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毁约

坐了片刻,安然终究还是起了身。

逃避不是解决之法,也许,她早该跟他说清楚。

刚转身,屋里就传来一声尖厉的喊声,“你去哪儿!”

不等她回头,身后便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接着,自己的胳膊便被人死死钳在手中,却是钱老太。

不光钱老太,宫羽二丫也从厢房跑了出来,手里还拎着尚未来得及裹好的包袱。

安然看看众人,又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有些无奈。

“我去找陆公子说几句话。”

一听陆公子,钱老太脸上立刻笑开了花,手却没松开,“对对对!是该去看看,走,我陪你一起!正好老婆子我今天也还没见到人呢!”

安然却没动,只静静地看着钱老太。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一个不抬脚,一个不撒手,谁也不愿先败下仗来。

宫羽看看两人,上来打圆场道,“小姐,我和二丫腾不开手,要不,您帮忙看下阿望,带着他一起去?”

钱老太斜了眼还不及她腿高的阿望,撇撇嘴,心说要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娃子去管个屁用!

一抬头,却见宫羽不停地冲她使眼色,她转念一想,立刻明白了。

扣扣既然主动说要见陆公子,那就说明她想通了,既然想通了,自然也就不用她在旁边穿针引线。

几乎眨眼间,她便松开自己的手,将一旁专心玩着拨浪鼓的阿望提起塞到安然手里,“对,这小子如今一个不留神就跑得没影,你正好带他一起去找他师父去!”

陈恪已从老金口中得知了安然回来的消息,听说她去了后院老太太哪里,只好按耐住性子在屋里等着。

可渐渐地,他开始有些坐立难安。

自从桂东城外两人相遇,他就再也没与她分开过,即便短暂分别,他也总能很快再追上她,不叫自己担惊受怕地渡过漫漫长夜。

然而,这一回他却整整二十七天没有见到她的面,只能靠着时不时传回来的讯息知道她的动向。

他知道她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了杭城,整个浙地尽在股掌,也知道她连战了两天三夜,终是一刀结果了朝廷平乱的主将,可他却不知道她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按时吃饭,是胖了还是瘦了,有没有偶尔想起自己。

他站起身来,在屋中来回走了七八趟,刚听到消息时的惊喜和期待已经不见,只留下了不可名状的紧张与忐忑。

可到底紧张什么,他却一时有些拿不准,也许是因为她临走时脸上的复杂情绪叫他有了不详预感,也许是因为休白那突然不见了的胡子。

想到休白,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走进了内室。

他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不会轻易渗出血来,自然也就不用再穿这一身死气沉沉的衣裳。

可柜门打开,他的视线在那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素白长衫顿了顿,终究还是挑了件跟身上一般无二的玄色长衫。

他虽说有心让自己与她成为别人口中的神仙眷侣,可休白既然穿了白,他倒也不必非要跟他一较高下。

那样只会叫人看了笑话!

换好了衣裳,他又开始在屋中转起了圈,忽又转头吩咐陈贵,“去叫王承乾过来。快!”

他这会儿又想起收王承乾的一个好处来,安然向来恩怨分明,有这人在自己身边,便会时刻提醒她,她又欠了他一个人情,他们之间便永远没法两清。

不光王承乾,还有阿望!

想必她已经知道自己给阿望做启蒙的事了,虽说所谓的启蒙不过是教他对着字练说话,或是看着他玩毛笔,然而却是正儿八经拜了师,行了礼的,日后他便是阿望的师父。

他在心中将这一堆有的没的想了一遍,心里的那股子不安才渐渐消散,正要再唤陈贵,便见院门外走来一人。

身材高挑,气势逼人,一头青丝高高束于发顶,露出洁白如玉的脸庞,眉若出鞘长剑,目似孤夜寒星,鼻梁高挺,唇艳似瓣,身穿素白窄袖长衫,腰胯一柄鬼头大刀,怀中抱着孩子,正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陈恪急走两步冲到门边,却又停住脚,嘴角含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

安然却没有继续上前,走到庭院中间便立住了脚。

陈贵看了眼自家公子,忙同老金等人退出了院子。

院中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了拨浪鼓不时发出的咚咚声。

安然却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曾以为他包藏祸心,对他处处提防,谁知,到最后才发现他虽能开口说话,也有了新的身份,内里却依旧是那年树下对她郑重点头的少年。

将他们之间种种尘封埋起的人是她,忘记两人约定的人也是她,而接下来,她还将彻底抛弃他们的约定,赶赴她一个人的旅途。

她转开目光,转而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安家军已反!”

“我知道。”陈恪点头,眼里是掩饰不住的赞赏。

原本,朝廷将安家军分派各处,是为了将他们安置在其他驻军之中,受着他们的看管和压制。然而,她却借此机会将安家的带兵之道在官兵中大肆宣传,特意强调了安家军有粮吃、有晌拿。消息一经传出,便彻底点燃了官兵心中的怒火。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都是大陈的兵士,凭什么安家军不愁吃不愁穿,还能每月有银子拿,他们却只能看天靠自己!

随后,她便让范大成鼓动兵士哗变,在朝廷武力镇压之后,又及时地劝官兵蛰伏,待朝廷的调兵旨意一下,十万官兵一会面,便立刻叛出朝廷,而分散各处的安家军也终于得以重新聚首。

整个过程,她没有提半点儿安家的冤屈,因为那只能得到安家军的悲愤,却引不起其他人的共鸣,她只将与每一位士兵休戚相关的米粮和军晌放到了台面上,那才是牵动所有人神经的关键。

如今,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整个西北尽是“安家军”,即便还有忠于朝廷的军队,同人数众多的“叛军”相比,那就如同浩瀚汪洋中的一叶扁舟,显得尤其地微不足道。

到了此时,他几乎可以预见她未来的胜利与荣光,而对于这样的荣光,他倍感自豪而又满怀期待。

如今,只需将最后的两处封印找到并解除,她便再无后患,往后余生,便只有通途大道。

安然并不意外他的消息灵通,继续说起了此次回来的目的。

“我欲与北上入京城。”顿了顿,她接着道,“此次回来,便是来接阿望宫羽,还有老太太。”

陈恪一怔,“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看了他一眼,缓缓道,“范叔说,安家或许还有人幸存于世。”

陈恪这下明显更加吃惊,“消息属实?是否会是陷阱?”

她摇了摇头。

半月前,一个驻守在西宁的老兵无意间提到一件事,说是数月前,常帮他们捎带家书的马贩偷偷给了他一封信,是朱参将他娘给他儿子求的护身符,请他转交,让她儿子一定要贴身保管,不能弄丢。

这在从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偏偏那人嘴里的朱参将是个孤儿,只有一个姓袁的义父,并没什么娘,而他义父早在三年前便已过世。

而朱参将本人则是当初跟着安昌山一起进京的几位将领之一,安家满门被斩的当日,他也未能逃脱,被乱箭射死在自家的院子里。

老兵只当马贩记错了人名,却也没敢多说朱参将的事,接了信看了眼,见果然是个古里古怪的符,同那些神婆卖的鬼画符也没什么区别,便也没放心上。

范大成却觉得蹊跷,等老兵找来了那封信,他立刻警铃大作。

旁人不知道,他跟在国公爷身边那么多年,一眼便认出那是安家祖上所用的兵符,因是前朝皇帝所赐,投奔了太祖之后便再没用过。

“旧符早已弃之不用,知道的人本就不多,便是我也只见过一次,应该不会有假。”

陈恪听她说完,也陷入了沉思,“若是这样,你觉得会是谁?他这么做又是何用意?”

安然却沉默了下来,她希望是她的父亲,是她的兄长,可她亲眼看着他们倒在血泊之中,绝无生还的可能。

除此之外,知道旧符,且还能熟练地画出它的形状的,她再想不出第二人来。有可能是她叔伯中的一个,也有可能是某位堂兄,甚至还可能是像范大成一样的旧仆。

可不管是谁,她都要将他救出来,不光要救,还要快!

陈恪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看了她一眼,双眉紧蹙,“那,不去大宁了吗?”

安然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之后方才明白他说的是封印的事。

刚醒来时,她四肢僵硬,目不能转,舌不能动,可接连毁了两处封印之后,她不光手脚恢复了正常,连口舌也不似从前那般麻木,想来因为她掌控了大半的身体,那邪术已经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对她有效了。

想到此,她指尖微动,淡声道,“不急,拿下京城后再去也无妨。”

陈恪没说话,刚才他的心神全放在她去京城的事上,这会儿看到她眉间突然而至的疏离,立刻想起她刚才说的那后半句。

他看向窝在她怀中的孩子,心中那种不详的预感又突然冒了出来。

她说她来接阿望和宫羽,甚至钱老太都没忘记,独独没有提他。

果然,下一瞬,便听她道,“从前的约,忘了吧。”

陈恪忽然想笑,他想起了自己得知她定亲时借酒浇愁,还到处跟人说她有眼无珠,也曾当着她的面半真半假地说她负心。

没想到,她果然”负“了心!

他这张嘴呀,可真是欠!

安然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忽有些不忍,转身便朝着院外走去,刚走到门口,院门却突然被人从外头推开,接着一人直直朝着她撞来。

“小心!”

安然急忙闪身,险险避过,阿望手里的拨浪鼓却被撞飞了出去。

她扭头朝着地上四脚朝天的人看去,却见是个年不过二十的男子,长相清秀,身材瘦削,正惊魂不定地看着她。

她皱了皱眉,这人看上去有几分眼熟,却不记得到底是何人。

她正拧眉想着,就听那人开口道,

“师,师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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觊觎的皇后要登基(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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