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狐狸
沈逢君抬起头向上仰望，摘星阁是整个皇城最高的建筑，甚至不合理的高过了君王的住所。不过这也是有缘由的，都是君权神授天人感应，天子因此获得不容侵犯的正统地位，那么中间再多一个解读神迹的国师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不过是一种固化统治树立权威的工具。
今日阳光有些刺眼，目光往上瞧一会儿就觉得眼酸，于是他收回目光，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问569A。
「岑雪中是真能沟通鬼神还是故弄玄虚？」
「他确实挺特别的，是真有本事，毕竟他其实是妖怪，一只九尾狐妖，因为曾受过高祖恩惠，按照因果，得来还恩，保宇文家百年大业，不过这些具体没人知道，连宇文家都是把他当成仙人。而且因为这里没有其他出世的妖怪，所以你要是说他是这个世界的真神也合理。」
沈逢君抬手去碰了下风铃，素银的风铃声响哗啦啦的，作为对岑雪中有人来的提醒。其实摘星阁不只是岑雪中的住所，对方总是呆在最高的第十五层，往下都是藏书典籍，浩如烟海汗牛充栋。
「真神？这个描述不合适，」他迈开步子开始往上走，「你都比他更接近神。」
神能掌控命运断言生死，在这件事情上，一千个一万个岑雪中都比不过569A，更别提她背后之人。
569A也不反驳，只是笑着道，「至少在这个世界观下，这些毫不知情的人面前，岑雪中是最接近神的。」
沈逢君一层一层地往上走着，支开的窗子让冬日没有什么温度的阳光落在那些古书典籍上面，蒸发出一种特别的香味，像是清新的春日疯长的草籽，当然，也可能并不是阳光和纸页的结合，而是从第十五层溢出来的那点香气。这让沈逢君想起上一个世界，那些馥郁的信息素味道，嗅觉比视觉发挥着更重要的作用，整个人都浸泡在气味里面。
他收回刚才不自觉跑远的思绪，继续往上，一节一节的木质楼梯来回曲折，光是上到十五楼都废了他不少力气。
沈逢君从楼梯的缝隙往下看，一瞬间竟然有看不到底端的错觉。
「从这里摔下去会死，其实不用这么高，人也会死。」
「逢君你怎么突然……」569A没觉得沈逢君是那种具有自我毁灭性质的人，他进了监狱都能和他们心平气和的谈合同条件，怎么看都不像是求生欲低到打算跳楼的样子。
「只是忽然想到。」
沈逢君的神情很平静，让刚才那句话像是真的一时兴起的闲聊，衬托得569A的反应有些过分紧张。
「我准备进去了，岑雪中现在在做什么？」
「在，不过他现在状态有些特殊，」569A没直说，「你敲两下门如果没回应就直接进去好了。」
沈逢君没有细问，敲门叫了两声“国师”无人回应边走了进去。他今天来的本意只不过是在岑雪中这里留下点印象，顺着谢凛时讲的话往下聊一聊就可以准备走了。可是如今的场面确实有些让他出乎意料，是一只雪白的狐狸，额心和尾巴尖带着一簇火红。
情况确实特殊。
沈逢君抬手去碰那只狐狸，对方似乎有些虚弱，并没有躲开他的手，反而像是留恋温暖般贴在他因为上了十五层楼而比平时温度更高些的皮肤上。他也就当作不知道岑雪中的身份将那只狐狸抱在了怀里，然后后往下走去。
“欸，殿下，您这么快就下来了？”汀兰看到沈逢君，等走近了才瞧见对方揽在怀里的那个毛茸茸的东西，只能看见长长的尖耳露在外面，“欸，这是什么？摘星阁里还有这玩意儿？”
“是只狐狸，不知道怎么闯进去的，我怕扰了国师，就顺手带出来了。”沈逢君说，“回宫吧，岸芷，回去后记着加些炭火，这狐狸怕冷。”
“是。”
569A看到沈逢君摸了摸狐狸的耳朵又去捏对方的尾巴，手指穿插在毛发之间，开口闲聊，「你很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动物吗？」
「会让人放松，我的房子里面有很大一片毛绒地毯。」
569A立刻觉得沈逢君所表达的喜欢和自己讲的不太一样，但是沈逢君应该是做不出来趁着岑雪中状态不对直接把他皮扒了做毛毯这种方式的刺激，所以她还算放心，继续介绍了岑雪中的情况。「岑雪中运功伤了自己，只能维持着现在这样的状态，不过他毕竟是目前世界观中唯一的最强大的妖怪，所以他恢复很快，估计再过两三天就好了，你不用费心为他做些什么。」
「嗯。」沈逢君应声，又去摸狐狸尖尖的耳朵。
其实还不到加炭火的时刻，但是沈逢君提了之后就立刻安排好了，等到他踏进宫殿的时候已经能够感受到暖意。
“殿下，你把它带回来了打算在哪儿养啊，就在寝宫吗？”
“嗯。”
汀兰笑着道，“那岸芷帮它做个窝，我再去找些给狐狸吃的东西。主子，我怎么觉得它看起来有些蔫蔫的，要不要请御医来看一下？”
沈逢君确实不太清楚古地球时代的御医是否涉猎如此之广泛，不仅能看人也能做兽医，甚至是这动物还不是普通的动物是妖怪。但是这会儿开口问总感觉和自己的人设不太相符，就只是点了点头。
事实证明医生这职业还是术业有专攻的，御医也不知道该拿一只狐狸如何，尤其是在这只狐狸还不让他们碰的情况下。不过沈逢君叫人过来本来也只是装装样子，表现出来自己不知道这是岑雪中，只把他当作一只普通狐狸，于是见状也没多说什么就将人又遣了回去。毕竟569A已经打了保票说岑雪中完全可以自我恢复，多做什么不过是多此一举。
御医走了之后，沈逢君靠在软榻上，仍然抱着狐狸，和569A闲聊，「我和岑雪中有什么旧事吗？」
「嗯？没有，你为什么这么想？」569A说，「如果只是一点电子虚拟模仿出来的人就可以完全完成对他们的刺激的话，我们也不需要多此一举筛选整个第一监狱最终和你签下合同了。」
沈逢君一下一下地摸着狐狸柔软的皮毛，动作轻柔，语调却并不委婉，「可如果是这样，岑雪中有什么理由只让我碰不让别人动他？变成狐狸多了奇怪的雏鸟情节？」
无论是方寻深还是姚漆，包括谢凛时和宇文铎，他在和他们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都刻意地留下了足以让人印象深刻的表现和内容，他要用首因效应去影响这些人，让他们能够察觉道他的特殊，感觉他是不同的，无论那种状态让人喜欢还是惹人厌恶。他原本也打算这种对待岑雪中的，可是对方没给他这个机会，然而结果却是相同的，岑雪中毫无理由地没有原因地对他有更多的超过旁人的亲近。
569A倒不是不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你是特别的啊，逢君，你是特别的，你对他们有吸引力，这就是我们最终选择你的原因。而且，说不定岑雪中对你一见钟情呢？哪怕你不做什么，他也会对你一见钟情？」
「这样吗？」
569A语气坚定。「对，就是这样。」
*
翌日清晨，宇文铎“正式”回京，沈逢君长兄身为大理寺少卿负责主审该案，谁料竟是宇文铎先说自己手上有鹧鸪县县令与邻国暗通款曲的证据，表明自己当时所作之事不过是事急从权。如此情况下案子自然是要先放一放的，最后还是宇文行召了宇文铎密探，给了这件事一个结果。可是这背后总还藏了些什么别的在暗潮汹涌，一个小小的县令究竟是哪来的胆子才做的出这样的事情，宇文铎又是拿到了做什么样的证据才一直忍而不发，直到见到了皇帝的面才开口。
569A将这些告诉沈逢君，「你想不想知道宇文铎和宇文行两个人说了什么？」
沈逢君摇了摇头，他对这个没有太多兴趣，知道一切确实是知根知底，可是代价确实让这里变得更加无聊。
“主子，”岸芷走到他跟前，“六皇子前来问安。”
“让他进来。”
“儿子拜见母后，”宇文铎阔步走进来冲着沈逢君行礼，笑容灿烂，在其他人在场的情况下，他也没有多少收敛，依旧是那副散漫的模样。
沈逢君没有去虚扶一把，完完整整地受了这个礼之后才开口说了句“殿下请起”。
宇文铎立刻过来坐在沈逢君旁边，两人之间就隔了一个立桌，岸芷过来奉了茶，给宇文铎的是盏君山银针。
宇文铎端起那杯茶，“儿子离京多年，没想到母后居然还记挂着儿子喜好，让儿子好欢喜。”
沈逢君听着他言辞暧昧到足以落人口实的程度，也只是道，“是下面的人留心，我这下才知道殿下喜好。”
“原是我想多了，怪只怪我这一见母后就不由自主地起了慕孺之情，身为子女，总希望母后待我更好些，”宇文铎说着，目光却落在沈逢君的唇上面，瞄着唇线走了一圈，“母后当是能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