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熊孩子

“嘉琪,你从南方回来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呢?”刘红光哀怨地瞅着对方。

女人不年轻了,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从化工学院毕业后便去了深圳,这么多年来,是头一次回东北。

“我,我嘛,回来得挺仓促,有一些事情要办,本不打算让人知道。回到沈阳后,只是跟我发小儿马舒联系上了,你不知道吧,她爷爷与我爷爷是结拜兄弟,我们两家是世交。没想到她嫁给了林海,这才暴露了行踪。”女人向他解释如此低调的原因。

“时间过得真快,你一走就是五六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也不捎个信儿回来,太绝情了吧?”刘红光的语气里蕴含着浓浓的思念之情,“你再看不上我,我再幼稚,咱们还可以做好朋友嘛,就那么狠心一刀两断啊。这些年是不是把我们忘啦?”

他想起女人对自己的评价,也是因此拒绝他的原因,说他为人处世不成熟,还没有责任心。那天求爱的现场永远刻在刘红光的脑海里,耿耿于怀,挥之不去。

“哪儿能呢?我做梦都在想你。”老同学急于表达不是那么回事儿,但感到说得有些唐突了,“想你们,我们那时在一起多么开心,多么美好啊。小光,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也不会猜到当时出了啥状况。我只能说,你在我的心中永远都是无可替代的。有时候身不由己,该说的不能说,不该说的必须去讲,这样对谁都好。我这回重返沈阳,若是老天眷顾我,拿回属于我的那份。我也要挺直腰杆,为自己活着啦,把失去的全部弥补回来。小光,你过得怎样?听马舒说还没有成家,是不是眼光太高了?”

刘红光听她问起自己的婚姻,深藏多年的郁闷似稻谷麦子被扬锨一股脑地抛起来,怎么可以说呢?挑明了说因为放不下你,羞于见人呐。而且都是拜你所赐,还信誓旦旦地问我,难道你把过去的事儿都忘啦?还是明知故问来取笑我呢?

他没好气地说:“没结婚呢,也不想结婚啦,曾经受过强烈的刺激,像我这种没有责任心的人就不该有家庭,等老了领养个小女孩,给我送终找个坑一埋。”

女人噗呲笑了,“大医生,前途远大,收入可观,追求你的应该是蛮多的。你也太悲观啦,吃鱼扎了一次嗓子,就永远不再吃鱼啦?谁说你没有责任心!在我的印象中你是最富有正义感的,做事还局气。”

刘红光对她的夸奖不以为然,最不值得相信的就是女人,反复无常,刚才还把你吹捧得天花乱坠,扭头就会贬低你一文不值。他本想问问当年是怎么说的,冷酷无情一口回绝了他。但还是忍住了,免得互相尴尬,连朋友都做不成啦。

“我个小住院医生,有啥大出息,挣着一脚踢不倒的死工资,有谁能看上眼呦?别提我的悲惨生活啦。你过得怎么样?”

“还成。”女人淡淡地说。

一个“还成”击碎了刘红光的幻想,看来林海猜测的不准啊。看过哪个主妇到处去讲自己有多么幸福,那样反而有问题,都是用“还成、还凑合、马马虎虎”诸如此类的谦虚字眼来表达美满的。

然而他心中的期盼之火还未完全熄灭,十分渴望了解对方的情况再多一些,“你,听说你在深圳成家啦?男方年龄大不是问题,只要他对你好最重要,你丈夫咋没跟你一块儿回来呢?”

女同学惊呼出声,“呃,我成家啦?是谁告诉你的?”

“怎么不对吗?是我们班的大兵回来说的呀”刘红光看她的脸色憋得通红,是不是自己太冒失了,说她嫁给个老男人,严重伤害了她的自尊心。他非常后悔没有城府,不经过脑子拿起话便说,要不人家嫌弃他的思想幼稚呢。

“大兵!他咋这样呢?”先是极度愤慨,随即便烟消云散了,“那八成是五年前的事儿,我们在深圳遇见了,还是我告诉他的呢。”

看她的表情刘红光还以为是同学大兵造谣呢,却被当事人实锤认定了。这颗期待的心啊,似千斤重锤从云端坠到谷底,摔得是飞灰湮灭,一时间不知接下去聊些什么好啦。

“推开窗看天边白色的鸟,想起你薄荷味的笑,那时你在操场上奔跑,大声喊我爱你,你知不知道?那时我们什么都不怕,看咖啡色夕阳又要落下,你说要一直爱一直好,就这样永远不分开。我们都是好孩子,异想天开的孩子,相信爱可以永远啊……”

郭嘉琪的手机来电响了,是用王筝的《我们都是好孩子》做的铃声。对端马舒催促他们抓紧时间,话里有话地说先下楼路上再唠,刘红光隐约听到保姆在一旁浅笑。

“彤彤,麻利儿走啦,摇晃木马不带了吧,它忒占地方。”母亲进卧室去征求意见,却突然喊了起来,“彤彤!小光快来!孩子不见啦。”

刘红光急忙奔了过去,刚才还见小姑娘满屋子乱跑啊,怎么转眼的工夫儿不见人影了呢?孩子的确不在卧室里,他马上想到是不是太淘气,在跟大人玩藏猫猫。

他迅速拉开床箱抽屉,打开衣橱门,查看每扇屋门的后面,客厅、卧室、厨房、厕所搜寻个遍,也未发现她的踪影。不会在他们谈话时偷摸下楼了吧?于是,又给楼下的马舒打去电话,问她们看没看见彤彤?得到的回答是没见到呀!

“彤彤你猫哪儿啦?她不会爬上阳台的窗户折下去了吧?”郭嘉琪想到更可怕的事情。

刘红光扑到阳台的窗户前,探身往楼下张望着,“别担心没掉下去,我看了底下没人,再说她也够不着窗台呀。”

是呀,小女孩的个头还没窗沿高呢,阳台的地上也没有凳子、箱子以及其他的杂物垫脚,绝没有这种可能。她到底去哪儿了呢?都要把母亲急哭了。

“彤彤找到了吗?”是马舒和英子姐闻讯跑上楼来,她俩气喘吁吁地进门便问。看到女人一脸苦相,什么也不必说了。

马舒一把掀起床上的褥子,抖开叠得本本正正的被子,又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也是一无所获。刘庆东看她真是急眼了,就差把鞋窠也逐一控控。

正在四个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知所措之际,刘红光却听到织布的磨擦声,轻轻的只一下儿,随即便悄无声息。他真佩服自己的好耳力,这绝不是窗帘被风吹动的声音,帘子后面藏着人!

他一把撩开墙角的落地窗帘,嘿,那淘气的小家伙正裹在里面,幸灾乐祸地冲着大家乐呢。“你个老六,我的秘密据点竟然被你发现啦。”

这破孩子,若是依着刘红光的脾气,早就是一顿棒子炖肉了,让她长点儿记性。可郭嘉琪却没动她一根手指头,只是浮皮潦草地恨道了两句,

然后问这个玩具带不带,那个玩具拿不拿,其结果是都得带上。若是稍作反对,小女孩便就势躺到地上,又哭,又闹,又打滚,谁也哄不好她。

刘红光心里骂着“这熊孩子就是欠削”,可碍于老同学的面子,又压住火气,不能表现在脸上。

“都带上,都带上,彤彤,快起来吧。”马舒一味地迁就她,这才让她不再哭闹了。

“还是马姨最好。”女孩子搂着马舒的脖子,贱嗖嗖地与她贴脸近敏。

也就在一起呆三天,又不是自家的孩子,何必那么认真呢?刘红光劝解着自己。他把玩具装了两大纸箱子,楼上楼下跑了三趟。你会问怎么来回三趟呢?别忘了,还有一个摇晃木马呢。

出于职业习惯,又把屋子检查了一遍,门窗水电煤气都关得好好的,这才跟老同学锁门下楼。女人不断夸他比以前拿事了,不再是过去那个大大咧咧的甩手掌柜。

车子终于上路啦,奔驰在开往辽东的高速上。

“嘉琪,你们早上还没吃饭吧?”

马舒看闺蜜满头大汗,也不知道是收拾行李累的,还是刚才找孩子急的,头发乱糟糟的,脸色灰滔滔的。

“彤彤吃了,我早早起来收拾行李,给她热的牛奶,吃的面包香肠。我还没呢,没得空儿啊。”

“一个人带个孩子真不容易呀,给你,我就猜到你还没吃呢,早上让英子姐特意为你买的,趁热吃吧。“马舒随手从小桌板上拿过来三个食品袋,将其中的两个递给郭嘉琪。

天下的慈母都是一个样子,无时无刻不在关心着孩子,老同学把两个袋子都放在女儿面前,让她尽情去挑去选。

“呦,是星巴克的呀!妈妈,我最爱吃星巴克的甜点了,好吃,奶味特浓。”小女孩像打了鸡血,差点儿从皮椅上蹦起来,兴奋的双手拍着巴掌,“快给我吸管,我要喝咖啡。”她熟练地进行着一系列的操作。

刘红光通过后视镜瞅了一眼大快朵颐的孩子,吸溜吸溜地小嘴紧啯,便出于好心提醒老同学,“小孩子喝咖啡不好,里面含有咖啡因,刺激中枢神经不利于生长。”

他的话被彤彤听到了,知道是在说她呢,圆圆脸当即拉得老长,用双手牢牢护住纸杯,怨恨地瞪了他一眼。

当妈的并没有理会同学的好意,她更注重的是别把咖啡撒在地毯上。还拿出盒子里的西点,每样一口喂着小姑娘。

“你看彤彤吃得多香,胡子都出来了,快成圣诞老人啦。”马舒为孩子擦着嘴边的奶油,笑着对闺蜜说,看表情比自己吃都高兴,“彤彤,我跟你妈咪商量过啦,让你认前面开车的叔叔做干爹,你愿意吗?”

小姑娘脑袋一个劲地摇,“不愿意,一会儿叔叔,一会儿舅舅的,他是老六。我爸爸是大老板,有的是钱,谁稀罕司机做干爹呀?”看来她还有嫌贫爱富的毛病。

马舒被逗的合不拢嘴,转向刘红光说道:“小光,人家孩子还不愿意呢。童言无忌呀,你也别伤心。对了,你没吃早饭吧?也带你的份儿啦。”她把剩下的一袋递给他。

正驾驶汽车的小伙子摆了摆手,表示十分感谢,“我吃过啦,早上喝了碗豆浆,吃了两根大果子。再说,我也腾不出来手啊,你俩过来一个喂我呀。”他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

“那能顶饿吗?都是垃圾食品,能有啥营养啊?以后少吃油炸的东西,自己在家里做饭,既卫生又有营养。你还是趁早找个媳妇吧。”马舒认为吃饭不能凑乎。

小女孩也跟着添油加醋,“哼,吃垃圾食品,你还说我你,羞羞。”

郭嘉琪让她坐好了,别乱动,然后对刘红光说:“等我喂完彤彤,就过去喂你。”

这下倒是把小伙子弄得不好意思了,他一个劲地说不用,脸红到了脖梗子。

英子姐也跟着打哈哈凑趣道:“让她喂嘛,一个是孩子妈,一个是干爹,有什么见外的。”

“哈哈哈,嘉琪你看啊,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小光脸红呢。”马舒乐得前仰后合的。

关外的早春,气温还有些偏低,寂寥的大地光秃秃的一览无遗,离翻地播种的时节还有一段日子,田垄地头看不见牲畜与农人的影子。偶尔有一处破衣烂衫的稻草人,在凄风苦雨中回味着曾经有过的无限乐趣,可眼下就连老家贼也看穿它的本质。

一片片村落似一座座里程碑被甩在后面,就像逝去的年华再也回不去了,你感叹它如同过眼云烟,将要尘封在记忆里。可它却实实在在地镶嵌在大地上,只要你不负初心,还可以掉头寻迹找回去。

车外是乍暖还寒,车内却是欢声笑语,本以为多年的别离会让昔日的伙伴疏远陌生,却在几句调笑声中,重新拾回亲密无间的友谊与刻骨铭心的眷恋。

刘红光时时告诫自己,过去的已经成为往事,不能破坏人家的生活。毕竟,嘉琪是有夫之妇、有子之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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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德满都的风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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