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询问
沈逢君本来只是装睡，他还不至于被小小两罐啤酒弄得醉了然后昏昏欲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从阁楼上的玻投进来的阳光太温暖，也可能是浣熊玩具太柔软，又或者是因为阿莱克斯几乎没有什么呼吸的声音，哪怕他是一个对别人的气息如此敏感的人也没有察觉到，他最终还是睡着了。在这个过程中阿莱克斯一直任由沈逢君靠着，而他醒来的时候对方甚至还没有醒。
其实在这里住的夜晚他和阿莱克斯睡在一起的时候本质上一直保持着清醒，所以此刻这一次难得的睡眠让他在很晚才起来，天色此刻已经昏沉，日落已经过去，只剩下些残留的晚霞。
沈逢君在梦里面回到了致使他锒铛入狱的那一场庭审的现场，担任他的辩护律师的年轻人情绪激昂，但是他这个被告人却垂着眼睛神情平淡，像是冷眼旁观别人的官司，丝毫不在意因此而被决定的自己的命运。当轮到他的最终陈述时，他终于抬起眼睛，“我有罪，请将我送入监狱吧。”
他现在醒来了也在困惑为什么自己会梦到这一段，他虽然因为这场庭审改变了人生的轨迹，但是这种改变不能说是违反他本人意志的，也不应该有什么被他铭记到梦中再回忆一遍的必要。
沈逢君为了摆脱从梦中醒来的疲惫而看向外面，试图通过光线的刺激让自己快速清醒。此刻外面的光屏已经亮起来，他透过那扇玻璃望出去，看到的是性感的女郎和西装革履的绅士一边饮酒一边**，他们嘴巴开合，沈逢君没怎么学过哑语看人口型，也能勉强看出来其中的几个词——他们说“自由”、“幸福”、“当下美好的一切”还有“甜蜜的相遇”。可是这样的光屏却悬挂于楼间距窄到恨不得没有的格子一般的衰败高楼，楼道上是不知道谁扔在那里散乱着的垃圾，污水从袋子里渗出来，像是一条混浊蜿蜒的河流。
沈逢君的目光从窗户处移回来落在阿莱克斯身上，对方闭着眼睛，呼吸依旧平顺到几乎没有声息，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但是沈逢君仍然觉得他在装睡。原因很简单，他不觉得一个做着这种不干不净的生意甚至堂而皇之地走进曙光拍卖行留下炸弹的人会对才相处了这么短的时间的人真的松懈下来，甚至放心地在此刻继续安睡。
沈逢君不知道阿莱克斯要在什么时候才会“真的”在他面前“醒”过来，但就算如此他也没有打算拆穿这些，而是依旧靠在那里静静等待。
阿莱克斯在十几分钟后睁开眼睛，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好饿好饿”，然后就指挥机械臂拎着一筐食物递上了阁楼。
他拆开其中一包压缩饼干递给沈逢君，“要来一点吗？是草莓味和桃子味混合的，虽然口感一般，但是吃一小块就可以饱了。”
“谢谢，”沈逢君准备取一块吃掉，可是压缩饼干是长条形而且硬度很高，他试图用一只手将它掰下来一段未果，刚打算将另一只手抬起来的时候阿莱克斯就动了手，“这么多够吗？”
“够了。”
得到沈逢君的回应后他就掰断了这条压缩饼干，把沈逢君的那部分给他后才将剩下的那部分全都塞进嘴巴里。然后他有拆开了一袋新的零食，沈逢君认出来那个上面写着“巧克力草莓冻干”。
阿莱克斯确实只喜欢甜食，他身体力行地证明着这一点。
“这个你吃吗？很甜，特别甜，”阿莱克斯迅速完成了对压缩饼干的咀嚼和吞咽，然后向沈逢君描述巧克力草莓冻干的味道，“小乔甚至把它称之为毒药，一颗下去就可以黏住喉咙虽然窒息而死，可是我真的很喜欢。沈逢君，你要不要也试一试？”
小乔的描述足以让正常人对这颗实物颜色居然和包装上面一样鲜艳的巧克力草莓冻干产生畏惧之心，但是沈逢君显然不属于常人这个范畴，他打量了下这袋零食，然后伸进去了两根手指捏了一颗出来。
这一切像是做实验，他第一次见人这样吃零食，甚至夸张一点讲，他觉得沈逢看起来有些过于郑重。
阿莱克斯这么想着，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沈逢君的面孔，期待着这个人将巧克力草莓冻干放进嘴里的反应。但是出乎意料地，沈逢君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他平静地像是吃了其他正常的食物，伴随着斯文的咀嚼和吞咽完成了此刻的进食。
“这是你最不像人类的瞬间……”阿莱克斯沉默了一下后这么说，然后又问道，“你觉得好吃吗？”
“还可以。”
尽管事实上，沈逢君也觉得这颗冻干甜腻得过分，廉价的糖精在入口的瞬间就黏上他的口腔内壁，然后疯狂又快速地占领他的喉咙和食道。这种感受和窒息异曲同工，让他产生一种病态的喜悦，所以他对阿莱克斯所说的并不算是谎话。
但阿莱克斯显然无从知晓这些，他只是开心地揽过沈逢君的肩膀，力道大且突然的动作让对方整个人撞到他的身上，“恭喜你，沈逢君，你已经成为了和我一样的超越人类的美食家！”
沈逢君刚想从阿莱克斯的怀里出来去拿点水喝，但这个时候这间小房子的门铃忽然响起来，沈逢君下意识地看向房间的主人，而阿莱克斯则按动按钮，让机械手臂升起一个不算大的屏幕，上面正是房门外的情况。
外面有两个人，站得靠前的那个人微微低着头，帽檐遮住了他的面孔，但光靠那身经典的黑白色制服可以立刻明确来人的身份。这样的服装只可能是纽城执法局的人才会穿。
“是执法队的，”阿莱克斯没有松开跨在沈逢君身上的手，同时压低了点声音，“你可不要把我捅出来哦，逢君，不然你只会被当做我的共犯抓进监狱。”
不过话虽这么说，阿莱克斯的声音却没有半分慌乱，而沈逢君被这样的话逼迫也只是飞快地炸了一下眼睛，“我并不记得你承认过那场爆炸案和你有关。”哪怕他用了各种言语做这样的暗示，但确实没有明确的承认和证据。沈逢君毫无实质线索，就算他痛恨面前的人都不会在此时举报给执法队，这完全是蠢事。
阿莱克斯听到沈逢君的回答笑出声来，模仿了一下爆炸的声音然后从阁楼上跳下去。束起的长发飞扬起弧度，他径直走去打开了房门。
站在最前面带着白色手套的执法队人员拿出证件展示，“你好，阿莱克斯先生，好久不见。我是格榷，曙光拍卖行爆炸案调查小组的负责人，来自纽城执法局四环分局第三分队，这是我的证件。”
阿莱克斯只瞟了一眼证件。哪怕后几环再怎么乱，也没几个人敢堂而皇之地冒充执法局的人，连他曾经为了一次任务冒充都谨小慎微，担心被抓到丢在监狱里面要交好多纽城币才出得来。更何况这个人算是他小时候的熟人，凭他的印象，格榷没这么无聊忽然造访做一场戏。
他扯起笑容，回忆了一下前段时间的新闻，“确实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早已继承家业好好做自己的一等公民，还是说你被你老爹弄出来的那些私生子威胁了地位，只能出来做公务员？”
“我们可以等下再叙旧，”格榷收起证件，“可以让我们先进去吗？我今天找你是要询问一些事情，关于前两天的曙光拍卖行爆炸案。”
阿莱克斯耸了耸肩然后让开地方让外面站着的两个人进来，
格榷和下属一起走进这间狭小的房间，出于职业习惯，他扫视了一遍房间，最终将目光落在了房间里的另外一个人身上。对方正背对着他从阁楼下来，手攀着梯子，因为正在往下爬，衣服没有完全遮蔽住他的腰，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肌肤，还有虽然遮盖着却因为动作而更显出曲线的腰臀。
阿莱克斯关上门转头回来就看到格榷的目光，他原本带着点弧度的嘴角立刻扯平，失去了和执法局玩你来我往的猫鼠游戏的兴趣，只想着速战速决然后将这些人赶出他的地方。
“这位……公务员先生，你在看什么？”
沈逢君这个时候也已经彻底从阁楼上下来转过身，他神色平淡地望向进入房间的两位陌生人，并不知晓在此之前其中一位用什么样的眼光注视过他的身体。
格榷没有回应阿莱克斯的意图，他只是又跟沈逢君目光相接了一秒，与此同时开口问道，“阿莱克斯，这就是你买下来的那件拍品？”
天杀的执法局为什么要招这种傲慢东西进来？阿莱克斯既不喜欢格榷和他说话的时候不看他还在看沈逢君，也讨厌他把沈逢君形容得像是一件物品。这种恶感让他皱起了眉，快步走过来握住沈逢君的手腕往沈逢君前面站了点，挡住了格榷的目光。“执法官先生，你似乎有些过分在意我的朋友。”
“曙光记载他是一个暴动之后非法生产没有销毁的仿生人。”
“可没有一条纽城法律规定了在那之后的仿生人也要被销毁，还有，格榷，我觉得他比很多纽城的人上人们更有人样。”
“你那天是为你的哪一位雇主出马买下他的？拍下他的金额可不低，你的雇主应该腰缠万贯，是我认识的人吗？”
“十岁后我就没见过你，谁知道你认识哪些人，”阿莱克斯抬高了点声音，“我不能暴露我顾客的信息，这是浣熊运输的规则。格榷，如果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可以带着人离开我的房子吗？”
“好吧，科尔西，你来好好询问询问这两位爆炸案的见证人。”
接下来的整个询问过程中格榷几乎没怎么开过口，需要沈逢君说话的地方也不多，主要的交谈都是由阿莱克斯和科尔西两个人完成的，这让他们两个更像是某种程度上的闲人。
不过沈逢君确实是在用余光静静地看格榷，他的目光装作无意地掠过对方翡翠一样的眼睛。他会这样的理由很简单——569A在刚才提醒他，这位执法局的先生同样是他的任务目标。
执法局这个身份听起来和孟倬的警察身份差不多，不过他们两个却是完全不同的。孟倬几乎可以拿去做警察的楷模范本，他是一个不错的人，一个好人，一个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和需求，并且试图去保护自己身边的所有人的人，哪怕那个人和他从相遇开始就充满算计和阴谋。但是格榷看起来不是这样的人。他戴着明显比另外一位执法局人员要质量上乘的白色丝绸手套。而且手套绝对是量身定制的，将他的手包裹得很好，显得手指更加细长，连指节都很漂亮。光是这一点都能体现出格榷远超其他人的特殊。他完全符合阿莱克斯透露出来的那点信息，是这个扭曲世界的一等公民，傲慢的，精致的，更该出现在曙光拍卖行的高贵包厢而不是亲自出现在这间狭小房间里处理公务。
格榷发现了沈逢君在看他，他虽然看起来是完全可以纸醉金迷地生活的一等公民，但是也确确实实是一个专业能力算得上极强的执法局工作人员，所以沈逢君看似隐藏得很好的行为全被他收入眼中，并且因此产生了几分新的兴趣。
看起来漂亮的，脆弱的，甚至因为过分瘦削而有些可怜的沈逢君作为一个所谓的仿生人获得了阿莱克斯的信任，两个人在下三环的破旧小房子里面抱团取暖，这简直比曙光拍卖行到底怎么爆炸的还要有趣，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有趣了。
不，不对，还有更加有趣的。
——那大概就是阿莱克斯知道了沈逢君的真实身份之后的反应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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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