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车刚拐过街角，林舟就抱着笔记本电脑从前排探过身来，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表格和截图晃得人眼晕。
他指尖在触控板上飞快滑动，眉头拧成个疙瘩：“公关部刚发来最新汇总，这次带头冲的是邵音英的一个V6大粉，从几天前就在通宵各个平台上带节奏，光锤你的黑帖就发了二十多条，还联动了好几个营销号。”
裴衔靠着后座闭目养神，闻言掀起眼皮瞥了眼屏幕。
“这都瞎说什么，”林舟看着屏幕上的截图，肌肉一抽，“你看这条，说你拍《豪门魄爱》根本是本色出演，说你本人就有严重的躁郁症。现在裴衔本色出演这个词条都快冲进热搜前二十了。”
“……”裴衔一僵，“别提那部剧。”
林舟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地耸耸肩：“行吧，不提就不提。不过说真的，你也别嫌弃那剧low，现在想跟那部剧的女主再搭戏可难了。”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唏嘘，“人家现在可是新晋四小花旦之一，手里压着三部S 大制作，刚拿了金龙奖最佳新人，风头正劲得很。”
裴衔没接话，视线落在林舟膝头重播的金龙奖颁奖典礼上。画面刚好切到林霜霜……叫什么来着？
“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请宗导为我们宣布第二十九届‘金龙奖’最佳新人……”
画面由接过题词卡的宗导切换到了四名台下的新人演员上，BGM也恰时响起。
“……我宣布，获得第二十九届‘金龙奖’最佳新人的是——”
右下角那一格随着名字的宣布，占据了整个大屏幕。
“《麦田》徐丽锦。”
掌声轰鸣。
镜头全部随着台下的她缓缓移动，她穿着一身酒红色露背抹胸裙，肩背线条流畅得像只振翅的蝶，蝴蝶骨下方隐约露出点深色纹路，被裙子边缘遮了大半，看着像块没长好的胎记。灯光打在她身上时，那纹路泛出点诡异的光泽，像某种图腾。
“你看，这就是……”林舟刚要指给裴衔看，手腕就被一把按住。
裴衔另一只手伸长合上电脑，力道不轻，屏幕“啪”地暗下去：“没兴趣。”
林舟悻悻地收回手，心里嘀咕这人脾气真是越来越怪，却没注意到裴衔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刚才那惊鸿一瞥，他总觉得那纹路有点眼熟，像在哪见过类似的图案，却一时想不起来。
车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街边的梧桐叶被洗得发亮，十点夜深人静，主干道只有他们一台车。
过了一个红灯后，导航传出机械又字正腔圆的播报音：“三百米后右转。”
“那协议到底什么内容啊？”林舟好奇地探头，也就他敢在裴衔睡觉的时候去打扰，种种都基于母子情深，“该签的不是都在出国前办妥了吗？”
“不知道。”裴衔难得没再补觉，他别过脸看向窗外，语气硬邦邦的，“他让签就签呗。”
林舟撇撇嘴，没再追问。
保姆车在写字楼前停下时，一名身着黑色西裤，白色衬衫，佩戴着工牌的女人微微颔首，旋即身体一侧，门自动打开：“裴先生，这边请。”
林舟凑到裴衔耳边低声嘱咐：“我在楼下等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裴衔应了声，跟着女人进了电梯。镜面倒映出他皱着眉的脸，心里莫名有点发慌。
律师事务所的会议室宽敞明亮，王新海就在落地窗前，见他进来，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走上前去伸出了手和他握了握：“裴先生，很不好意思，因为我的事麻烦您跑一趟了。”
“不麻烦。”裴衔伸手和他轻握。
王新海也没和他多客套，或许不是裴司珩，他根本懒得和这些娱乐圈里的人打交道，他把牛皮纸袋里的文件拿出来，推到裴衔面前：“这是您母亲去世前留下的信托基金过户手续，还有一份补充协议。简单来说，就是把您母亲名下的那笔资金正式转到您名下，由您自行管理。”
裴衔的指尖刚碰到文件就顿住了，目光落在最上面那份协议的标题上——《意定监护协议》。
他眼神凝滞：“这是什么？”
“哦，这是附加文件，”王新海笑了笑，翻开协议首页，“您母亲当年担心您年纪小，怕将来遇到什么事没人照应，特意加了这条。简单来说，就是如果你们兄弟俩其中一方丧失民事行为能力，那么财产管理全权交付于另一方。”
裴衔的指尖刚碰到文件就像被灼伤似的，猛地缩回，眉头轻蹙：“什么？”
“只是以防万一，”王新海笑了笑，翻开协议首页，“您母亲去世前留了份遗嘱，特意提到这件事。她说裴司珩性子太刚，怕他在商场上树敌太多，有备无患同事也让您可以帮忙照看点。”
提到母亲，裴衔的眼神软了些。他拿起协议一页页看。
“这钱……”
“您母亲当年把两亿存入信托，”王新海解释道，“这些年由裴司珩先生代管，连本带利已经涨到三十亿。他说等您签了这个，就把所有手续转交给您。”
裴衔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一直知道有这笔钱，却从没想过会有这么多。这些年他拍戏赚的钱够自己挥霍，从没主动问过信托基金的事，裴司珩也从没提过，只是在他惹麻烦时，总会不动声色地把烂摊子收拾干净。
他翻到最后一页，裴司珩的签名赫然在目。字迹凌厉中带着点青涩，不像他现在签文件时那般锋芒毕露，像是很多年前签下的。
“这字……”他指尖划过那行签名，疑惑地抬头，“是他什么时候签的？
“三年前，”王新海推了推眼镜，他顿了顿，补充道，“您母亲留下的信托基金也在协议里提到了，那笔钱现在由裴总代管，等您签了这个，他会把所有手续转交给您。”
裴衔没说话，心里却泛起一阵异样。
“他为什么从来没跟我提过有附加协议这回事？”
“裴总那人您还不清楚？”王新海失笑，“只要他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就算把他嘴撬开也不会告诉你。”
裴衔的目光落在协议末尾的签名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面。
“签吧，”王新海递过印泥，“签完这协议，您母亲的心愿就算了却了。”
裴衔深吸一口气，拿起笔。笔尖悬在纸上时，忽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塌了块。他讨厌裴司珩的冷漠，讨厌他的管束，却从未怀疑过这个人会骗他。
就像此刻，明明协议里藏着那么多他不知道的弯弯绕绕，他却还是信了。
原来有些事，早就刻在了骨子里，哪怕隔着再多误会和争吵，也磨不掉。
笔尖划过纸张，落下自己的名字，旋即盖下印泥。
王新海将文件拿起，看到两个并行的名字时，不由自主一怔，随后轻笑道：“你们字迹真像。”
裴衔没应，垂着眼不知道想些什么。
当然像，他心说。
他的字就是刻意模仿裴司珩的字迹学的，当初是为了让裴司珩多看看他写的字，后来就算讨厌他也改不回来了。
某些事情在细节之处形成习惯后，就怎么也改不了了。
到片场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工作人员正忙着搭下场的景，灯光组的师傅扛着设备来回穿梭，吆喝声此起彼伏。
裴衔刚下车，就看到场边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这么晚了也不忘过来探班？
还朋友？
裴衔暗自磨了磨牙，大步走进了片场。
男人就站在监视器旁和李至明说话，打的暖光落在他侧脸，把平日里冷硬的轮廓磨得柔和了些，连带着那双总是含着冰霜的眼睛，都染上点暖意。
“看什么呢？”林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浑身一僵，打哈哈道：“裴总这么晚也来了啊……”
裴衔轻哼了声，视线却像被黏住似的挪不开。直到裴司珩转过头，目光直直地撞过来，他才猛地别过脸。
昨天那句话的后劲大，他第一次这样挑衅裴司珩，和以往全然不一样的感觉，看着裴司珩的反应，让他有了种以下犯上的快感。
他从没见过裴司珩那么惊慌的样子。
“我去趟厕所。”他转身和身旁的林舟匆匆说了句后，就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林舟：“你快点，别耽搁时间。”
裴司珩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身影，有那么一瞬间好像裴衔踉跄了一下。
“欸，邵音英这都去厕所多久了，怎么还没回来。”李至明低头看了眼手表，询问身旁的场记。
裴司珩看着裴衔身影消失才缓缓挪回目光。
片场的公共厕所设在片场外，是旧的活动板房改的，里面弥漫着股消毒水和劣质香薰混合的味道。
裴衔走到洗手台，伸手就往脸上猛泼了三把水，他天生的好样貌，再加上皮肤比较容易过敏，不是有特别需求平时是不化妆的。
他心脏平稳地跳动，偏偏就是感觉不痛快。
裴衔愣了好久，直到口袋里林舟的电话打过来，他才打算往片场走。
正当他准备出门时——
‘咚。’
像是一个物体轻轻敲打门板的动静。
男厕除了小便池，还有四个隔间。厕所只有三盏泛黄纳垢的灯，最里面那个还忽明忽暗的。
‘咚。’
第二声。
裴衔皱了皱眉，正准备踏出门的脚步停滞不前。
而此刻，最里面贴着杂物间的那间厕所里，邵音英正被人用一只粗糙的大手捂住她的嘴，指缝里渗进的空气带着浓重的汗味和酒气，呛得她几乎窒息。她的眼睛瞪得滚圆，瞳孔里映出男人布满麻子扭曲的脸。
“别动！”男人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又哑又涩，手里的水果刀紧紧抵在她腰侧，刀刃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戏服渗进来，“再动这刀就捅进去，大不了我们一起死。”
邵音英的身体剧烈颤抖着，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那只捂住她嘴的手。她能感觉到刀刃已经刺破了布料，皮肤上传来尖锐的刺痛，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
张诚的脸凑近了些，炽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他痴笑着，“音英，我的宝贝。”
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手里的刀又用力了些，邵音英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顺着腰侧往下流，浸湿了裙摆。
她想哭，呜咽声却被死死堵在喉咙里。
救救我！！
谁能救救我！
门板下的缝隙暴露出裴衔修长的影子，他在一步步朝着里面这间走来——
门板被一扇扇推开的动静传入两人的耳朵，邵音英欣喜地瞪大含泪的双眼，但同时心中的恐慌也被无限放大。
抵在腰间的那把刀已经划破了衣服，割破了腰间的肉，几滴艳红的血滴落在地。
她能感受到身后的人拿刀的手也在颤抖，恐惧让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她生怕要是一个不注意，那把刀就会深陷进她的皮肉之中。
‘砰。’
第一间。
——救救我。
‘砰。’
第二间。
——谁都好，救救我吧。
‘嗡’
‘砰。’
地板上被踩碎屏幕的手机发出收到消息的震动声，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索性裴衔推开第三扇门的声音和消息震动声重合。
裴衔推开第三扇泛黄的木门板，空无一人。蹲厕散发出尿骚味。
他紧皱着眉头，转眼看向旁边的杂物间。
邵音英眨了眨通红的眼，泪水顺着脸颊而下，她透过门板与地面的缝隙看到了那抹黑影已经到了旁边的那间，只要打开这扇门，她就有机会获救了，只要再打开这扇……
然而那抹影子却停在了第三扇门前，她呼吸停止，瞪大眼看着几秒后，获救的希望走远，直至消失在她的视线。
听着脚步声渐远，邵音英忍不住哽咽出声。
“太好了，太好了……你现在是我的了。”身后的男人一把抱住邵音英，贪婪地从她的脖颈往下亲，刀尖转而抵着她的喉咙，随后男人取下皮带，粗暴地捆住了她的手。
刀被他随手扔到了垃圾桶，男人一脸猥琐地将人抵在了墙上，正要下手时，门板被人猛地踹开，身后猛地出现一股强大的拉力，像拎小鸡似的扯着他的后脖领，狠狠一把将他甩到了小便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