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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小姐现在在哪里?”春枝竭力撑起身子,着急地问,“她现在怎么样了?可有受伤……”
“小妹!”门房一直关注着屋内的情况,见状赶紧进来扶着她,“你先别急,听公子慢慢说。”
“婳婳昨日有些低热,服了药,已经转好了。人没有受伤,现如今正在我们府上,我的贴身侍从在照看她。”见春枝仍没有全然放心,季从舟看了眼门房,“你兄长可以证明。”
门房听了个大概,云里雾里地答:“昨日公子从慈恩寺回来,是带了个叫‘婳婳’的小姑娘。”
春枝眼含乞求:“公子,我想见见小姐……”
“见她当然是可以见,只是,”季从舟坦白顾虑,“王家既在慈恩寺知道了她的踪迹,现下定然加大了搜捕力度。我前日带她回城并未遮掩踪迹,现下王家还没有排查到,是我们运气好。若是再明目张胆地带她出府,难保不会被有心之人注意到。”
“公子说得是,城中不一定安全,还是小心为上。”春枝认同地喃喃,到底还是担心小姐,恨恨地一锤,“都怪我这幅身子不争气……”
温亭在一旁收拾药箱,不经意地出声:“身子未愈,不正需要复诊?”
春枝和门房面面相觑。
“对啊!”季从舟一点就通,高兴道,“我们带着小孩儿目标明显,但春枝姑娘你就不一样了。大夫忙碌,上门求医不是天经地义?”
“可以吗?”春枝仍有顾虑。
“当然可以。”季从舟听见张大娘跟温九回来的动静,一锤定音道,“我们明日等你上门。”
“好好!多谢公子!”春枝感激应下。
*
晚间的时候,季从舟照旧请了邻居大娘帮婳婳梳洗。
季从舟任劳任怨地给她擦头发。
青柯已经听说了春枝的事,一边帮着打下手,一边忧虑道:“总是麻烦邻居大娘来帮忙也不是长久之计……”
季从舟自然也明白,邻居大娘心善愿意帮忙,他们却不能把这当成理所当然:“我也没想到婳婳是这么个身份。他们在朔北城根深蒂固,我们再小心探查,也比不上他们经营日久。眼下这种情况,谁知道招进来的存着什么心思。”
青柯:“那邻居大娘……”
“都是挨着的邻居,藏不住秘密。我们没找到嬷嬷,却不再请她帮忙,反而可疑,不如先按兵不动。”季从舟想了下,“我们多关注着些隔院的情况好了。”
“是。”
婳婳到底年岁小,干坐一会儿便有些昏昏欲睡。
季从舟给她调整了个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
小姑娘本就安静寡言,闭上眼小小一团,更是乖巧得让人心疼。季从舟给她擦干头发,一眼望过去,眼神都温柔下来。
“真没想到……”季从舟压低声音,“她居然是堂姐的孩子。”
“当日发觉她跟您长得像,就该想到这一层。”青柯很是感慨,“谁能想到,堂堂郡主的女儿,居然会沦落到寺院里。”
季从舟想到遇见婳婳时的情形,眉眼间不免冷了几分。
“公子,倘若郡主当真受困,您打算怎么办?”
季从舟已有了成算:“婳婳虽年幼,但足够机灵。我们虽知道了春枝姑娘是堂姐的侍女,但毕竟只是她的一面之词,一切等明日婳婳见过她再说。”
*
第二日。
季从舟笨手笨脚地给婳婳梳头。小孩儿的头发细软光滑,一不留神就从手中滑走。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总算勉强挽出个形状,塌得歪七扭八。
青柯在一旁笑。
“再笑下次你来。”季从舟瞪他一眼,转头对着婳婳好声好气地说,“婳婳,一会儿有个姐姐过来。她说是你阿娘身边的人,也识得你,叫春枝。你先躲着屏风后头,倘若认识她,就悄悄跟青柯说一声。说是想见她,就出来;不想见,就让青柯抱你离开,知道吗?”
婳婳乖乖点了头。
她答应得痛快,然而春枝一露面,不待青柯反应过来,她立刻急不可耐地冲出屏风,一阵风似地停在春枝跟前。
季从舟还没坐稳,正要去拉婳婳。
一旁的温亭轻轻一拦,示意他稍安勿躁。
“姑娘!”春枝眼眶一热,抱着她开始落泪,“真的是你!我担心死了……”
一向避人避得厉害的婳婳对她格外亲近,这么多身体接触也没露排斥。
春枝松开她,满眼心疼地打量:“瘦这么多,姑娘受苦了……”
一边说,一边用手去碰她的轮廓。
婳婳闭上眼,亲昵又享受地将脸贴在她掌心。
见此情形,季从舟才终于放下心来。
*
与此同时,城中的一处府邸。
青衣仆役急匆匆地跑进前院:“公子在不在?我有要事禀报!”
守门的仆役还没回话,里头已经传出了声音:“什么事?”
“跟您让找的人有关。”
听到这话,屋里安静了一阵。
青衣仆役安分地守在门口。
不多时,一位大着肚子的女子提着食盒,被人扶出来。
仆役客客气气地行礼:“夫人。”
女子微一颔首:“阿铮在里头等你。”
“进来吧。”里头的人发了话。
仆役忙进到房中,转身关了门。
屋子里的男子二十来岁的年纪,五官端正,一副文士打扮,眼中却藏着几分狠劲儿。
——正是王家的二公子王铮。
“有消息了?”王铮捋着毫笔,漫不经心地问。
“正是。”仆役躬身道,“公子可还记得那个叫‘春枝’的侍女?”
王铮面上拂过一丝厌恶:“她捡回来的丫鬟,硬得跟块儿石头似的,脑子里除了忠心护主就是忠心护主。人不是已经被打了一顿赶出去了,怎么还有她的事?”
“还得多亏了兄弟们留了个心眼,一直找人盯着这个丫鬟的动向。”仆役道,“这丫鬟挨了板子,虽被家里人带了回去,但眼瞅着时日无多。谁料今日忽然起了身,由她兄长带着出门求医了!”
“这有什么奇怪?”王铮不以为意。
“公子有所不知,小的向邻里打听了一圈,说她兄长跟母亲,大前日,去了慈恩寺。”仆役加重声音,“我们也是大前日在慈恩寺找到的小姐。”
王铮果然正色起来。
仆役继续禀报:“因为这,我们悄悄跟了上去,发现他们没去医馆,而是去了石桥巷的一处民居。那处民居久未住人,如今来了几个外乡人暂住。小的不敢打草惊蛇,留了人在那儿盯着,赶紧回来请示。”
“能确定人在那儿吗?”王铮问。
“小的以为,宁可错查,不可漏放。”
王铮沉思半晌,下定决心:“多带些人,把地方围起来。若是人藏着那儿,不拘用什么手段,一定给我带回来。”
“可要去请衙门派些人过来?”
“那日将你们几个废物讨回来,已是让姓黄的十分火大了。这么点小事,就不要惊动他了。”王铮抬了眼,语带几分警告,“这次把事情做得漂亮点儿。”
仆役一凛:“是!”
*
另一边。
等春枝的情绪稳定下来,季从舟问:“现在能跟我讲讲,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吗?”
“具体我知道的也不多。”春枝惭愧道。
季从舟想了想,换了个问法:“你既伺候在郡主身边,可知近段时间她有什么异常之举?”
“郡主喜静,除开定期去救济院外,一向都在内院。若说异常,那便是两个月前,郡主忽然说要给晋王殿下传信。”
季从舟疑惑:“这也算异常之举?”
“公子有所不知,郡主虽与晋王殿下是亲兄妹,但轻易并不通信。就连当时有孕,也是等姑娘平安降生之后,郡主才给晋王殿下传了信报平安。”
“可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季从舟问。
春枝摇头:“郡主笔墨时一向不要人伺候。传信之后,府中倒也没什么异常。半个月之后,老夫人染了风寒,说让郡主去侍疾。郡主不放心姑娘独自在小院里,便将我留了下来,管着小院,以免被人钻了空子。”
“既是在自己府中,缘何如此谨慎?”季从舟蹙眉。
涉及到主子的私事,春枝犹豫了下。
婳婳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像是鼓励。
春枝这才坦白:“我们郡主,与夫婿的关系并不融洽。王铮一心扑在侧室和她的孩子身上,平常并不踏足郡主的院子,对婳婳小姐也不十分上心。婳婳小姐一岁多的时候,被人抱到湖边去玩。若非郡主警醒,恐怕婳婳小姐就要被小人暗害了。自此之后郡主就格外谨慎,一向不许婳婳小姐脱离视线。此番去给老夫人侍疾,实在是不好带上婳婳小姐,才将我留下看顾。却没想到——”
春枝恨上心头:“郡主离开不过两日,他们便诬陷我偷盗财物,要将我打杀出府。幸亏郡主心善,将我领到身边伺候时并未与我签卖身契,也幸亏哥哥过去得巧,及时将我护了下来。之后的事情,我便一无所知了。”
众人听完,温九疑惑道:“要想对一个人动手,先要瓦解对方的心腹,这个思路是没错。只是你主子毕竟是堂堂郡主,难道只有你一个心腹吗?怎么就会被姓王的轻而易举的得手?”
“我们郡主素来低调崇简,行事并不铺张。身边的嬷嬷曾说过,这是他们几代的家风,就连晋王殿下都不例外。”春枝解释道,“况且王家是诗书世家,是出了名的简朴。据说当时郡主出嫁前,先晋王殿下忧心郡主威势太过,不利于夫妻和睦,一再叮嘱郡主莫要气盛。是以郡主嫁到朔北城时,并未带多少侍奉之人。”
温九心直口快:“但毕竟是将姑娘嫁到别人家,总要给点人马傍身,若不然被欺负了岂不是都没办法讨回公道?”
季从舟虽然也不认同这个举动,但隐约能猜出堂伯的用意,当朝唯一有实封的王爷,又不在京中,总要谨慎些以免招惹猜忌。
事涉自家长辈,季从舟不好议论,只揣着若无其事的神情,稳稳喝了口茶。茶盏放下,也摆出如出一辙的不解神情。
温亭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自若道:“晋王拥一州之地,朔北城不过是晋州之下的一处边城。而王家先祖曾有遇强敌却坚守城池的风骨,几代传承,声名在外。自家治下的累世清流之家,先晋王为郡主挑选夫婿,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如今出了这种事,谁都无法预料。”
“温兄竟如此博文广知!”季从舟满眼敬佩。
温亭问:“季公子既知晓了前情,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求公子救救我家郡主!”一旁的春枝撑着轮椅,“扑通”一声跪在两人身前,“郡主定然是遭了难,否则绝不会将婳婳小姐托付到慈恩寺。她那么好的人,如今却落入虎穴,请你们一定要救救她……”
“你先起来。”季从舟连忙示意青柯一起扶她起来,“你放心,我们既知晓了这件事,定不会袖手旁观。”
春枝感激涕零:“多谢公子!公子大恩,我一定铭记于心……”
“方才温兄说得是,朔北城只是晋州治下的边城,郡主是晋王府出身,料王铮再如何狼子野心,轻易也不敢对郡主不利。如今他们追捕婳婳,正说明了他们需要控制婳婳来威胁郡主。因此,当务之急,是先要保证婳婳的安全。”
季从舟给她分析明白,看向温亭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不好了……”门房上气不接下气,“外头好大一群人,把这里都给围上了。”
门房:“是王家的人!”
没想到王家居然这么快就追查上门。
婳婳紧张地往季从舟腿边凑。
青柯和温九异口同声:“我去外面拦一栏,公子快走!”
“现在走来不及了……”季从舟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温兄,我有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