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齐了,傅骢按了呼叫铃,菜一道道端上桌。
傅骢点了温泉山庄的烤肉套餐,两个服务生穿着制服立在后面,随时等候吩咐。
梅肆刚一坐下,一个服务生就端着醒酒器过来,问他要不要来一杯红酒。
梅肆扫了一圈桌上的杯子,见除了他和一起来的傅予,每个人杯子里都倒了红酒,他也冲服务生点了点头。
傅骢以为他是在担心一会儿回去的事,梅肆确实是在想这件事,不过他考虑的不只是自己,还有这里的其他人。
夜里不好打车,再都喝得醉醺醺的,怕是会很麻烦。假如,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清醒,他得把每个人送上车,他需要提前有一个心理准备。
傅骢拍着他的肩说:“没事儿,这公寓我包下来了,几个妹子住在楼上的房间,兄弟们的住处我也都安排了,你就放心喝,房卡我给你准备了。”
捏着傅骢拍过来的房卡,梅肆有微微的愣神。他忽然想起了上次在便利店捡到重感冒的莫钟易,从他口袋里拿出来的房卡就长这样。
这可能是因为,人的记忆很容易在同样的时间或地点被唤醒吧。他把房卡揣进口袋,人都到齐了,傅骢提杯说了两句,众人干杯,之后就随意了。
在进来的第一时间梅肆仔细搜寻过了,这里没有莫钟易的身影。他没问傅骢莫二少是不是回家了,也没给莫钟易发消息祝他元旦快乐,明天才是正式的元旦,他觉得明天发更合适。
傅骢不是什么有领导派头的老板,在公司里年龄不上不下,今天来的人年轻人居多,都不用他发话,自己就找热闹去了。
这栋别墅里一层是客厅和餐厅,餐厅是带KTV设备的,不知道是谁开了机,一个年轻的男孩子正在激|情嚎叫。在客厅和餐厅之间连接的地方有两个小房间,里面分别摆放着麻将机和游戏街机,地下室还有台球桌和家庭影院。三楼是客房,客房再往上的四楼天台是个露天的小花园。
出了别墅不需要走太远,就有露天温泉池。不过这些人已经玩开了,看样子今天晚上没有人会去泡温泉。
酒量着实不怎么样的傅骢没过多久就醉了,勾着梅肆的肩非要给他讲自己创业的艰辛,讲着讲着话题就偏到了莫家,说起莫二少有多不懂得珍惜。
最后他失去了自控力,说了句让梅肆莫名其妙的话:“二少人挺好的,你就放心跟着他吧。”
梅肆愣了愣,什么意思?傅骢也知道莫钟易在指导自己写论文吗?
梅肆想把傅骢弄清醒了好好问问,他总觉得傅骢说这话时的表情好像话里有话。
他把傅骢的胳膊从自己肩上掰下去,动作过大差点掰断了傅骢的胳膊,疼得人哪怕不清醒都还是直嚎。然后他找了个湿毛巾,猛拍傅骢的脸,把人拍得脸颊通红,勉强算是醒了,呆呆望着自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梅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确认人有反应了才问:“你刚说的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我刚才说什么了?”傅骢挠了挠头,仿佛这样能帮助他思考。
梅肆眼神幽怨地盯着傅骢,把傅骢盯得胆战心惊,不自觉地抱紧了自己。
傅骢这是老毛病了,清醒的时候不记得喝醉时说过的话,梅肆领教过很多回,试过不少办法,始终无可奈何。通常面对客户的时候,他都是尽可能控制傅骢少喝,万一不小心喝多了,就看着他让他少说话。至少在他乱说话之前,拦住他的话头。
结果这次作用在自己身上了。他还能怎么办呢?罢了,或许傅骢就算想起来了也不会在清醒的状态下跟他解释什么,梅肆随口编了个瞎话:“你刚才骂我了。”
傅骢就着梅肆刚才拍他的毛巾擦了把脸,对梅肆的说法将信将疑:“真的吗?对不起啊,我这人喝了酒就胡言乱语的,你别生气啊。”甭管他说了什么,认错准是没错的。
“我出去转转。”梅肆没再继续追问傅骢,别墅里热闹正盛,他却总好像有那么点融不进去。以前这样的节日,他都会给父母打个电话,等到了今天,他连个可以拨出的电话都没有了,心中缺失的那一块好像怎么都填不满,空落落的,不太舒服。
“哦。”傅骢的反应还是要比平时慢,梅肆都快出门了,他才喊,“你要是累了就直接回房间,不用管我们。”
傅予看梅肆的表情不太好,有些担心,绕过正嗨到劲头的群魔乱舞,到了傅骢身边问:“肆哥没事吧?我去看看吧?”
“他没事,”傅骢说,“你要是实在不放心,离远点跟着,他可能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梅肆从别墅出来,衣服还没系好,迎面而来的冷风灌进衣领,吹了他一个透心凉。他赶紧把衣服系好,衣领竖起来,将下巴藏了进去。
元旦前后,整个冬天里最冷的半个月就在这时候。
刚出来五分钟不到,梅肆就有点后悔了。真不该在喝完酒之后出来,人一冷一热就容易生病。马上期末考了,要是这时候生病了可有点麻烦。这样想着,他把衣服上的帽子也戴上了。
他又回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别墅,里面的热闹像是要满溢出来一般,让他这个局外人心生艳羡。
很多人都有过在热闹的氛围里,突然莫名地感到孤单的时候,梅肆现在就有这种感觉。
尤其是回想起以前,一家三口的热闹时光,那种家庭带给他的温馨。要是再想重温,怕是要等到几年之后,他自己组建家庭才能感受到了。
想起这个,他羡慕起了傅骢和傅予那对兄妹。就算离开了父母,他们还都是彼此亲近的人,而他就算和朋友走得再近,过年过节阖家团圆的时候,他也不可能成为别人家的一分子。
这样孤家寡人的日子,不知道还要过几年。
一路追忆着往昔,梅肆忽然发现眼前有灯光。走近了看,他不知不觉散步到了以前自己打工的便利店。
迟疑了两秒钟,梅肆推开了便利店的玻璃门,门内的风铃发出“叮铃叮铃”的响声。
柜台的位置没有人,梅肆又往货架里面走,跟戴着橡胶手套往外来的老板走了个顶头碰。
“梅肆来啦?想来点什么?”老板对梅肆印象不错,人在店里工作的时候一点毛病没出过,而且梅肆夜里当班的收入要比其他人多。
“路哥,打扰你了。”老板姓路,因为是元旦假期,雇员们纷纷请假,店里就只能是他亲自来看了。梅肆以为店里就是个以前的或者他不认识的新来的员工,没想到会是路老板,一时还紧张起来。
路老板比他自在得多:“开门做生意,来者就是客,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我,”梅肆没什么想买的,他就是看到这里有亮光,像一只趋光的飞蛾一样,想都没想就进来了。他在自己周围扫视了半圈,几台冰柜蹦入他的视野。
“我来买雪糕。”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去挑吧,哥请你吃,我里面还有点货没点完,你挑完自己装上。”
梅肆拿了一根小时候很喜欢吃的雪糕,按照售价扫了柜台上的二维码,捏着雪糕袋的一角出了门。门里路老板还远远冲他喊:“就两块钱你跟我客气什么啊!”
环境温度零下二十摄氏度,手里的雪糕要比室外温度高一些,拎着不会融化,就是有点冻手。
他之所以会想要买一支雪糕,可能还是因为他在看到冰柜的时候,想起了莫钟易迷迷糊糊到店里来,试图用几支雪糕治疗发烧的事。
一想到莫老师那样的精英,也会有冒傻气的时候,梅肆沉重的心忽然就轻松了一些。
梅肆哆哆嗦嗦拆了雪糕的包装袋扔进路边的垃圾桶,转身眼前就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比自己高大,穿着一身黑,在寂静无人的小巷突然出现,吓得梅肆低声惊呼。
漫长空旷的街道上,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你背后,这是惊悚片的标准套路,不能怪梅肆胆子小。何况出现的这个热闹,还是他刚刚想到的做傻事的主角,他差点以为自己是被冻出了幻觉。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是真实存在的,莫钟易先说话了:“手里拿的什么?”
“雪糕,你吃吗?”梅肆把手往前伸,看莫钟易没有动作的意思,补充说,“我刚打开的,没咬过。”
莫钟易后退了一步,仿佛挨上雪糕会让他瞬间冻僵。他不是很能理解梅肆为什么要在零下二十几度的冰天雪地里吃雪糕,这行为不是自|虐吗?他撇嘴问:“不冷吗?”
梅肆收回了手,低头笑笑:“北方孩子的乐趣,踩着雪吃冰棍儿。”
莫钟易摇头,他这个土生土长的南方孩子感受不到这里面的乐趣,想想都觉得冷得不行。他看梅肆一口一口吃得挺开心,雪糕的木棍跟他的手一起缩在袖子里,只觉得这个孩子说不出的可爱。
“吃过雪糕再说话,就不会出现白气了。”帽子遮去了两侧的视线,梅肆没注意到莫钟易在盯着他瞧,还给对方讲起了物理知识。
“山庄里有西瓜汁,味道还不错,你想来一杯吗?”莫钟易还挺喜欢刚喝过的西瓜汁的,想让梅肆也尝尝。
“不了吧。”梅肆想了想,西瓜还是跟夏天比较配,带着笑意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