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晚餐

刘红光听林经理小心翼翼地问:“弟妹,老姨不来呀?”

“我让保姆叫她了,人家说不来嘛,不来就不来吧,上杆子不是买卖,我说话直,怎么想的就怎么说,说不好哪句话又不中她的意啦。”

“你叫不叫苏教授啊?”林经理好意提醒着。

马舒不屑地扫了一眼正在陆续上来的菜肴,“不叫,家庭聚会叫他干啥?他不过是二海的老师,算哪门子亲戚吗?”她的表情冷冰冰的,对老教授颇有成见。

“可每次二弟来都请他,这次不叫会不高兴的,也不差他那双筷子嘛。”经理想得周全,好意劝着弟妹。

“不叫,二海愿意叫叫他的,我跟他没半毛钱关系。一住就是半年,白吃白喝,我还不高兴呢。当初这老头子没少说我的坏话,横竖不让你弟弟娶我,其实是想把他外甥孙女许给林海。大哥,你要多留心啊,这老头子手脚可不干净,爱占小便宜。林海告诉我,姓苏的在教他那会儿,偷着往家里拿咖啡机,被学校抓住过。还违反学校规定,把用过的打印机硒鼓私自卖了,死皮赖脸诬陷是保洁大妈干的,这老家伙可不是东西呢。最后被人告发,他做导师时曾与女学生搞不正当男女关系,被学校记大过一次,留党察看一年,老伴跟他离婚啦。这样的人,咱们还是敬而远之吧。”看来马舒早就存有芥蒂了,下决心不与其来往。

她盯着旋转的桌面皱起眉头,不客气地质问着女服务员,“你就这么着急吗?等着上完菜回家呀?胖姐,你也算度假村的老员工了,这点儿素质应该有吧?等客人夹完菜,你才可以转桌子嘛。”

正在夹菜的是彤彤,她用筷子费力地夹着个土豆,那是一盘子整个的烀土豆。夹了半天也夹不起来,最后还是她妈妈帮的忙。

“不好吃,啥味没有。”小姑娘只咬了一口,便嫌弃地矜起鼻子。

“彤彤,这是本地的特色菜五香烀土豆,越吃越有滋味。”马舒也夹起一个,咬了一口点头表示满意,“烀的火候正好,入味了,我小时候可没少吃这个。”

郭嘉琪把女儿碟子里的土豆夹了去,细细嚼着品着,“还成,蛮香的。现在孩子口叼,这也不好吃,那也不好吃,都吃足兴啦。见天吃薯片、薯条,都是些垃圾食品,营养也没有,对健康没一点儿好处。”

马舒喊住要离开的胖服务员,“胖姐,我给你提个建议,以后上菜时给客人报下菜名,不能糊了八涂地吃吧,像这土豆、茧蛹子、黄蚬子、梭子蟹、泥螺,还有这焖子,都是特产,让客人吃出文化,吃出情趣。”

“中,中,将将上的是烀地豆。”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不敢反驳,连连点头称是,低着头退了出去,刘红光从服务员的面部表情上看出其极不情愿。

也不管人家走没走远,趾高气扬的有钱人责备起大掰子,说他培训这方面管理不到位,还建议招几个年轻的服务员,年轻大的都辞退了。

林经理一味地陪着笑脸,只说年轻的女孩子工资要的高,那将会增加成本。而且都是多年的老员工,说辞就辞有些过意不去吧。

“大哥,你呀,妇人之心,我们干的是买卖,不是做慈善呢。服务质量上不去,就没有客人来,像你这样亏损下去,度假村迟早要破产的。到那时候谁可怜你呀?我正在考虑把你调走呢,换个有开拓进取心的年轻人。”

此话一出,林大山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他尴尬地想假笑,又实在笑不出来,嘴角抽搐了两下,最后彻底放弃了努力,圆圆脸变成了椭圆形的了。

“我不是把你撤职啦,而是调到总公司后勤去,主抓全面工作。”董事长善于察言观色,对方的一丝异样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去当综合部经理呀。”刚刚全身发凉,似跌入冰窖里的中年男人又来了精神头,被“主抓全面”这句暖和过来了,他心里想着美事,综合部可是个肥缺儿呀。

比自己小几岁的弟妹像个掌控生杀大权的土皇帝,坚决地摇头否定了,“综合部经理?人家干得好好的,没必要换人,再说你干不合适。我想让你去催欠款,这一块数目不小,是块难啃的骨头。”

林大山清楚这活可不好干,可在人家的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让干啥就干啥吧。他心里感到非常的不愉作,但不能就此掀桌子翻脸,只能半开玩笑地装作无所谓,“董事长,咱们是一家人,我咋想就咋说啊。要回来的欠款能不能给我提成啊,那些家伙可是滚刀肉,给我点儿辛苦钱。”

马舒翻脸比翻书还快,“大哥,你们还知道是一家人啊,偷摸从我这儿顺走多少钱啦,别以为我是傻子,想架空我吗?还不如直接的好,把马氏改成林氏得啦。”

“哪能呢!谁敢呀?二海是你老公,你是我亲弟妹啊。”经理被说得不知所措了,他赶忙说着不会。

可弟妹却目光如炬地注视着他,“不会?不知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还是小溪一个人见财起意,她做假账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委托事务所查出来啦。”摆明是证据确凿,真有其事,“小溪与肖贵芳不是一家呀,不该受遗传啊,怎么也干这种事?她这样发展下去,也要给我栽赃陷害,诬陷我走私卖□□喽。”她同情地看了一眼闺蜜。

郭嘉琪没有言语,眼睛直勾勾瞅着面前的盘子,也许脑袋里想着过去的往事。

马舒的激愤被送菜进来的服务员打断啦,“红烧鳟鱼,是俺们这嘎的特产。鱼头操谁?谁官大操谁吧。”胖女人自作主张,把鱼盘子放在桌子上。

“大哥岁数大,鱼头应该冲大哥。”不知啥时候,为富不仁的主儿又懂礼貌了。

“喃哥大,就操经理吧。”服务员还挺听话,马上纠正盘子的方位。

盘子刚摆正,却被林大山喊住了,“这可不成,弟妹是董事长,又是客人,理应鱼头冲最尊贵的客人。”

马舒却说不是那么回事,家里人还要论辈分。

见两个人还推让起来了,服务员不知深浅地开着玩笑,“到底操谁?操弟妹不行,操大哥也不行,那就操俺吧。”

一口方言惹得大家哄堂大笑,可马舒笑罢,又责备起她来,“胖姐,你袖子都掉盘子里了,脏不脏啊?”

本来是批评,中年女人没心没肺听成了关怀,“没事儿,不脏,吃的东西不埋汰,过会儿俺去投一把,不会留河勒。”

“我是怕你把鱼弄埋汰了,不是担心你的袖子。”马舒对这个雇员很不满意,瞪着眼睛说教道,“你以为在自己家里呐?最起码的卫生都保证不了,怎么能使客人满意呢?鱼头、鱼尾、鱼背、鱼肚子冲向谁一概不知,还满口的海蛎子味,度假村让你们这么搞下去,早晚关门歇业。”

餐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凝重了,说得经理和服务员无地自容,脸色似老理发店外的跑马灯一会儿一个色儿。

大家没了心情,宴会草草收场。

可能是小泰迪骨头没啃够,或是主人的心思没放在它的身上,当马舒走出餐厅时把它疏忽了,房门一关急得狗子又蹦又跳,两只前爪直挠门板。

刘红光不经意间看到了,马舒返回去抱起它,若有所思地端详了宠物一会儿,然后跟身旁的大掰子咬起耳朵,好像是要处理谁。不会是要辞退胖服务员吧?

对于坐在大厅里吃饭的老人家,高傲的女人理都没理,昂首阔步径直走出了餐厅。

刘红光向餐厅的服务员要了根牙签,这位还没有胖女人模样好看呢,只是年轻,二十多岁的农村姑娘。看得出没干过啥农活,皮肤保养得尚好,细粉儿的,让人联想到削去皮的铁棍山药。

“桂花姐咋地啦?回到后厨一个劲地哭。”她见人已经走光了,缩手缩脚地凑过来问。

“没啥大事,挨你们董事长数落了几句。”刘红光不愿多说敷衍着。

“那小丫头不是个省油灯,目中无人自以为是,给她打工不易呀,横挑鼻子竖挑眼,像是上辈子欠她似的。”银发老人正挑着鱼刺,极其厌恶地说着马舒。

刘红光从对方的穿着举止上猜测,这位老人应该就是林海的大学老师喽,好像姓苏,想把外甥孙女许配给老同学的。

见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几条炸鱼,和一大碗鱼汤,一个盘子里放着两个五香烀土豆,另一个盘子里盛着干煸茧蛹子。老教授自斟自饮,一瓶鸭绿江啤酒已喝下大半。

“小伙子,你是她的司机呀?之前没有见过呢。”满脸潮红的老人不胜酒力,微醺着与刘红光打着招呼。

这位是老同学的老师,自然要客客气气的,“不是,我是临时帮忙送她们来的。苏教授,我听林海常提起您,说您学识渊博,德高望重,在大学时,把林海当成亲儿子样照顾。”

这话让老人非常受用,“哈哈,你还什么都知道,和林海关系不一般啊。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刘红光,是林海的高中同学。”小伙子如实回答。

“哦,好像听林海说起过,是有你这么个同学来着。”苏教授眼神游移收索着记忆。

两个人越唠越近乎,刘红光坐到他的对面,“教授,我还认识您的另外一个学生。”

“谁呀?我教过的学生可不老少啊。”对方颇为自豪与骄傲。

“洛桑啊,您的学生,尼泊尔留学生洛桑啊。”自从打回国后,就没有与眼镜哥联系过。

埋头喝汤的老人撩起眼皮看着他,“我是有个藏族学生叫做洛桑,可他家是日喀则的,怎么去了尼泊尔啦?”

这让刘红光费解了,他瞅着汤里的鲤鱼那死不瞑目的眼睛,它也好像在问是怎么回事。

“洛桑是尼泊尔本地人啊,正了八经的雅利安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叫洛桑的一定不是雅利安人。”苏教授直起上身,用手抬了下眼镜框,“小刘啊,从林海这方面讲,我不认为你会与我没事开玩笑,而且一瓶啤酒也不至于让我晕头晕脑。不是你记错了,就是你产生了幻觉。我负责任地告诉你,我的学生洛桑不是雅利安人,他是正正经经的藏族人,蒙古人种,至于他眼下是不是在尼泊尔我不知道。”

说完,苏教授从纸抽里拽出两张纸巾,擦了擦手,“小刘啊,我清楚,小狐狸精会对你说些什么,我绝不是她说的德不配位之人。扪心自问,我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她却处处刁难诋毁我。人不敬我,是我无才;我不敬人,是我无德;人不容我,是我无能;我不容人,是我无量。”

刘红光竖起大拇指夸他是高人。

“小刘啊,你是我最得意学生的好朋友,叔我今天借着酒劲跟你讲,我是想不通啊,他们两个一个是天鹅,一个是癞结巴额,天差地别,不配啊。欸,会不会有这种可能,林海是贪图小狐狸精的家产,把她搞到手再害死她,就像前一段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纵火案。他们林家兄妹三个筹划好了,在度假村装修的这个节骨眼来,宾馆的监视器停了、喷淋系统也停了,万一着起大火都来不及救,再撒上助燃剂,哈哈,密思极恐呀。我跟你说,林海的大哥不是个善茬子,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看着面上和和气气的,却是披着羊皮的狼。这地方有头有脸的把柄都被他攥在手里,谁要是招惹了他,准没好下场。”

看来这老爷子酒量不济,一瓶啤酒就多了,开始胡说八道啦。“不会,林海不是那种人。教授,网上不是辟谣了嘛,纵火案根本没那么回事儿。”

“怎么不是真的?黑板上的罪证写得明明白白的,百口难辩啊。小伙子,不要太相信别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呀。俗话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机关算尽,百密一疏。”

他见对方还是不信,便转头与女服务员说话,“桂花还在哭吗?”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起身晃里晃荡地向餐厅后厨走去,对刘红光说要过去劝劝弱势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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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德满都的风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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