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春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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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倒回到今天早上。

青柯把婳婳送到季从舟身边,就着手去找能照顾小孩的嬷嬷。

经过一晚的考虑,他心里已经有了一套选人的标准:

要忠厚老实的,不能给殿下带来危险;要勤快细心的,能把小姑娘照料妥当。

温公子和温九住下已经是木已成舟,这回的新人一定要慎之又慎。

青柯下定决心要仔细挑选个知根底的,一大早就向邻居大娘打听了一圈,又特意带着门房这个本乡人出门打探。

连着见了好几个,都或多或少的有些不合适。

门房建议青柯放低标准:“你叫青柯,不叫严苛。”

是要跟他家殿下朝夕相处的人,再吹毛求疵都不为过。

青柯懒得跟他多费口舌,言简意赅:“去下一家。”

“……”门房只好上前带路,边走边侧头介绍下一位嬷嬷的情况。

经过人头攒动的街市,门房忽然背过身。

青柯躲闪不及,趔趄了一下,站稳后看到门房抓着摊位上的木簪好一阵挑选,顿时不满:“你在干什么,现在是在这些小玩意儿上花时间的时候吗?”

“小的不是要买东西。”门房压低声音解释,向身后某个方向努了努嘴,又惊慌地飞快转回来,语气既恐惧,又愤恨,“就是那个人,害得我妹妹卧病在床!”

嗯?

青柯循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那个穿青色衣裳的人?”

“就是他!”门房咬牙。

那人摇头晃脑,吊儿郎当地走过,终于露出真容。

青柯在看清那人相貌的时候霎时一愣:“怎么是他?!”

“你也认识他?”门房意外。

青柯没有回答,再三确认那人的相貌后,当机立断地转了方向,跟门房一起去了衙门,又去了大牢。

打听一圈,终于确定:

昨天压根儿就没有什么持械犯事的人被送进大牢。

甚至还从途径大爷的口中得知,昨天衙门的人是从慈恩寺带了群人回城,不过没给送到大牢,而是恭恭敬敬地把人送还家了。

那一瞬间,青柯的脸色极为难看。

门房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念着相识多日的情分,好心解释:“他们在朔北城横行霸道惯了,因着有个势大的主家,衙门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再家大势大,还能抵得过王法昭昭?”青柯一想到殿下险些因为他们受伤,脸上就布满了寒霜,“他们是哪一家的?”

门房:“王家。”

“哪个王家?”

“朔北城能只手遮天的王家只有一个,”门房道,“是云佳郡主的夫家。”

——云佳郡主梁若滢,正是晋王的妹妹,他家殿下的堂姐!

因着这个插曲,青柯也没心思再去挑选嬷嬷了,着急忙慌地回来禀告。

……

季从舟听完原委,楞楞地掐着草药,诧然不已。

季从舟半信半疑:“……你确定是云佳郡主的夫家?万一是那些人假借王家的名头呢?”

“小的当然确定!”门房信誓旦旦,“小的妹妹先前就是在王家做事,月前妹妹当差不力,挨了打,被赶回家,正是被这个人打出来的!”

说到后面,门房咬牙切齿,明明不甘,却因为对方家大势大而无法讨回公道。

季从舟瞧着他黯然的神情,疑惑地问:“在这种高门大户里办差不都是要签卖身契?怎么你妹妹是被赶出来的?”

“妹妹……是郡主心善,没要这些。”

季从舟意外:“你是说,你妹妹是在郡主身边当差?”

门房点头。

这是真的没有想到。

他为了见堂姐一面费尽心思,在朔北城打转好些时日,没想到惊喜居然来得这么突然?他误打误撞认识的门房,竟然是堂姐身边侍女的亲兄长?!

惊喜之余,仍有颇多疑点。季从舟保持冷静,不动声色地瞟了婳婳一眼。

自始至终,婳婳就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组装着季从舟买给她的鲁班锁。

她穿着鲜亮的裙子就坐在季从舟身边,是一进花园就能让人一眼看到的存在。

然而门房却毫无反应。

季从舟谨慎地试探:“你妹妹既在郡主身边做事,想必你也认识王家不少主子,倘若令妹无辜,因何不去向其他人求情?”

“世家府邸,门户森严,就连侍奉的人都要分个三六九等。他们府中的下人尚且轻易见不到主子真容,何况小的一个外人?”门房闷闷地说。

“令妹身体如何了?”季从舟沉吟了片刻,“能见人吗?”

门房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下不了床,但是不妨碍见人。不过……”门房为难地说,“自打妹妹被王家赶出来,母亲就一直心疼得厉害,也不想再跟他们扯上关系。若是知道公子是为了王家的事找上门,母亲恐怕不乐意放你进门。”

这个倒不难办。

季从舟看向温亭,笑着拱了拱手:“温兄,不知能否劳你走一趟,帮忙看个诊?”

温亭一直旁听,自然明白季从舟的用意。

他轻轻颔首:“义不容辞。”

“温公子深谙医术,”季从舟得偿所愿,看向门房,“劳你安排,我们随时有空上门为令妹看诊。”

门房应下,回去知会了父母,邀请他们明日上门。

温亭备好了药箱,带着季从舟和温九两个“药童”,很有杏林高手的风范。

门房的母亲张大娘老早便在门口迎接,看到三人,也不因温亭年纪轻而轻视,热情地迎上来。

“我家小子说有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愿意上门来看诊,就是这位大夫了吧?”张大娘宛如看到救星似的,“快请进!家里地方小,我们提前备好了饭菜,还望大夫不要嫌弃简陋……”

“不必劳烦了,大娘。”温亭温和地出声,“跟我说说您女儿的病情吧。”

温亭的声音好似没什么变化,但季从舟就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善意,有种能让人平静下来的神奇效用。

果不其然,张大娘的情绪稳定下来,将女儿的病情一一告知:“春枝这一病全是因着月前挨了板子,那些人好狠的心,把她打得不成样子,好险捡回来一条命。请了大夫来看,外伤养到现在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但总是反反复复地发热,好一阵歹一阵。城里的大夫几乎请了个遍,都没有办法……我可怜的女儿……大夫,请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她!”

温亭听完心中已经有了数:“大娘别着急,先容我见过春枝姑娘。”

“好好,”张大娘把泪抹干,将人领至西屋,“春枝,娘请大夫进来了。”

狭小昏暗的房间里只放着一张床,张大娘的女儿趴在床上,形容憔悴,脸色苍白,精神萎靡不振。

温亭给她诊了脉,又看过了大夫留下的药方。

张大娘紧张地问:“我女儿怎么样?能治好吗?”

“春枝姑娘是淤血内阻引发的热症,照这些药方煎了药,原是能痊愈的。只是春枝姑娘气血虚弱,还按这个药方照本宣科,反而是过了量。我将药方稍加调整,大娘照着新药方给春枝姑娘煎几贴药,到时再根据春枝姑娘的病情调整药方。月余便能痊愈了。”

“真的吗?”张大娘大喜过望。原本没报希望的门房也一脸惊喜,连声向温亭道谢。

温亭:“医者本分,不必挂怀。”

温九带着张大娘去抓药。

门房说:“妹妹,大夫还有些事要问你。他们是好人,别害怕。”又对着季从舟说,“小的到门口守着。”

季从舟点头道谢:“不用关门。”

春枝掀起眼皮,自嘲地扯了个笑:“果然还是安慰我阿娘的吗?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

“在下所言句句属实,姑娘自觉身子不适,更多的是心病。”温亭慢条斯理地净手,语调也没了对着张大娘的和善,“今日我们也带来了一味药,不知道能不能医姑娘的心病。”

春枝仰起头。

季从舟上前道:“我们前日在慈恩寺游玩,遇上了一群仆役持械动手,后来将其制服,由慈恩寺的住持出面,将他们交到官府处置。谁知我的随从昨日却在街市上看到他们,令兄认出他们是王家的仆役。恰巧听闻春枝姑娘曾在云佳郡主身边当差,敢问姑娘,可是他们仗了郡主放纵,才敢在朔北城里横行无忌?”

“胡说八道!”春枝情绪激动地反驳,边咳嗽边道,“我们郡主是天底下最良善不过的人,从未仗着自己的身份颐指气使,待下人宽和,却也绝不容许我们仗着她的势欺压百姓。你休要诋毁郡主!”

“你的意思是郡主不知道他们在慈恩寺犯事?”季从舟认真发问,“那我能否面见郡主举发他们,请郡主还我们一个公道。”

“郡主……”春枝摇摇头,颓丧地说,“你们见不到郡主了。”

季从舟:“春枝姑娘虽离开了王家,但在郡主身边当差多时,定然结交了友人。能否请他们引荐一二?或者能够探听到郡主何时出府——”

“不是郡主不想见你们,是你们见不到郡主。”春枝苦涩地扯了下唇角。

这话乍一听好似没什么区别。

但她强调了两次……

季从舟跟温亭对了个眼神,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郡主现在没办法见人?”

春枝沉默着摇摇头,不肯再多说一句。

季从舟沉吟片刻,斟酌着说:“我们之所以与王家的仆役起了冲突,是因着一个小姑娘。那群人执意要拿小姑娘下山,说她父亲心疼孩子,不忍她流落在外。但他们凶神恶煞,加之小姑娘很是惊惧。我们不肯交人,这才动了手。”

“那位小姑娘约莫三岁左右,到我的膝盖高,眼睛与我有些像。住持说她的母亲遭了变故,这才将她托付到慈恩寺。”季从舟边说,边观察着春枝的神情,“她身上有一枚暖玉,刻了极精妙的纹样。小姑娘说那是她名字里的一个字,是——”

“是个‘婳’字!”春枝潸然泪下。

明天休息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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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春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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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孙不想即位
连载中楼见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