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天近黄昏,季从舟要赶在歇市前去添置些养小孩用的东西,温亭则要收拾行装。
两人于是约定了天黑前住处见。
季从舟抱着小姑娘先行一步。
“公子,我来替您抱会儿?”下山的路疏为不易,青柯主动提出分担。
季从舟掂了掂小姑娘的重量,不以为意:“到山下就能骑马了,这么小段路,别折腾她了。”
虽然跟小姑娘相识不久,青柯已经对她沉默却固执的性格深有感触,悻悻歇了心思。
季从舟安排道:“温兄他们行李不多,估摸着不会比咱们晚下来多久。进城之后,我带着小孩儿去买东西,你回住处迎一迎他们,免得门房不在,让他们在门口空等。”
青柯耷下眼:“……哦。”
语气里的不情愿隔着三里地都能注意到。
季从舟侧眸。
“……温公子在寺里住得好好的,为什么非要请他下山啊?”青柯怨气冲天。
“他会医术,请他下山帮忙照顾小孩;他侍从武艺不错,请他指点武艺;他是救命恩人,在山上着了凉,请他下山将养身体……”季从舟一口气掰扯出好几条理由,贴心地问,“你喜欢哪个?不够还有。”
青柯:“……”
明明都是借口,偏偏每一条都名正言顺,无可指摘。
“……我就是不明白,温公子究竟哪里入了您的法眼?”青柯实在看不下去,“长得好看的您不是没见过,博学多识的您身边更是不缺,怎么偏偏就过不去温公子这道坎儿了!一逮着机会就要想方设法地跟他来往,明明才只见过三次!”
瞥见安静乖巧的小姑娘,青柯愈发怒其不争:“连小孩儿都比您有警惕心!”
“……”季从舟低头。
小姑娘满眼无辜地回视。
季从舟:“……好啦,温兄肩部能扛手不能提的,就这么一个文弱的读书人,就算不知根底,能有什么妨碍。难得碰见合眼缘的,当然要多交游。”
“但他的随从武功很高,”见识过温九武艺的青柯理智反驳,“不在我之下。”
“就是因为他身体弱,才需要一个厉害的随从保护啊。”季从舟有理有据,“就跟我出门一定要你陪着阿娘才会放心是一个道理。”
青柯竭力不让自己心花怒放得太明显。
季从舟:“再说了,你还记得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吗?”
“找您堂兄啊。”
“找到之后呢?”
青柯沉思。
季从舟提醒:“当然是回归正途,继续游山玩水啊!”
青柯明智地把“还有时间游山玩水吗?”这句疑问咽下去:“但这跟您执迷不悟非要跟温公子接触有什么关系。”
“温兄见多识广,不趁着这种难得的机会多加请教,难道还要把现成的老师往外赶吗?”季从舟嫌弃地瞥他一眼。
青柯:“……”
*
一进城,季从舟熟门熟路地拐进街市,凡是觉得小姑娘能用上的,大手一挥,干脆利落地付钱拿下。
难得碰见这么大方的客人,店家笑得合不拢嘴,痛快地答应把东西送到石桥巷。
季从舟到家的时候,买的东西已经摆满了正厅,青柯迎来送往,温九瞠目结舌,温亭安静饮茶。
打过招呼,温九还是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这些都是给小姑娘买的?”
“是极。”季从舟对自己买的东西了然于心,“衣裳、零嘴儿、还有打发时间的玩意儿……”
可以说是面面俱到了。
青柯早已对此见怪不怪,看着小姑娘淡定地说:“是该换换衣裳了。”
“谁来?”季从舟问出关键问题。
正厅里陷入诡异的沉默。
温九率先跳起来:“一直在正厅还没来得及收拾行装,我先去打扫住处,季公子告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拎起包袱,转身就溜。
“……”
季从舟:“青柯——”
“洗身总是要热水的,门房还没回来,我得去灶房烧水。”青柯早有打算,一拱手款款离开。
“……”
正厅里,季从舟抱着小姑娘,跟温亭面面相觑。
“温兄,要不……”季从舟试图晓之以情。
温亭从容出声:“季公子的顾忌,亦是我的顾忌。”
“……那怎么办?”季从舟塌下肩膀,愁眉苦脸地盯着小姑娘,“你能自己沐浴吗?”
小姑娘眨了下眼,像是在反问:你说呢?
季从舟:“……”
“寺里不住女眷,只能关照她饭食住处,旁的也是力所不逮。如今既下了山,我们四人都是男子,方便起见,还是要去寻一位有经验的嬷嬷来照料才是。”
季从舟也正有此意,不过:“嬷嬷要寻,人今晚也得洗。”想了下,季从舟当机立断,“我去请邻居大娘帮忙。”
温亭毕竟也在此处住了一旬,自然知道邻居大娘是极热心良善的性子。
“一会儿请邻居大娘帮你洗身,你乖乖的听她话,好不好?”季从舟好声好气地跟她商量,“哥哥是男子,不能进去,到时会在门外守着,你出来就能看见,行吗?”
季从舟:“行的话就点点头。”
小姑娘看着他,片刻,轻轻点了下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季从舟跟她拉钩,沉吟道,“毕竟要相处一段日子,也不能一直喊你小孩。你会写字吗,能不能把你的名字写出来?”
小姑娘似乎在思索。
季从舟:“不然我就先给你起个小名叫着?”
小姑娘大约很是抗拒这个提议,犹豫半晌,摸了下脖颈间的红绳,拎出一块品相极好的暖玉,上面刻着精美繁复的纹样。
温亭目光在暖玉上停了片刻。
季从舟猜测:“你的意思是,名字刻在这上面了?”
小姑娘微微点头。
暖玉的纹样设计很有巧思,线条流畅清晰,即便被指明了上面有个名字,也极难辨认。
季从舟皱着眉观察半晌:“温兄,你看能不能找出来?”
温亭接过来,对着灯烛认真寻找。像是想到什么,拇指指腹在纹样上摩挲:“……是个‘婳’字。”
季从舟好奇地探头过去。
“并非是在纹样之外单独刻了个字,而是改变字形,将字化作纹样。”
季从舟顿时思路开阔:“还真是灵巧!”他重新将玉佩挂回小姑娘的脖子里,“那以后就喊你‘婳婳’了!”
小姑娘终于浅浅露出点笑意。
*
兵荒马乱的一天终于过去。
翌日是个晴天。
季从舟照旧早早起身,前往花园练武。
然而有人到的比他更早。
“温兄!”季从舟眼睛一亮,“怎么这么早就起身了?”
温九在一旁解释:“难得的大晴天,公子说趁天好把草药晾晒晾晒。”
温亭身前摆了大堆的草药,正条理有致地摆弄着。
季从舟咋舌:“这么多!”
“左右闲来无事。”温亭尔雅一笑,见季从舟箭袖劲装,“季公子是要练武?”
宅院到底不大,能练武的地方也就只有此处。
不等季从舟点头承认,温亭已经停下手里动作:“我们换个地方。”
“不用不用。”季从舟连连摆手,把折扇往腰间一别,“不在这一时半会儿,正巧我也来学着认认药材。”
说着,他已经坐下拿起一株草药询问。
温亭见状便也没再坚持。
季从舟半是认真学认药材,半是天马行空地闲叙。
“说起来,”季从舟灵光一闪,望向温九,“温九小哥近来若是得空,能不能在武艺上指点一二?”
温九:“季公子的武艺已是很出众了。”
季从舟驳道:“习武哪能故步自封?必得时时练习,久久为功。”
“季公子好境界!”温九赞了声,坦诚道,“不过非是小的不愿意指点,实在是咱们的路数不同,若是贸然提建议,怕是有害无益。”
季从舟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习武还有路数之分?”
“昨日公子虽抱着婳婳小姐,但也能看出出招颇有章法,敢问公子可是有师承?”
“是家里人相熟的友人,于武学一道颇有演习。”
“这便是了。”温九毫不意外,“季公子学的是正统的武艺,一招一式皆有迹可循;而小的学的是保命的功夫,不论章法,只看实用。野路子的武艺,实在是指点不了公子。”
季从舟理解地点点头,又忍不住好奇:“你们总是遇到危险吗?我看温九小哥的招式精炼,看上去实战颇多。”
季从舟问的无心,温九却是僵了一下。
温亭余光扫过,淡然道:“我身子弱,总要他多费心。”
“原是如此。”季从舟了然地点头。
这些草药整理了一上午,到后面,醒了的婳婳也跑过来,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玩耍。
近晌午时,青柯跟门房一道回来。
季从舟问:“可找到了合适的嬷嬷?”
青柯摇摇头,问:“……您猜我们方才碰见谁了?”
季从舟想不出来:“谁啊?”
青柯:“昨日在慈恩寺与我们动手的仆役!”
“他们不是应该在衙门的大牢里?”季从舟震惊,“是不是看错了?”
就连温九也停下手里的活儿看了过来。
“就是他们!”青柯斩钉截铁,“我去衙门外边打听了一圈,说那些仆役压根就没被送到衙门。衙门的人好似知道他们是哪家的,一进城就把他们放了,不仅如此,还亲自把人护送回了府里!”
“是哪家的人?如此的目无王法!”季从舟忍不住皱起眉。
青柯神情有些古怪,半晌,才慢吞吞地道:“是王家。”
王家?
季从舟本能地想起了堂姐的夫婿家,又想起了那群仆役叫嚣着婳婳是他们小姐的情景。
如果此王家是彼王家,那群仆役是王家的下人……
季从舟不由得瞟了眼婳婳。
那婳婳岂不就是……他堂姐的女儿?
小季:众里寻亲千百度,蓦然回首,亲人竟在我身边?
小季和婳婳的亲属关系实在是算不明白了,摊倒.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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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婳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