,她又去和女佣商量明天的菜单、说不用宴客了吃简单点,女佣笑着说,太太你忘了,你早就和万小姐约好了,明天下午不是要去看戏吗?
璇宫剧场的装饰很是漂亮,她一直喜欢。赶上今日天气不错,她没坐家里的汽车,反而招了个黄包车过去,这样一路能晒着太阳、下车还能多给车夫几个钱,心情最好时,她甚至可以多给一倍的车资。但即便如此,她每次都不看车夫的表情,光听见车夫千恩万谢她已经很尴尬,要再看对方的表情,与人家目光相接,恐怕得羞死她。
远远地快到剧场的时候,她才想起自己对于这部《上海屋檐下》几乎一无所知,万小鹰说好看她就来,什么都不知道,待会儿万一问起,自己岂不是只能说“不太了解”,万小鹰会不会觉得“啥都不知道你到底来干嘛的”,也是羞人的。
到了,给钱,双倍车资,掏钱的时候心里顿了顿,蛮好的心情差点被自我怀疑给冲散,转念又觉得自己更好笑,为什么对待万小鹰的心态就像男子追求女子呢?
沾了这号人就没好事,自己都不像自己了!
“来得真准时!”浑身散发香水味的万小鹰迎了上来,拉着她的手道:“我瞧瞧——赚了一把,怎么不给自己添置几件新衣服呢!”
她原想说何必添置,但灵机一动,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添置?是你账来得不好,裁缝病了!”言下之意都是怪万小鹰。
万小鹰一边呵呵赔罪,一边拉着她进去。她也就不多想,只当自己来看点什么报上说的浮夸戏剧罢了。哪知道一坐下一开眼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这简直是鸿门宴。
她坐在黑暗中,手包放在大腿上,膝盖轻轻交叠,从姿态来说,十分端庄优雅。但随着戏剧上演,她膝盖也放平了,端庄也越来越端庄了,抓着包的手也捏起来了。剧情越说她越害怕,尤其是那句“强盗来,打不打?打打打,一个不够有大家!我们都是勇敢的小娃娃,大家联合起来救国家”说出来的时候,她简直感觉整个左边身体全部汗毛倒竖,好像那些汗毛能够帮她刺探坐在自己左边的万小鹰的想法,而那种想法,说真的她又实在不想知道、害怕知道。
她反复问自己,奇了怪了,我怎么会和这么一个人、一个在特工总部情报处工作的玩世不恭、倒卖物资、一心想着钱的年轻女子来看□□戏剧?万小鹰为什么要带自己看这个?
有些剧情看上去就是在骂自己吧?安贫乐道的小学教师有一个天天唠唠叨叨的妻子,为了从卖菜小贩身上贪一点好处甚至可以蒙骗唬人、关门躲避,趁人家不备从菜挑子上顺走一支茭白——这不就是骂她呢吗?她不需要万小鹰白纸黑字得写,不需要导演和编剧当面锣对面鼓,她知道,这负罪感跟着她很多年了,她也做了很多事,像是治疗,像是还债,像是把穷苦人当神佛,但是总觉得那些事,也只是事情而已,没有用。
可是如果是骂她,这和骂万小鹰自己有什么区别?她虽然不喜欢万小鹰(也不知道万小鹰对自己怎么看),但两人的确不能外于同一个——那个词叫什么?——“阶级”!两人明明是一伙的一群的,就算看不上彼此,也是一样的。骂她丁雅立就是骂万小鹰,骂万小鹰所有的“客户”,干嘛对自己这样?
黑暗中她微微转过头看着万小鹰,模糊的轮廓里似乎能看见万小鹰投入而真诚的目光。
“好看吗,你觉得?”走出来到大街上,万小鹰也不管她喜欢不喜欢,兀自买了两瓶汽水,一瓶给她,一瓶给自己,立刻就打开,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喝完,打着气嗝儿,这才问她的观感。
她一想,看看手里的汽水,也立刻打开来喝——还是要感谢汽水——要小心回答这个问题,不能乱说,免得被万听了去传回日本人或者李士群耳朵里,那就更不好。
“挺好的。”她说,“很多东西,往日我见得少,但是知道。然而‘知道’和‘描绘出来’还是有差距,像这种市井生活,这部戏能写得这么好,也很难得。”
“哦?那你还知道市井?”万小鹰笑道,“像那买人家菜还要顺人家一根的,你也知道?”
“可不就是不知道嘛,第一次见。也就是……知道有类似这样的事,会发生这样的事……以前,更惨的也见过。”
“更惨的?”万小鹰似乎凑近了一些。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脑海里流转了许多回忆,许多画面许多声音,许多不解的情绪和飘摇的想法,最终决定,不能说。
既不能是这样,也不能是那样,不能左,也不甘心右,不能让万小鹰觉得自己是任何一类人,只能是目前的样子,或者至少是符合万小鹰希望的那种样子。
可她希望自己是什么样子?还不知道。
“我见过。你忘了,上次我请你帮忙就是去华界。那边,不是什么都有吗……”丁雅立声音小下去,似乎是在鼓励万小鹰接话。万小鹰笑道,“那可难得。好多人根本不关心。上次我去韩太太家里,和顾太太、许太太打牌,她们就好像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一样。可问题是——”
万小鹰故意拉长了调子,她只好礼尚往来,“问题是?”
“你不知道?这三位里面——”万小鹰伸出两个手指头,“两个可都是堂子里赎出来的,机缘巧合扶了正,不然还是只有当小。谁不是那个世界出来的,装不知道?我听了实在觉得好笑。她们可以不知道棉纱去拿去做什么,那真的是情有可原,可说自己不知道苦日子是什么样子,那真是可笑了。”
她只好附和一句“是啊”,不想给出自己的评价,正如往常,她觉得自己哪一边也不靠,哪一边也够不着。
“不过照你觉得,这剧写这些东西,好不好?”万小鹰又问。
她听了几乎浑身一颤,几乎是恍然大悟,原来万小鹰请自己来看这种原不该她们这样身份的人来看的戏剧,是试探她来着。因为经不起试探,也就不知道如何回答。基于自己的本心说吗?她其实挺喜欢那句台词的,强盗来了当然要打,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要真被强盗入室抢劫,只要不被扣为人质或束了手脚,好歹还是会想拿个花瓶拍悍匪的后脑勺的。可她总不能当真日本人的狗说自己是要打她主人的“勇敢的小娃娃”吧?那狗大概不止会对她汪汪叫、控诉她“你不也是狗”,还会做出许多说不好的事情来。
若要她伪装自己去回答,她对不起自己,说不出来。虽说往日对不起自己的违心话说得也不少了,可这么违心的,她还是有些说不出口。
语塞了大概十几秒,简直是又痛苦又漫长,她拼命想着办法,没发现万小鹰在看着她——直到万小鹰轻轻推了她一下,嘻嘻笑道:“哎呀,不问了不问了,大好日子,我难得休息,说这些干什么,请你吃饭去!走!”
说毕挽着她就走,她都来不及说好,只觉得如蒙大赦。
两人沿着爱多亚路走,又到沙逊大厦,她不问万小鹰要去哪里吃饭,请客的都没发话,被请客的着什么急?就算请客的做主人家失了礼数,被请客的客人家大可以讲点礼——万小鹰逛街兴致高,她也就任由万小鹰带着她逛了逛大英花店和普宝斋。花店里,万小鹰人不如其名,像个兔子一样跳来跳去,好像看着什么都好。她只是走去拿起一支红色的郁金香细细欣赏,又闻了闻。
一直都喜欢这花。说起来没有桃花艳,没有梅花香,没有荷花清丽,没有桂花稳重,但她就是喜欢,不是喜欢郁金香的形态或者淡淡幽香,就是喜欢这种花而已。
脑海里总是冒出这些自己也说不清楚的东西,让自己怀疑自己身体里住了很多个不同的自己。
“你喜欢这个?”万小鹰突然凑过来,她顺手就把花放下了,也不看万小鹰,只是点点头,“是啊。喜欢。”
两人走进普宝斋,架子上陈列的古董不多,她没兴趣看,只是跟着万小鹰流连。万小鹰一路像是嘴巴不带歇地对架子上的瓷器文玩表达好奇或做出评价,她只是懵懂听着,并不过脑子。然而万小鹰忽然拿起架子上的一个瓷瓶问她,“这个看着不错,你有兴趣吗?”
她不知道万小鹰是问她真话还是故意逗她,但这件事上,她没兴趣开玩笑,“没什么兴趣。”然后等到走出店门,才补充道:“那是假的。”
毕竟真的假的她都见得太多了。
走出店门,二人便去吃饭。她这一通对文玩古物的斩钉截铁近乎铁口直断的评价,完全吸引了万小鹰的注意。饭桌上点完菜,万小鹰就开始抓着不放地问:“丁姐姐,你家里是不是有特别多这些东西?”
“什么东西?”她笑道,心情放松下来,竟然有了逗趣的念头,“古玩?”
“对对,就是这些什么文玩玉器的,我想你肯定见得很多,不然怎么会一眼就看得出真假。”
“我见得也不多,不过是小时候家里有喜欢这些的叔伯,跟着人家学过一些,而且我也只会看瓷器,会看一点儿青铜器,什么字画,我就一点儿也不懂。”
“还有叔伯专门懂这个?我家就没有这样的亲戚!”
万小鹰的口气很是羡慕,她满脑子想的却是你的亲戚就是我丈夫,咱们也不知道算不算亲戚。“好几个。有一个特别喜欢看,他没多少钱买,但是看得准,就借此到处去帮人家看,当作过瘾。没人愿意理他那套,他儿子都不喜欢,所以他只能教我。不过说他看字画是最精,我没学会,在我看来,临摹的都很像,哪里看得出真假?”
万小鹰一边听她说一边点头,好像津津有味的样子,末了问道:“照这么说,丁姐姐家里也是能人辈出啊。欸我还从来没问过丁姐姐家里都有什么人?”
这下她愣了,好像那种防备感又回来了。
可是转念她又觉得,何必呢?她的家世有什么不能说的?再说了,万小鹰也许已经知道了大概,她就算不希望万小鹰和自己的生活牵扯太深,随便说说也没什么。
只要不说沈家的事就可以了。
“嗨,能有什么?也就是遗老罢了。遗老家里,别的不会,古玩还算懂。”
万小鹰长长地“哦”了一声,“我还从来没了解过,身边认识的这样的人也少。”
“是吗……欸,对了。”这时候她倒有灵机了,“你是上海人吗?”
我还不能“倒打一耙”了?我干嘛非要由着她说话,大家都是女人。
万小鹰笑起来:“我家虽然祖籍能算松江府,但从小在北方长大。要说我是上海人,只能依据一点,我会说上海话。”说着就表演起来,不等她打断,又说:“而且不止上海话,各地方言,我都会一点。”
“都会一点?”
结果呢,菜还没上,万小鹰先学着各地方言把她逗得肚子都笑疼了。那万小鹰,说崇明口音好似卖糖粥的,说山西化张嘴就要醋,说陕甘方言——她实在不知道具体是叫什么,笑得懵了——活像老农,说河南方言,一口一个“噫”:“你、你、你——”她只能说出如此词不达意的话来,俨然是接近笑岔气了。
菜上来,她才发现两人进的是西餐馆,也不知道是不是紧张与欢乐交替,全然忘了。
“你不喜欢西餐?”就在她缓缓拿起刀叉的时候,万小鹰忽然问。“要是不喜欢,我们就去吃别的。”语气竟然是毫无埋怨。
“不,不用,没什么,再说都上来了,怎么好浪费?人家还在为了一根茭白想办法。”两人相视而笑。
“其实你要不喜欢西餐,”万小鹰一边吃一边说,满嘴都是,教养简直和她身上的衣服好不匹配,“我们下次就吃别的。我上次去吃……”如此就开始说自己吃过的好东西,鲜得来的排骨年糕,红房子,大壶春,新雅的粤菜,沈大成的馒头,德大的猪排,君士但丁的栗子蛋糕,老半斋的蟹粉狮子头,末了大谈特谈水晶肴蹄。这一通胡侃海吹,直把丁雅立说得胃口大开,平日不喜欢的西餐也吃了个净,还和万小鹰说起怎么知道这么多好吃的店和应该怎么吃的细节,万小鹰连餐后甜点都加了一份。
等到夜里回去,客厅里,盛东声回来了,夫妇二人就聊起今天发生了什么,想要说时,她忽然觉得今天竟然开心,非常开心。
{39}沈觐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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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