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噩梦
那天怀亚特从三楼跌落摔到花丛中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格兰特那里。在自己家的庄园发生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应该调查一下。但是出事的当事人却只是躺在床上，绑了绷带的腿和上了石膏的胳膊明晃晃地露在外面，嘴上却说着“没事，是我不小心”。
“是怀亚特说的这样吗，沈？”
沈逢君的目光正停留在怀亚特红肿的指节上，那是他用枪托击打出来的结果，而上面细小的伤口，则是来自玫瑰的尖刺。
“老师，你知不知道人从三楼摔下去会怎样？玫瑰的刺会嵌进你的皮肤，你的四肢可能会骨折，胃可能会出血，然后痛不欲生的躺在床上好久，如果头部先落地，你甚至会当场死亡。”
怀亚特在一天见面的时候所说的那些话他还记在心里，这些没有在他的身上出现，而是出现在话语者本人的身上。而沈逢君则有些痴迷于这些由他造就的伤口，这种直白的控制让他神经跳动，过了几秒才意识到格兰特是在和他说话。
沈逢君知道怀亚特为什么要在格兰特面前隐瞒。怀亚特把这当作他们两个人的游戏，自然不愿意外人参与，哪怕这个人是他的哥哥。或者说，正是因为这个人是他的哥哥，是卡洛斯家族的老板，西西里的教父，他才更不愿意对方参与进来。格兰特身上代表的权力很容易让这些变质，无论是施加在他本人还是对方身上都是如此。
沈逢君原本也是这样想的，他认为将他和怀亚特以及格兰特的两两之间的关系更多的拓展到三个人之间是一种风险很大的行为，而他并不愿意在现今阶段承担这份风险，这毫无必要。但是现在，沈逢君改变了主意，他并不打算让怀亚特如意——
“不是，是我把他从三楼露台上推下去的。他本来不会掉下去，因为他用手抓住了露台栏杆，但是我用枪托砸向了他的手。”他简要地将当时的情况总结下来告诉格兰特，神情很轻松，似乎出手伤人这件事对他的状态并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格兰特并没有因为只听到这一点内容就对这件事情定性，他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我的错，我先开了些小玩笑，老师做的事情，不过是回应我而已。”怀亚特赶在沈逢君开口之前说，可他在讲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遵循礼貌看向自己的哥哥，而是盯着沈逢君。他不愿意错过沈逢君的任何反应，每一个单词带来的神情变化对他来说都至关重要。
在怀亚特专注到有些病态的目光注视下，沈逢君开口。“是的，老板，我只是回应他。我想比起常规的教学方式，怀亚特·卡洛斯更喜欢或者更需要我这样的老师。”
“对，就是这样，哥哥，我不仅需要老师，还需要医生。沈就是我的医生。”
而现在的沈逢君面对怀亚特迟来的责难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只是抬了点下巴，冷着声音道，“我当时不是在替你治病吗？老板，是您亲口说的，我是您的医生。至少在您未成年的时候是这样。”
怀亚特已经放下了手/枪，他抬手虚捂住嘴，睁大眼睛，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老师，可是你怎么把话说的像是在调/教我，还是在我未成年的时候。”
沈逢君不想回答这种调侃，他躲开话题的方法很生硬，目的就是让怀亚特知道自己并不想要和他回忆什么往昔。“老板，您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有啊，”怀亚特很开心地站起来，走到沈逢君身边，抬起手缠上他的浴袍上面的腰带，“在何塞·诺斯特拉面前我都已经说了，在格兰特去世后，你总是难过。只有我陪着才能睡好。我不喜欢说谎，所以哪怕是假的，今晚也要变成真的才可以。”
“和别人躺在一起我睡不着，”沈逢君本就睡眠堪忧，并不想要给自己惹这么一个麻烦。他明天还有事情要做，不想要通宵不眠，所以他在说完这半句之后又补了半句，“就算是格兰特在时也一样。”
这就是为什么他这几年在海伦庄园仍然住在这间卧室里面的缘由。他们大多都是在格兰特的卧室做，洗过澡了之后就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他原本还想着要不要在格兰特死后住进对方的卧室来表现他的忠贞，可是最终还是因为不想换掉已经习惯的环境放弃了这个打算。
怀亚特皱了下眉，“你睡眠怎么这样差......明天要叫医生来看看。”
“多谢老板，晚安，明天见。”
怀亚特盯着沈逢君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弃了自己原本的打算，只是在沈逢君的额头留下了一个晚安吻就算了事。
沈逢君没想到怀亚特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但是这样的结果自然是最好的。于是他低下头，对着怀亚特说了一声“晚安”。
*
沈逢君在梦中又一次回到了今天那辆车的后座，他的手被怀亚特绑在汽车车顶的扶手上面，衬衫的扣子系数解开，落在脚踝的布料被水泽弄得濡湿。可就算如此，身上之人也没有放过他，而是亲吻着他的脸颊继续。
沈逢君不知道这是梦境，他只是浑浑噩噩，快要溺死在这深海里面。而就在他失去意识的前夕，汽车靠近他的那扇车窗忽然被敲了敲，有人打开车门，那是格兰特的手。
格兰特用打开车门的那只手摸上沈逢君的脸。前后是两张相似的面孔，更青涩的和更成熟的面孔是一样灼热的呼吸，而这种强烈的刺激让他从梦中惊醒，留在他梦中末尾的最后一句话是格兰特说的，他声音低沉，是琴弦作响。“车都在晃了，弄得这么厉害？”
「你又做噩梦了是吗？」569A看着沈逢君醒来，开口关切道，「自从格兰特死后，你总是睡不好，难道就像金毛小狗说的，格兰特的死亡，对你确实产生了如此大的影响。」
沈逢君不好将这个完全可以归纳成春梦的梦境内容，他只能换个方法改变569A的想法。「如果我只是西西里岛的沈逢君，这件事或许会对我产生如此大的影响。但我不是，我是唯一一个知道剧本的演员，是这些故事的旁观者。我不可能因为这些如何。」
「故事是虚假的，剧本是杜撰的，但是这些经历是真的，感受也是真的不是吗？」569A说，「你难道没有一个瞬间忘记自己只是演员和旁观者吗？」
沈逢君想说些什么，可是又有一种不知名的东西堵住喉咙，让他没有开口。当然值得庆幸的是，569A还有其他话没说完，「我还以为我的设计挺好的，难道代入感就这么差劲吗？」
「我有过。」
可是现在569A却不相信了，「你就是敷衍我一下！我认识你这么久，你这么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就是在敷衍。」
「对不起小A。」
沈逢君这么说，但是心里却想着，自己这段时间总是做梦，还经常是这种类型的梦境，或许仅仅是因为没有好好抒发过的身体在抗议，那些边缘的性关系并没有办法满足他的生理需求。
可是跟谁做呢？
沈逢君捏了捏被子。
至少不会是和怀亚特。
*
第二天沈逢君确实见到了怀亚特叫来的医生，对方工作的时候十分认真，每一点细节都仔细询问，但是最后也只是开了一点帮助睡眠的药，并且叮嘱他不要多吃。
沈逢君谢过医生就把药放在了床头，然后就下楼去摘了一捧白玫瑰。现在花园里面的花已经比之前少很多。花匠说白玫瑰的花季快要结束，再过两个星期，这里应该就只剩下一片绿色而已。
“那玻璃花房里的呢？”
“只要照顾得好，一年四季都会开着的。您不用担心哪一天没有花。”花匠低着头回答道。在之前几年，沈逢君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些花花草草，直到格兰特去世，他才开始需要花来代表缅怀。这座庄园里面的所有匠人仆从，都知道这份情感。
沈逢君点了下头，这是卡波也已经过来，告诉他车已经备好，沈逢君可以准备去格兰特的墓地。自从那一次卡波代替了老约翰之后，对方就没有再错过他每天一定要做的这件事。在他看来这两个小时是他们两个每一天一定会有的独处的珍贵时光，他很享受，并且完全忽略了沈逢君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看躺在坟墓里面的那个人。
卡波盯着沈逢君的小腿，“哥，我看您的腿好像又严重了一点，没有找医生再看看吗？万一留下什么暗伤怎么办？”
“我今天就找过医生，没有什么大问题，你不用担心。”沈逢君说着，然后坐上车，“等一会儿去完那里后先不回海伦庄园了。卡波，我打算去加西亚的餐厅吃晚饭，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卡波的眼睛立刻亮起来，“当然，哥哥，我很久没有和你一起去过餐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