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忠诚
沈逢君已经喝了四杯白葡萄酒。
这是加西亚家自己种的葡萄树酿的酒,虽然尝起来清新甚至有些甜蜜,但是度数却不算低,后劲也大。而卡波看着对方垂下的睫毛和泛红的脸颊还有脖子,更确定了沈逢君被这些酒液弄得有了醉意。
卡波是见过沈逢君喝醉的模样的。那是他被沈逢君救回来没多久的时候,对方和格兰特饮酒,直到醉倒在对方的怀里。他的面孔埋进面前人的胸膛,身上的衣服衣袖长了些连手掌都遮住了大半,只剩下外露的手指抓着格兰特的胳膊,紧紧绷着,带出对方西装上的褶皱。
他当时本来想要向沈逢君辞行,他受够了西西里的日日纷争,还没有处理完的仇家,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枪口对向自己的脑袋。他想去一个新天地,美洲也好澳洲也罢,他想要在一个新地方重新成为人上人,而不是在这个吃力不讨好的西西里。可在一不小心目睹了这一幕后,他却忽然改变了注意。
而在这个时候,格兰特也已经看到了他,抱着沈逢君走过来,看他的眼神像看地上的灰尘,只不过因为这灰尘曾经沾在过沈逢君身上才愿意多看两眼。“你是他救回来的那个?”
“是的。”
“有什么想跟他说的,明天下午再过来找他。沈醉了,而且他今晚有事要做。”
“我知道了,谢谢您教父。”卡波这么说,弯腰低下身子,直到格兰特抱着人离开才重新直起腰。
在弯腰的这段时间,他找到了必须留在西西里的理由,他想要留在这个人身边,更准确的说,他想要得到这个人,而只有获得属于自己的权势或者获得属于他的信赖,才可以得到沈逢君。
卡波回忆完那一次,将握着的高脚杯放下,目光灼热地盯着对面的人,“哥,你醉了。”
“嗯?”沈逢君的反应比往日迟缓了一点,连回应都只是语焉不详的一声哼。可是他却依旧拿着酒杯,将清澈的酒液送入自己的口中。
等酒见底之后,沈逢君才放下杯子,后知后觉地回答卡波的话。“还没有......我还没有醉......我知道这里是加西亚的餐厅,坐在对面的是我的弟弟......我还记得怀亚特·卡洛斯重新回了巴勒莫,何塞·诺斯特拉昨天受了伤......还有......”
沈逢君说到这里忽然卡住,他明明还有话想要讲,还有一个重要的人没有定位,但他却在话语未尽的时候停住。他垂着眸向后仰去,靠在椅背上面。“你说得对,卡波,我喝醉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
加西亚的餐厅在城区中心的西北边,卡波在餐厅的附近买过一栋房子。他跟着沈逢君这么久,也买下了几处房产。这里的虽然不常住,但总有人负责打扫,现在也十分干净。
卡波半揽半抱地带着沈逢君进入房子走到二楼的卧室。他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忍不住凑过去想要亲吻对方往日藏在衬衫衣领下的脖颈。可是在他解开了沈逢君领口的第一个颗扣子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不仅有雪白的皮肤,还有上面缀着的三两红痕。
格兰特已经死了快一个月,可是沈逢君脖颈上的痕迹却仍然新鲜,看起来不过是这几天才弄上去的。这回是什么人留下的?情夫?金主?合作对象?新的老板?
这几天沈逢君并没有安排他杀什么新的人,那么就证明那个在沈逢君身上留下痕迹的混蛋并不是什么普通人。或许是权势逼迫又或许是感情在其中,总之沈逢君算是允许了,也没有恨到直接处理掉那个人。卡波除了怀亚特·卡洛斯和何塞·诺斯特拉以外想不出来第三个人。
“哥哥,你脖子上的印子是谁弄的?”
沈逢君还在混沌里面,他闭着眼睛没有睁开,人却顺着声音的方向,将脸颊贴在卡波伸过来的手上,甚至还蹭了蹭,像是存着几分依恋。
卡波和沈逢君的关系比许多人都要亲密,沈逢君会给他拥抱,帮他擦脸上的血,甚至还会给他晚安吻(连怀亚特都得不到这样的晚安吻)。但是这些都停留在朋友对朋友、兄长对弟弟、上司对下属的亲近上面。可是现在,这个朋友,这个兄长,这个上司却泛着红躺在他的身下,甚至还主动地进行了亲密的第一步。
卡波理所当然地将将这当成了前/戏的一部分,并且刻意忽略了沈逢君现在处于醉酒状态,意志并不清醒。
他这么想着,手指向下划,准备去解沈逢君剩余的其他扣子。
*
沈逢君并没有真的喝醉,他所做的这一切全是表演都是故意,是为了结束梦中总会想起来的人或事,并且给卡波的贪心画一个新的句点。但是大量的酒精仍然给他的身体带来了巨大的变化。它让他的意志徘徊于虚空之中,神经柔软又迟缓,思维没有办法思考更多,只能沉浸在卡波带给自己的感受中。卡波一边用华文叫他一口一个“哥哥”一口一个“您”,一边真诚地赞美他称颂他描述他所有的变化和每一刻的震颤。他没有用任何床上常见的嘲弄或者猥亵的“脏话”去挑动他的情绪,但是这种直白的赞美在某些时候却往往更难忍受。他可以忍受那些浪语,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赞赏和对自身感受不加任何修饰的输出,所以只能大声喘息,希望可以快点结束这一切。
只可惜柔软的大床并不足以承担这些柔情,事情并不像他所愿的那样。沈逢君被人抱着来到窗户边上,这里是城中心,而下午的城中心向来热闹,人来人往,走在下面的人声音大一点都足以传进他的耳朵,他听见卖花女招揽过路的年轻情人,还有遛狗的人牵着狂吠的狼犬,深绿色的海岸种植园的柠檬和柑橘香气随着让窗户飘纱扬起的风一起送入他的鼻腔,冲淡了房间里由他们造成的其他味道。
卡波抱着他瘦削的身体,含住他的耳垂,声音低哑,“哥哥,我真爱你,我会永远都爱你。”
而脸色红润的沈逢君却没有回应对方的爱情,他第一次开口说出了具体的话而非无意识的含糊低吟。那声音很轻,可卡波仍然听清,对方喊着的名字是“格兰特”。
楼下的所有喧嚣在卡波听清楚的瞬间停止,柑橘和柠檬的甜蜜褪去,只剩下再怎么改良都无法克服的本质的酸涩。
“可他死了......哥哥,他现在是沉默于坟墓里的骸骨,是早晚会腐烂的泥泞,他已经没有办法继续陪伴你,拥抱你,和你上床,哪怕你为他摘下一万朵白玫瑰,为他日日呆在教堂里都无济于事。”
卡波说着,声音温柔却残酷,动作也比刚才更粗暴,“只有我可以......哥,只有我可以陪伴你。我不要你送我任何一朵玫瑰,只要你愿意向我伸出手就可以。”
*
沈逢君彻底醒酒是在晚上,卡波见到自己怀里的人眼神清明起来,就知道这一场梦幻似的情/爱已经走到终点,他接下来会面对沈逢君的愤怒、责骂和其他能展现出来的所有抗拒。所以他打算先发制人。
“哥哥,对不起,我喝酒喝糊涂了,然后你又摸我,我就......”
沈逢君缓了口气,他装出已经忘了过程中发生的事情的样子,可是房间内的狼狈和气味还有身体的变化都足以证明之前发生了何事。“没事,卡波,我们只是喝醉了,今天的事只是一个意外......我想要自己去浴室里处理一下,你先出去可以吗?”
卡波看着他平静异常的神情,心里更加慌,但又担心对方因为腿软摔倒,没有立刻出去,只是眼巴巴地盯着人起来,等到确认了对方行动没有太多受阻,这才告知了沈逢君浴袍放的地方就从房间里面出去。
沈逢君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已经穿好了衣服,头发还带着些湿润,但是如今正是夏日,在外面呆一会儿也能变干。
“送我回海伦庄园。”
“好。”
卡波陪着人下楼梯,在外面待的这一会儿他也想清楚了,现在追问沈逢君被对方定义成“意外”的这一个下午根本毫无意义,得不到沈逢君的认可更会适得其反,还不如自己将话题绕开。反正他们两个之间还有很久,比起怀亚特·卡洛斯和何塞·诺斯特拉,他的优势就在于他只有沈逢君可以依靠而没有自己的其他势力,他知道只有这样才会让沈逢君真的安心。“哥,如今大卡洛斯先生去世了,您和小卡洛斯之间的师生关系也名存实亡,他对您也不算友好,您要不要从庄园里面搬出来?”
“搬出来以后呢?”
卡波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说,但还是忍不住回应道,“哥可以住在我这里。”
沈逢君沉默了两秒,然后开口,“过段时间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