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的温润渐渐化开舌尖的苦涩,可齐广柏心底的悲凉却如陈痂,愈积愈深。
只见轻挑慢惗间,弦音穿过云层,恍见金羽凤凰栖于梧桐之上。刹那间,凤凰啼鸣,裹着灼灼烈火。弦音呼转低徊,如情人絮语,撩过听者耳畔,却在最高亢处戛然收束。
萧川端着情意望着齐广柏,“阿柏,我的琴音可入得你的心。”
齐广柏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萧川确让人沉迷,可喉间反起的铁锈味,提醒着萧川的危险。齐广柏不着情绪道:“这首《凤求凰》,秦王还是弹给未来的夫人听。”
萧川扣在琴上的手骤然收紧,琴弦被牵动,炸开一声悲鸣,恍若续上刚才的琴音。“阿柏,你当真要如此绝情?”萧川喉挤出话语。
齐广柏嗤笑一声,寒声道:“萧川莫要做出一副痴情人模样,你若真心待我?怎会以朕的亲族要挟,以兵权控制朕。”
“所以,你接受萧宝钏,与她举案齐眉?”萧川怒声质问道。
赤日不知何时已落入西山,暮色自天际漫来。萧川背对着暮光,神色藏在阴影里,只余下怒气向齐广柏袭来。
一声压抑的冷笑滚落,齐广柏置身于暮光中,他的眼尾洇开薄红,眼眶里复杂的情绪翻滚,可他却很平和的说:“萧川你若交出解药和兵权,朕封你做皇后,你敢吗?”
晚风拂过齐广柏的脸颊,将萧川的青丝吹起,齐广柏藏在衣袖里的手紧握。片刻后,只响起只声倦鸟归巢的啼鸣。
齐广柏握紧的手缓缓伸开,眼里的情绪也平静下来,释然道:“萧川,这便是原因,你我终是不可能的。”暮光洒向湖面,浮光跃金,岁月宁静。“朕此生只愿大齐海清何晏,若还能有一人真心陪伴,此生无憾。”
残阳余晖浇在齐广柏的轮廓上,眉骨至下颌流转着琥珀色光晕,他说此话时,微扬的嘴角藏着暖意,瞳孔里跳动着比暮色更灼灼的期许。萧川无法容忍,齐广柏会与另一人在一起,生育子嗣,自己则被他遗忘。
“阿柏,我会永远缠着你,就算我死也会夜夜入梦与你缠绵。”萧川的声音如恶魔般低吟,透露着疯狂。
“你我便各凭本身吧。”齐广柏冷冷扔下一句,甩袖离开。
萧川的眼神似毒蛇般缠住齐广柏,他舌尖抵住松动的那颗牙齿,轻笑一声。
“师父尊鉴:徒儿久未执笔,唯恐扰师父清修。遥想当年师门血誓,今日终得偿一二,特书此信,一为问安,二为禀告。
大齐皇室,已尽入局中。乾元帝已死,大齐皇室皆已中碎月玦。唯有六皇子齐广清,现已登基为帝,因醒酒珠未中毒。本欲亲手了结他性命,却得其钦慕于我,齐氏族竟也知“慕”。
徒儿斗胆,求师父赐“孕子禁药”。昔年,乾元帝强逼爹爹喝下禁药,如今亦要让其子赎罪,令他五脏如焚,生不如死。”
“孕子禁药”是大齐第一神医沈之温为大齐第一位男皇后所研制,以夫夫双方骨血喂养,孕育一方更需承受五脏移位之苦,男子孕子有违天道,生产凶险,遂禁止。
若能有一个两人血脉相通的孩子,他便永远也逃不开自己。
“长林”
长林面无表情走进来。
“你亲自将这封信送到我师傅手上,速去速回。”萧川语气郑重。
“是,”长林揣好信封,转身便走。
“回来。”萧川无奈道。“上次让你查方正和一家,查出了什么?”
“方正和农民出身,于官场行事谨慎且圆滑,不留把柄。与他的夫人年少成婚,一路扶持,他夫人似有不孕之证,可他没有纳妾,而是好生给她调养,四十岁才生下一个女儿。他对这个唯一的女儿,宠爱却不溺爱。方宜茹自己也争气,在才女如云的盛京城有着‘第一贵女’之称。”
萧川轻扣书案,怒着打断他:“谁让你夸他全家,我是要抓他的错处。”
人家确实抓不到错处,奸臣陷害忠良,长林偷偷白了他一眼。
“我看见了。”萧川冷声道。
长林恢复正常眼神,“不过,方正和家也有一颗老鼠屎。就是方正和大哥的遗子方文衍,方文衍十岁投奔方正和,方正和待他如亲子,他也算争气,乾和元年二甲进士,现任翰林院编修。不得不说方正和真挺让人羡慕,从农民做到首辅,后辈也…”
萧川给他个眼神。
长林点点头,继续道:“不过,方文衍却不是好东西,与他自幼订有婚姻的女子,家乡受灾,一年前来盛京城找他。他偷偷把人搞大了肚子,却又不给名分。这个女子也是个脾气硬的,直接去盛京府尹告他。可这个狼心狗肺的,直接把人毒死了。”
“这个女子家里还有人吗?”
“还有个哥哥,她这个哥哥也不是好东西,怕妹妹在家白吃,直接把人赶出去了。”长林语气满是对那个哥哥的怒气。
“你把她哥哥接到盛京城来,判他个治家不严之罪,这罪名可大可小。”
长林幽幽地说:“道玄阁和她家是相反的方向。”
萧川哑然,撇了他一眼,忍着怒气说:“你是我的暗卫统领,派人去不会吗?”
“哦,”这人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五日后,经过萧川的筹谋,十几本弹劾首辅方正和的奏折陈至御前。这些奏折有公正陈述案情的,有添油加醋的,也有落井下石的。
早朝
齐广柏问:“盛京府尹何在?”
“臣在。”
“方文衍弑凶之事属实。”
“启禀陛下,涉及方首辅之侄,臣万万不敢懈怠,连夜彻查,多方核实,方文衍弑凶之事属实。”
盛京府尹此时提到方正和,无非是想拉人下水。齐广柏目光缓缓扫过下方的人,他们中有多少人是真心为大齐,向着皇帝的。齐广柏冷声道:“此女子曾到盛京府尹状告方文衍,当时你为何没有细查。”
盛京府尹立刻俯首跪地,手中笏板颤抖不停,“臣…臣审问方文衍,他说那女子诬陷攀附与他,臣无法验证那女子腹中的孩子是否是方文衍,想到方首辅向来治家有方,所以臣…臣有罪还请陛下责罚。”
齐广柏寒声道:“身为府尹,办案不根据案情,而按涉案人员身份地位。方文衍杀害了那位女子,你亦是帮凶。发配边关,永不准入盛京城,拖下去。”
“谢主隆恩。”盛京府府尹,广袖如垂死鹤翅般簌簌抖动。
布料与地面磨砂声想过,青砖上只余下洇开汗渍。
原以为是处罚方正和,没想到却让京城府尹下台,惩处还如此之重,这是在敲打众臣,新任皇帝可不是软柿子,帝王权威不容藐视。
齐广柏不管下面大臣精彩纷呈的面色,淡淡道:“方首辅治家不严治罪,众卿有何看法。”
此时大殿之内无人敢站出来,那十几道折子恍若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