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同谋
沈逢君从庄园的花园里面剪了几只开得正好的白玫瑰，摘掉多余的叶子后用欧雅纸包好。他要去格兰特的坟墓前献花。既然要表现的像个未亡人，做戏自然要做全套。
汽车早已停在那里，司机看到他靠近就从驾驶座下来准备给他开门。
“怎么是你？”
“我刚好没事，看到您要用车，就替了老约翰 ”卡波笑着给他打开后门，“哥要去哪儿，我为您服务。”
沈逢君坐进车里，用手轻轻揉了下白玫瑰的花瓣。“去格兰特的墓地。”
卡波的目光在那束精心包裹好的白玫瑰上落了下，又扬起漂亮的笑脸说了声“好的”。
从海伦庄园到墓地有一段路程，沈逢君选择抽出来这段时间来思考该怎么完成对卡波的刺激。其实卡波跟姚漆有些像，都是他的下属，都对他存在着一些感情。只不过他在姚漆身上施加了太多的故意成分并且用了很短的时间久完成任务，但是从他救下卡波到现在也有快三年，对方甚至当面见过自己和格兰特拥吻，见过他勉强整理好衣衫却仍然潮红一片的面孔和不太方便的走路姿势，也见过他们争吵还有他和何塞的联系，可就算如此，卡波仍然把自己很好地卡在“弟弟”以及“下属”的位置上面，没有任何越界的表示。
569A那里没有进度条，毕竟人的精神没有办法用一个标准来衡量。就像得知了他的死讯无法再解决自己的困惑而发疯的秦攸庭，和在自己死亡的那刻忽然宣告他任务成功的格兰特。在某个瞬间，某种特定的情况下，一个人就可以这么突然地对另一个人产生极致的情感，而在那个瞬间之后，那种情感就可能骤然冷却，又变成毫无意义的玩意。但是也同样因此，他无法知道这个任务究竟卡在哪里，他到底使用什么样的手段才是最有利的。他只能一点点完成，所以才在这个世界拖了这么久。
“哥，已经到了。”卡波停下车，“要我陪您一起进去吗？”
“你昨晚不是跟我说自己想念格兰特吗？那就一起进去吧。”
沈逢君说完，这才打开车门抱着那束花下来，卡波也已经下来，手里面还握着一根手杖。“现在没人，哥要不你拄着，我总担心你小腿上的伤。”
他知道沈逢君那过分的自尊心，在外面从来不会显露自己的不体面。所以对方哪怕也刚从医院出来，也会在走路的时候刻意保持正常的状态让人看不出来他小腿刚刚受了枪伤的事实。可是沈逢君越是这样，卡波就越担心对方的伤情。
“不用。”
沈逢君果不其然还是拒绝了，这和卡波猜想的一样。于是他将那支手杖扔回车里，笑着靠在沈逢君旁边，“是我的问题，根本不需要那件东西，我也可以做您的手杖。”
从巴勒莫主教大教堂到后面的墓地，再到站在那里，都是卡波说的话更多，而沈逢君只是在必要时做出回应。卡波成功地把自己放在一个陪伴着这对伴侣走过几年的友人的角色，很轻松地融入了这场本属于沈逢君一个人的哀悼。
沈逢君本来想对卡波说让他自己再待一会儿，但是在他决定每天都来这里做样子之后，一定要在今天享受和亡夫的一点二人时光这件事应该就没有具备太多存在的必要性。而且他有另外一个方法，在此时此刻证明自己的对格兰特的爱和忠诚。
他本来正单膝跪着整理好墓碑前的鲜花，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下，被卡波抱在怀里。
“哥，小心一点。”
按照平时，卡波会在说完这句话的同时松开手，而他也会及时从对方的怀里出来站稳。这一切不会有任何越界的部分，最严苛的卫道士都很难谴责他们任何一方。但是今天沈逢君却没有立刻从卡波的怀里出来，而是握住了那只揽在他腰上的手。
“卡波，帮我去做一件事。”
他抓得很用力，声音却很轻，但卡波还是听清了。
“您想做什么，我都会帮您达成。”
“帮我杀掉桑尼·皮斯托内，就用那个人那天用的那把狙击枪，”他现在仍然靠在对方的怀里，“别被其他人发现是我们做的。”
卡波觉得沈逢君现在就像是死了丈夫的毒玫瑰，雪白的柔软的花瓣下面藏满了想要毁灭世界去复仇的疯狂，可他偏偏又是冷静的，这就让他的疯狂显得更让人心惊。他从前从未命令过他做这种事，沈逢君似乎不屑于用西西里岛惯用的“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同态复仇，格兰特也同样没有试图将沈逢君培养成这样，让他成为巴勒莫规矩的继承人。但是现在沈逢君却对他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而最让他意外的是，沈逢君居然好像真的把格兰特放在了“丈夫”的位置上，一场死亡居然可以改变这么多，这让他愈发嫉妒格兰特的好命。别人都觉得这是被死神分开的一对爱侣，但是卡波知道，是死亡让沈逢君和格兰特靠得更近。
但这同样也是他的机会，沈逢君把自己的复仇计划寄托在了他的身上而并非是刚刚回来的新任老板又或者那个风流的何塞·诺斯特拉，他的复仇只有他能够完成。
借由格兰特的死亡，他们也变得更近了。他和沈逢君终于成为了超越其他所有人的最紧密的同谋。
卡波放在沈逢君腰上的手同样握紧了些，他找到了理由给自己的同谋一点坚定的支持，第一次合理地握上对方的腰，把人紧紧地压在了自己的怀里。
“好，哥，您相信我，我一定会做到的。”
卡波因此而扬起一个微笑，连声音都带着点微妙的颤抖。而被压在他怀中的沈逢君同样抬高了点情绪，因为他好像发现了完成卡波的任务的方法。
*
再回到海伦庄园的时候，管家萨尔瓦托·卡洛斯找到了沈逢君，同时带来的还有一个漂亮的首饰盒。
“这是前任老板为您买的王冠，他听说了这个王冠即将拍卖的消息，派人前往了英格兰赶在拍卖会之前从卖家手里拿到了它。”萨尔瓦托打开首饰盒，里面放着一串也可以作为项链使用的带状王冠。王冠中间镶嵌了一颗璀璨的黑欧珀，在光源照耀下充满缤纷炫彩的色斑。
“这是来自英格兰金雀花王朝的遗物。马蒂尔达皇后将这枚黑欧珀送给亨利一世作为订情信物，而亨利一世则将其打磨修整，串连珍珠和钻石，做出这条带状王冠，并以此向马蒂尔达皇后求婚，”萨尔瓦托讲完这顶王冠的来历，顿了顿又补充道，“大卡洛斯先生原本准备等它回来就用它向您求婚。我还记得他为此筹划绞尽脑汁的时候，笑着告诉我这就是最甜蜜的烦恼。但是现在......”
“现在......”沈逢君取出来那顶王冠，他将王冠戴在自己的额头上，璀璨的黑欧珀和他的黑发黑眸搭配在一起十分合适，漂亮得难以想象。而这项工作，原本应该由活着的格兰特在求婚的时候送出，亲自戴在他的额发上。
他闭上眼睛，轻声叹了口气，“现在......物是人非。”
管家完成了这项任务之后就离开了沈逢君的卧室门口，可当他穿过走廊正准备往下走的时候，却忽然看到卡洛斯家族的新任老板站在那里，笑容甜蜜地盯着他看，却让他原本放松的身体立刻绷紧。
“老板日安，”萨尔瓦托弯腰向对方行礼，“您有什么吩咐吗？”
“把你刚才跟沈逢君说的话全都跟我也说一遍，一个字都不要错。”
“是。”
萨尔瓦托将刚才的话全都向怀亚特重复了一遍。比起相处很久的格兰特，离开了几年回来之后又迅速掌管好卡洛斯家族的怀亚特更让他难以揣摩和相处，而且对方对沈逢君的态度明显有些过于在意，这总让他想起一些贵族间最爱的那些风流艳事。
“格兰特还有这样的礼物送给沈逢君吗？”
萨尔瓦托并不敢隐瞒，“还有一套从东方运回来的瓷器，据说叫做骨瓷。”
怀亚特抛了抛手中拿着的那颗绿宝石，“那些下次直接送到我这边就好，萨尔瓦托，我并不喜欢这些哥哥留下的小惊喜忽然出现在沈逢君面前，这会让他睹物思情，你也不会希望我们的法律顾问总如此难过吧。日子总要向前看，太阳明天还会照常升起。”
“我明白了，请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而房间内，沈逢君已经卸下了那顶带状王冠，他的手指放在那颗流光溢彩的黑欧珀上面，感受着宝石从微凉到慢慢染上他手指的温度。
格兰特居然真的想要和他求婚。
沈逢君难以理解，但他知道一件事，如果这是真的，那么那几句墓志铭的意义和诗作的题目便没有关系，那只是一点真诚的告白，是格兰特所说的“死后无论天堂地狱，这句话都会指引我再次找到我的爱人”。而在此之前，他却和何塞一样，只是将那当作格兰特试图换取他心中更多地位的自我感动。
跟他求婚……格兰特真的疯了，幸好他已经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