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广柏示意李海将奏折呈过来,随手抽出一奏折,念道:“首辅方正和纵侄行凶,治家不严,何以治国。依旧例,罢首辅政事堂印,悬首朱雀门以谢苍生。”齐广柏冷笑一声,“谁写的?”
一身着绿色官服的年轻官员从队伍末端滚落出来,冷汗已遍布他幼稚的面孔,颤着声道:“臣…臣监…监察御史……李…李多言叩见陛下。”
朝堂上众人目光若有若无地打量他,无论是善意的、或是恶意的、又或是好奇的皆让他如芒在背,好似幼兔被群狼包围,瑟瑟颤抖。
齐广柏平静道:“舌头捋直了回话。”
“是,”声线还是在发颤,李多言深吸一口气,强咽下口水,挺直腰背,勉强沉稳道:“臣…臣监察御史李多言,依监察御史特权‘风闻奏事’,弹劾首辅方正和,治家不严,纵侄行凶,残害良民,有违律法,臣请求依律法行事。”
齐广柏摩挲着玉扳指上那道因打萧川而出现的裂痕,缓声道:“乾元年榜眼,话还是能说顺,整个御史台只你一人上书,可知。”
事已至此,李多言无所顾忌,道:“臣现在才知,可臣不悔,臣身为监察御史,食朝廷俸禄,理应为陛下监察百官,怎能以旁因而渎职。”
龙涎香在大殿里静静流淌,众人皆不知陛下究竟何意,李多言小小监察御史,敢弹劾一品大员,定是被人当刀使了。
齐广柏淡道:“监察御史特权‘风闻奏事’,是在言朕不该问你的话?当众顶撞朕,贬为海州同知。”
“臣叩谢陛下。”
监察御史从七品,当朝富裕之地同知为正五品,海州为边缘之地为从五品,何况海州海贸日渐繁荣,陛下这是在明降暗升。
一备受排挤的官员被寄予厚望,怎能不感恩,小陛下这是在培养自己的实力。萧川嘴角牵起一抹笑,道:“陛下,臣以为方文衍残害两条人命,理应悬首朱雀门示众,以威慑众人。而方首辅为大齐敬忠四十余年,没有功劳亦有苦劳,虽方文衍由其养育,但终究并非亲子。应从轻发落,罚俸三年以示惩戒。。”
齐广柏若有所思看向萧川,萧川竟会为方正和求情,淡声道:“按秦王所说处置。”
退朝后,御书房
“臣侄文衍,犯下死罪,臣身居首揆,本当以身率下。少时家贫,臣兄典尽祖田,供臣科考,臣兄将其子托付给臣,臣未能教养其子成才,皆因臣一人之过。臣愿以微命抵其死罪,愿陛下恩准。”方正和声泪俱下。
至此,齐广柏便知萧川的计谋,他并非为方正和求情,而是算好人心。“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方正和家男丁只余方文衍一人,方正和能读书赶考,多是因其兄长的支持。
萧川当众为其求情,不仅让众人相信背后推动之人不是他,亦让方正和的门生感激他。
齐广柏为难道:“方文衍残杀妻儿,已闹的满城风雨,朕不能轻饶。因他一人,搭上你为官四十余年的基业,可值得?”
方正和眼里有暮年后辈不争气的愁苦,却无挣扎,“臣只知兄长之恩不可忘,祖宗血脉不能断。”
“臣有两物呈给陛下,臣为官四十载,曾提拔几位有才无门之士,他们曾承诺若有人拿臣的印信,愿为臣做一件不违背国家律法之事。
百官皆出自天子门下,臣绝无党派之心。只想凭此物,恳请陛下纳臣女宜茹入宫。臣若离世,小女于世必艰难,恳求陛下圆臣爱女之心。”
曾沉稳如岳的首辅,耳顺之年因小辈之过,需以身家性命为抵,护后辈安稳。
册子上有几位朝廷大官,亦涉及地方,边关。小小一方木质印信,能让这些人办事,不愧为首辅。
齐广柏将册子放置一边,淡然道:“朕不会娶她。”
方正和还有一丝硬气的骨头,此时彻底软了,费劲心力,却仍无法保住。
“朕会封她为县主,方文衍流放西南,至于你罢免官职,抄没家产。”
胸中翻涌的赤诚,化为三声闷响,激荡心绪亦化作恩谢:“臣叩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少时被点为状元时,那时激动与如今一般无二。
“我见方首辅面露喜色,阿柏,许了他什么?”萧川轻佻的声音传来。
“放肆”,齐广柏怒声呵斥,手重重拍在御案上,宽大的衣袖正好挡住印信。
萧川只是轻笑一声,“阿柏,气性真大。”
“秦王,着实妄为。”说话间齐广柏已将印信藏入袖中。
萧川肆无忌惮走上御台,倾身至齐广柏耳侧,“阿柏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呢?”
齐广柏不愿自己在萧川显得弱势,直视萧川的眼睛,冷声道:“朕不需要回答你任何问题,方首辅家中之事可是你策划?”
萧川快速在齐广柏唇上轻点一下,又迅速退开,脸上挂着得逞的笑,背身靠在御案上,“他侄子残害性命之事,我可没有冤枉他。”
“何况,若不是我,”萧川手指轻点御案上褐色奏折,“阿柏,也得不到这个,不是吗?”
齐广柏眉眼含霜,“你监视朕?”
萧川带着些许委屈道:“阿柏,莫要冤枉我,此事是我猜出来的。”说话间拿起那本褐色奏折,做势要打开。
齐广柏飞速抽走了。
萧川闷声一笑,语气温柔道:“阿柏,我来是为告知你,方正和妄想将女儿许给你,我就让他从高位跌下。”萧川见齐广柏神色没有什么变化,握上齐广柏的双手。齐广柏想要抽出来,萧川却紧紧捏住,手指处的疼痛,一下便让齐广柏眼角染上桃红。
萧川语气更加温柔,好似丈夫对妻子关心之语,可内容却是疯魔的。“阿柏莫要再亲近那萧宝钏,不然我也不敢保证会做些什么。”
齐广柏一脚踢向萧川,萧川轻松躲过了,气地齐广柏眼睛通红,咬牙切齿道:“萧川,你究竟想要什么?”
白皙的手已被萧川捏地青红,萧川怜惜地松开,掏出药膏为齐广柏细细上药。闻言,倾身将人笼在阴影里,“阿柏,我要你,要完完全全的你。”
齐广柏感觉自己是被恶龙捏在手掌中的猎物,木质沉香包裹着齐广柏,龙涎香冲不破牢笼,最后连挣扎的力气也要丧失。
“陛下,皇后求见。”李海在殿门外禀告。
齐广柏眼中秋水惊动,青红的双手紧紧扯住萧川的衣袖,带着些许哽咽道:“朕听你的,理她远些,莫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