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答应下来了,就不能秃噜反帐地误了人家的事儿,得把与其产生冲突的计划安排好。
“爸啊,你在单位呐?是,我在温州城给你买银耳呢,对,要糯耳,糯耳三十三,银耳三十,糯耳容易出胶,不会买错的。有个事儿,我得跟你说一下,后天我不能送你去火车站了,林海让我送他媳妇和朋友去温泉镇,得去三天呢。呃,你坐公交去北站啊?行,你去沧州学习要注意安全。好,我开车会小心的,放心吧。”
他跟父亲通完电话,便走进贸易大厅,乘电梯直奔地下一层。
在干果摊位前刘红光被人上了一课,女摊主告诉他,那些所谓的糯耳,其实是做银耳的残次品,行里人称作死耳。都要被丢弃的东西,却意外地受到了青睐,卖上了好价钱。
这让小伙子不知选择什么样的了,卖货的说的是真是假呀?父亲却告诉的明明白白,难道他一直都被不良商贩蒙骗吗?看他憨厚老实容易上当受骗?这年头该信谁的呢?还是靠自己去鉴别吧,他只好少买几个普通银耳回去先用。
第三天,刘红光如期去到林海的别墅,看来人家已经准备出发了,奔驰商务车停在铁艺大门外,半扇大门敞开着。
当保姆英子姐打开楼门的瞬间,迎面而来的是高端大气和富丽堂皇,让人感到处处是金镶玉嵌珠光宝气,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啊!同时,他察觉到室内气氛的不和谐,他们两口子是产生矛盾了吗?马舒气哼哼地阴沉着脸,喋喋不休地痛斥着老同学,
而林海像个受气包,低声下气地不敢大声反驳,只会“宝贝,你误会了”地重复着一句话。
这是因为啥事闹别扭啦?有点像地震那天的架势。向来标榜是模仿夫妻的呀,没拌过嘴,没红过脸,才结婚不到半年,彼此就厌倦啦?都说七年之痒,互相嫌弃是不是早了点儿。
他用眼神向保姆征询着,得到的回馈是肯定的,林阿姨小声告诉他,昨晚林海去夜总会啦,天亮了才回来,衣服上还带着一根长长的发丝,被他媳妇发现后立马就翻脸了,吵闹了一早晨,非让他说清楚不可。阿姨用眼神示意着,在客厅的茶几上真放着一根长头发,很容易联想到风尘女子的大波浪。
马舒结婚后头型剪短了,保姆是盘着头的,即使是她的头发,也不会跑到林海的衣服上。林阿姨是老同学的堂姐,比他大十几岁呢。
刘红光不知道细情,只是浮皮潦草地劝了几句。看说了跟没说一样,便不再多嘴,知趣地去帮着拎行礼。真是大户人家,三天的旅行带了七八个大箱子。
从他进门伊始,女主人的嘴就没拾闲,“没良心的,你好自为之,我那么信任你,你却背着我干这种事。不想过就离!别以为缺了你这臭鸡子,就做不成槽子糕啦。”
她是越说越生气,站在地当间叉着腰,用手指点着林海喊起来,“你们全家都是小偷,贼!告诉你妹妹,休想耍手腕掏空马氏的资产。限她一个星期内把钱交出来,立刻辞职滚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不等丈夫解释,拿起皮包摔门便走,高跟鞋“咔咔咔”地踩出清脆的节拍,院子外面都能听得见。
刘红光不傻,听出来了,今天的家庭纠纷不仅仅是那根头发的事,还和林小溪有关系。
有一个马舒就够闹腾的啦,他家的小泰迪也跟着凑热闹,见女主人没带自己,自己个儿出门了,急得它汪汪地直叫,用两个爪子使劲挠着门板。
可怜的哀求得到了主人的怜悯,马舒返回来把它抱起,像对孩子般娇惯地哄着,“彤彤,好彤彤,别难过啦,是姐姐不好,跟哥哥一生气,把彤彤忘了呦。”
“宝贝,是光光,不是改叫光光了嘛。”像个服务生侍立一边的林海,陪着笑脸讨好地提醒她。
“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叫啦,彤彤又没在跟前,还能就地打滚耍赖呀?你还不如一条狗,狗都知道谁对它好,它就对谁好,死心塌地跟着主人呢。”马舒嫌弃地撇了林海一眼,提高嗓门讥讽道,像是故意说给经过的刘红光听。
这狗改叫光光啦?这不是公然挑衅吗?“你们好好损,我去厨房给你俩拿菜刀,光吵吵有啥意思?”
“哎,小光你误会啦。”林海反应过来赶紧解释,“我和宝贝也觉得狗的名字与你的相近,可没招啊,你干女儿非得要叫它光光,说她家原来也有条狗,死了,就叫做光光。不叫光光,她是又哭又嚎,我们可拗不过她,那孩子被嘉琪惯坏了,说一不二,谁的话也不听。”
干女儿?刘红光一时没反应过来,半天才想起是嘉琪的女儿。这可没得说了,还能跟个孩子一般见识呀?
他无趣地提着旅行箱走出院子,当把行礼放在商务车的后厢时,猛得意识到嘉琪家的狗狗叫做光光,难道她还在怨恨我吗?顿时心神不安起来,忐忑与自责搅乱了原有的热切期盼,刹那间酸甜苦辣一并涌上心头,对即将到来的久别重逢产生了畏惧感。
该来的一定要来的,不能像不懂事的孩子不敢面对现实,逃之夭夭吧?从林海家开车出来,直奔郭嘉琪的家,听马舒说她是临时租的房子。
开进她住的小区,马舒便拨通了郭嘉琪的电话,开车的刘红光有付好耳朵,他清晰听见对端有个女人正与孩子争吵着,好像是为了是否带什么东西。
那声音乍听起来是陌生的,可最后哄孩子的儿化音使刘红光心头一颤。是嘉琪在说话,她母亲是北京人,在上学时她就是这样的发音,什么头发丝儿呀,饭米粒儿呀,针尖儿、雨点儿呀,那时觉得她说话特温柔,特有女人味。
商务车一停稳,马氏企业的董事长便发号施令了,“小光,嘉琪住六楼,这老楼没有电梯,行李多她搬不动,你跟英子姐上去帮着拿拿呗。”马舒跟刘红光从来不见外,有事儿直接说。
这是应该的,马舒她不说也应该去帮忙,嘉琪还带个孩子,于是他和保姆走楼梯上到顶层。
不用分辨是东侧的,还是西侧的,右手这家房门虚掩着,从里面传出小女孩的尖叫声,和做家长的催促声,明显是埋怨孩子不懂事情,不紧不慢耽误时间呢。
保姆先进了屋,看来她之前来过,没有一丝的犹豫直接向右边拐。走入房间,提鼻一闻,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薄荷烟香味。
“英子姐儿,您上来啦,受累啊。”蹲在梳妆镜前的女人正给孩子梳头呢,她头也不回地打着招呼,应该是听到了脚步声,玻璃镜子没有冲着门。
女人动作麻利地给小女孩别着发卡,“英子姐,这程子彤彤特没六儿,刚给她梳好喽。嘿好家伙,又扯乎开了,夜儿要给她洗头,就是跟你拧巴,都擀毡了,小脑袋瓜儿刺挠了吧?”
坐在墩子上的孩子听母亲数落她,没好气地哼哼唧唧扭动着身子,向前踢着莲藕般的小腿。
“别扽揪,别哼唧,就快好啦。”女人用双手按住女儿的脑袋,把最后一个卡子别到位置上,“嗯,这回还成,我姑娘长得跟花儿似的。”
“好看,郭小姐,彤彤跟个小公主似的。”保姆凑过来往镜子里端详着,左右偏着头不住嘴地夸赞着。然后问清只有一个旅行箱,便一手拎起下了楼。
刘红被留下来搬孩子的玩具,他环视着屋子,是一室一厅的格局,往大了估摸不过四十个平方,空间显得狭窄局促。客厅里的陈设简简单单,印有格子的布艺沙发、做工不能再简单的玻璃茶几、木头柜上海信的电视、半新不旧的梳妆台,还有墙上挂着块磁性粉笔写字板,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刘红光肯定是大人写的,孩子一个是够不到,一个是有专用名词,他仔细看了一眼,有一行是“600*22加上苯醌加上免洗洗手液”,另有一处单写着“8号”,还用个圆把它圈起来,它的下面写着“3双踩小人红袜子”。他认出不是老同学的笔迹,数字8写得很有特点,往斜上方一提,提得过于冲动了,像奋力奔跑着的运动员。
从房间里的家具装饰上看得出,母女俩的生活并不富裕。还好,有品位的主人用些插花、布艺装点得颇为温馨,只是地上杂乱了些,到处是孩子随手乱丢的玩具。
窗台底下放着一盆兰花,生长得端庄高雅、亭亭玉立,搭眼一看就知道养花人是个行家,特意拉上窗帘将阳光遮住,怕不喜直晒的叶子受到灼伤。他记得兰花是嘉琪最喜欢的植物,于是不自觉地走近了观赏。
“光哥!是你!”女人从镜子里看到了小伙子,她明显是不知道他会出现,顿时全身猛得一抖,双手也不列外跟着一颤。
“干啥呀?妈妈,你弄疼我啦。”低着头的小女孩尖叫了一声,在抗议母亲摁痛了她的脑袋,她梗梗着脖子抬起头,也发现了镜子里的刘红光,“咦,你是谁呀?吓了我一跳,你个老六。”
母亲立马狠叨她,“彤彤,别没大没小的,这是妈妈的老同学、好朋友,快喊光舅。”
女孩子是个圆脸大眼睛,胖墩墩的营养过剩,看来好东西都给她吃了。她天生反骨,大人让她怎么做,她非得拧着去干。不但不向人称呼,还一口一个老六地叫着,一边赛脸地嘻嘻笑着,一溜烟地跑进卧室里了。
“光哥,没想到你会来,马舒和林海没跟我说呀,这两个家伙一准儿是故意的,能见到你太高兴了。呃,你一点儿没变,还是高中时的老样子,长得喯精神儿。横是上医科大学学了驻颜术吧?”女人盯着他站起身,半开玩笑地打着招呼。
她真的是郭嘉琪,高中时的意中人,模样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胖了,高了,骨头架子长开了,似盛开的兰花俏丽醉人、芳香四溢。
几年过去了,怎会没有变化呢?变化最多的是气质与神色,少了少女时代的单纯妩媚,多了几多老练成熟,眼神里不再是满满的天真与青涩,取而代之的是孤傲与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