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撕裂归云阁,毒发濒死的萧璃被太子萧珏逼入绝境,身世之谜如刀悬顶。
>皇后携神秘解药破局,鲜血手腕的伤痕与断齿梳的冰冷触感交织成网。
>椒房殿暖炉氤氲,一句失言的“若你是我腹中所出”如惊雷炸响。
>十八年母女情深的基石轰然崩塌,绝望的萧璃砸断信物梳——断口滚落的碧绿丹药与皇后臂上涌出的鲜血,在死寂中凝成最刺目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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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如同被囚禁万载的凶兽,在归云阁楼破碎的门洞外疯狂嘶吼,卷着刀锋般的冰碴子灌入。浓烈的血腥、苦涩药味、陈旧尘埃,与苏衍扇骨折断后残留的、那股带着竹叶微涩的奇异甜香,混杂在一起,酿成一种令人窒息作呕的、濒死的气息。唯一的光源,那盏琉璃风灯的火苗在穿堂而过的寒风中剧烈摇曳挣扎,明灭不定,将阁楼内剑拔弩张的双方身影扭曲放大,如同狰狞的巨兽,投射在布满剑痕与血污的狼藉墙壁上。
数十名戴着森白傩面的侍卫,如同自九幽黄泉爬出的恶鬼,冰冷的刀刃与淬毒的弩箭在摇曳灯影下闪烁着幽寒的光,铁桶般封锁了所有生路。他们身上凝聚的铁血硝烟与浓烈杀意,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冻结了阁楼内本就绝望的空气,令人血液凝滞。
太子萧珏立在破碎的风口,明黄常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宛如一面招魂的幡。他脸上那抹浸透了毒汁与扭曲快意的冷笑,在琉璃灯诡谲的光线下,森然如鬼魅。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刮骨刀,先是扫过空中那尚未完全消散、依旧散发着煌煌帝威的“诛珏立璃”四个金光大字,嘴角的弧度加深,糅杂着近乎癫狂的病态欣赏与滔天的狂怒。随即,视线缓缓下移,如同毒蛇锁定猎物,落在窗边软榻上。
萧璃半倚着,左手连同小臂已肿胀成骇人的乌黑,皮肤紧绷发亮,如同包裹了一层不祥的墨玉。剧烈的腐蚀痛感与深入骨髓的冰寒交织,每一次细微的痉挛都牵扯着撕裂神经的剧痛,冷汗浸透鬓角,沿着苍白如纸的脸颊滑落。她右手死死攥着腰间那柄冰冷的断齿梳,梳齿深陷掌心皮肉,尖锐的刺痛成了此刻锚定她濒临溃散神智的唯一支点。裂玉珠的碎屑深深嵌在左掌血肉里,与那墨色毒液一同,带来持续不断的灼烧啃噬。她的眼神却如燃烧的寒冰,死死钉在萧珏脸上,不屈的火焰在剧痛与毒蚀中,顽强跳跃。
榻边,苏衍无声无息,嘴唇乌黑发紫,不祥的墨色已爬上双颊,呼吸微弱得几近断绝,额角冷汗汇聚成溪,滴落在萧璃染血的袖口。他方才为萧璃吸毒的决绝身影,与此刻濒死的沉寂,形成刺目而惨烈的对比。
墙根下,老耿瘫软在血泊里,口中不断涌出暗紫发黑的污血,染红了花白的胡须和前襟。浑浊的独眼死死瞪着萧珏,滔天的恨意与不甘几乎要破眶而出。残缺的左手无力摊开,断指处伤口呈现出诡异的墨蓝,每一次细微抽搐都伴随着破风箱般压抑的痛苦喘息。
青芜抱着那卷浸染了老耿毒血和父皇“逃”字血书的猩红披帛,沉静如石像,挡在萧璃榻前。目光低垂,只落在怀中那片冰冷的猩红之上,仿佛周遭的刀光剑影、杀机四伏,皆与她无关。那披帛,是她此刻唯一的世界,承载着绝望与未竟的使命。
“人赃俱获,铁证如山。”萧珏的声音不高,却裹挟着掌控生死的绝对威压,字字如淬冰的铁钉,狠狠凿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震得心头发麻。“‘沈夫人’?”他嗤笑一声,踱前一步,靴底碾过散落的卷宗碎片,发出刺耳的“嘎吱”声,目光如毒蛇缠绕上萧璃痛苦而倔强的脸,“呵,本宫该称你一声——昭阳皇妹?还是……谋逆钦犯?”
他微微俯身,病态地欣赏着空中残留的金光字迹,如同鉴赏一件得意之作,“这‘诛珏立璃’的金光诏书,演得可真像那么回事。逼真,太逼真了。为了这出戏,你们费了不少心思吧?连‘孝子笑’这种失传已久的玩意儿都弄来了?”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萧璃乌黑的左手和苏衍墨色的脸,嘴角的讥讽浓得化不开,“怎么?捏碎那颗假珠子,放出这假密旨,就想名正言顺地夺位了?萧璃,你和你那个下贱的生母一样,痴心妄想!”
“生母”二字,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萧璃混乱的心神!攥着断齿梳的右手猛地收紧,指关节咯咯作响!母后……萧珏这畜生竟敢如此辱骂母后?!滔天怒火混合着体内肆虐的剧毒,眼前骤然发黑,喉头腥甜翻涌!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铁锈味弥漫口腔,强行压下几乎冲口而出的嘶吼。不能怒!他在试探!逼她自承身份!
“太子殿下……”萧璃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重伤的虚弱和刻意伪装的惊惶,“妾身……不懂您在说什么……这珠子……是亡夫遗物……妾身也不知为何……”身体因剧痛微微颤抖,眼神却如受伤孤狼,警惕而冰冷。
“不懂?!”萧珏猛地直身,脸上假笑瞬间被暴戾撕碎,声音陡然拔高,如死亡风暴席卷冰原!“好一个不懂!那这‘孝子笑’的毒,也是你亡夫留给你的?专溶我萧氏血脉的奇毒,怎地溶不了你这商贾遗孀的手骨?!”他厉声质问,手指如刀,精准指向萧璃乌黑肿胀却“尚存”的左手,眼中精光爆射,更翻涌着被愚弄的狂怒!
轰——!
萧珏的质问如同惊雷,在萧璃混乱脑海炸开!“专溶萧氏血脉”!苏衍昏迷前嘶吼的话瞬间回响!为何她的手没有像苏衍所言“蚀骨融筋”?为何只是剧痛、麻痹、肿胀?分量不足?体质特殊?这些她强行构筑的理由,在萧珏**而嘲讽的逼问下,如琉璃般脆弱不堪!
一个更黑暗的念头,如同深渊探出的冰冷触手,死死攫住她的心脏——难道……苏衍是对的?这毒……真只溶萧氏血脉?!而她……
不!绝无可能!
“是……分量不足!”萧璃几乎是尖叫反驳,声音因剧毒和情绪扭曲嘶哑,带着疯狂的偏执!她猛地抬起墨玉般肿胀的左手,皮肉下毒液涌动,钻心痛苦,却偏偏未曾消融!“珠子碎了!毒液被分散了!对!一定是!”她死死盯着自己的手,眼神扭曲狂热,仿佛要用目光将这可怖现实瞪回去!“我在北境……漠北瘴毒、蛮族蛊毒……我吃过多少解毒丹药!我的身体……早就百毒不侵了!对!一定是我的体质特殊!母后……母后她……她不会害我!”她语无伦次,像说服萧珏,更像在拼命说服那颗即将被恐惧撕裂的心!母后……她是母后的女儿!这认知是她十八年生命的基石!是她从断魂崖爬回、支撑至今的力量之一!若此基石崩塌……
巨大的恐慌如冰潮瞬间将她淹没。攥着断齿梳的右手用力到极致,冰冷梳齿深刺掌心,尖锐痛楚奇异地带来一丝“真实感”,这冰冷的“母爱信物”,是她对抗深渊的唯一稻草。
“分量不足?百毒不侵?”萧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低沉笑声。他缓步上前,靴子碾过碎裂玉屑和墨色毒血污迹,停在软榻三步之遥。傩面卫的弩箭随之微调角度,冰冷杀机牢牢锁定榻上两人。
“萧璃,别再自欺欺人!”萧珏声音陡然阴冷如毒蛇吐信,“这‘孝子笑’遇萧氏血脉,如滚汤泼雪,顷刻间骨肉消融!你问问你身边这条快死的忠犬苏衍,他是不是这么说的?”目光扫过昏迷的苏衍,带着刻骨恨意,“你再看看你自己的手!它还在!只是黑了,肿了,烂了!为什么?因为你这具身体里流的血——根本就不是我萧家的血!”
字字如重锤,狠狠砸在萧璃摇摇欲坠的心防上!身体剧烈一晃,眼前阵阵发黑,左臂剧痛仿佛被这诛心之言放大了十倍!衣襟下裂玉珠疯狂搏动,“非诏勿归”的血字灼烫如烙铁!父皇……母后……不!她拒绝相信!
“你闭嘴!”萧璃嘶声厉喝,声音因极致愤怒恐惧而变调,右手紧握的断齿梳几乎碎裂!“萧珏!你这弑父篡位的畜生!伪造密旨逼我坠崖!如今又构陷我身世!无非是想斩草除根!这‘孝子笑’……分明是你自己弄来,藏在珠子里构陷于我!你想毁掉父皇真正的传位密旨!你想掩盖你弑君的滔天大罪!”她强撑剧毒侵蚀的身体,试图用更大的指控掩盖内心恐慌,眼神如淬毒利刃射向萧珏。
“真正的传位密旨?”萧珏像是听到了最荒谬的笑话,猛地指向空中金光“诛珏立璃”大字,“这就是你所谓的‘真密旨’?用前朝妖妃的妖术弄出来的障眼法?还是苏衍这前朝余孽帮你伪造的把戏?”脸上暴戾转为极致阴鸷,声音压低如毒蛇嘶鸣,“我的好皇妹,或者……我该叫你什么?前朝孽种?你生母宸妃,那个前朝亡国的贱婢,为了复国,处心积虑爬上龙床,生下了你这野种!你以为父皇为何要将你送上战场?为何默许我将你逼落断魂崖?因为他早就知道!你身上流着的,是肮脏的前朝余孽之血!你根本不配姓萧!”
“前朝余孽”!“野种”!“宸妃”!
恶毒的指控如淬毒冰锥,狠狠扎入萧璃混乱脑海!宸妃……模糊记忆与流言中的生母……前朝公主……不!她明明是母后(皇后)养大的!母后才是她的母亲!萧珏在撒谎!可他说的“孝子笑”毒理……
巨大的认知撕裂感如无数钝刀,在灵魂深处疯狂切割!一方是她深信十八年的身份与母爱(皇后),一方是无法解释的毒理铁证与萧珏恶毒的指控。理智被这两股力量生生撕扯!偏执的火焰在绝望废墟上疯狂燃烧——她必须相信自己是母后的女儿!否则,过去十八年的人生、所有奋斗、所有仇恨、此刻支撑她活着的信念,都将彻底崩塌,坠入万劫不复的虚无深渊!
“你胡说!!”萧璃声音凄厉如鬼啸,带着毁天灭地的疯狂!不顾左臂钻心剧痛麻痹,猛地挣扎欲起,右手紧握断齿梳如最后武器指向萧珏!“我是母后的女儿!我是大周昭阳公主!你这弑父弑君的畜生!我——”
话音戛然而止!
就在她情绪激动、身体前倾的刹那,一股更强烈的麻痹与冰寒猛地从左臂窜向心口!如同万千冰针瞬间刺入心脏!眼前骤然一黑,身体失控般剧烈痉挛!乌黑的左臂如异物般猛地下坠!
“噗——!”一大口暗红腥甜的鲜血,毫无征兆狂喷而出!血雾弥漫,溅落冰冷榻沿,亦溅上苏衍苍白的脸。
毒气攻心!“孝子笑”剧毒在她心神剧震、气血翻涌下,如点燃引信的炸药,瞬间突破苏衍临时勒腕布条的封锁,疯狂侵蚀心脉!
“呃啊……!”萧璃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闷哼,身体如被抽骨,重重摔回榻上!眼前金星乱冒,视野迅速模糊发黑。剧痛、冰冷、窒息如潮水将她淹没。心脏如被冰冷巨手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左臂彻底失去知觉,那可怕墨色肿胀正肉眼可见地向肘上蔓延!
完了……要死在这里?死在萧珏面前?死在这身份不明、如野狗般的屈辱中?不!不甘心!父皇血书的“逃”字……母后……母后……救我……
绝望如冰冷藤蔓,缠绕住她最后的意识。涣散目光,下意识投向椒房殿的方向。
“殿下!”青芜沉静面容终现裂痕,抱着披帛的身体瞬间绷紧,下意识前踏一步,却被数支淬毒弩箭瞬间锁定!冰冷杀机让她硬生生止步,沉静眼眸深处,翻涌起玉石俱焚的决绝波澜。
墙根下,老耿见萧璃吐血,浑浊独眼瞬间爆出骇人血光!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嗬嗬声,用完好右手死死抠住冰冷地砖,指甲崩裂出血,拼尽最后一丝毒气侵蚀下的力气,试图向软榻爬去!身体却如被无形巨钉钉死原地,只能徒劳抽搐,带出更多污血。
“啧啧啧,”萧珏欣赏着萧璃毒发濒死的惨状与阁楼内绝望,脸上露出极致满足的残忍笑容,如同品尝绝世美味。“看来这‘孝子笑’,还是有点用的。虽然慢了点,但看着高贵的昭阳公主……哦不,前朝余孽,像条蛆虫一样在烂泥里挣扎、腐烂……这滋味,真是美妙绝伦。”他轻轻拍手,仿佛欣赏精彩戏剧。
他踱步榻前,居高临下俯视痛苦痉挛、意识模糊的萧璃,又扫过气若游丝的苏衍。目光最后落在萧璃右手紧握的断齿梳上,眼中闪过一丝刻骨怨毒。他记得这梳子!儿时无数次见母后用它为萧璃梳头,眼神是他从未得到过的温柔!凭什么?!
“拿下!”萧珏声音陡然拔高,如死亡风暴席卷空间!修长手指带着毁灭意志,精准指向气息奄奄的萧璃与昏迷的苏衍!“生死不论!给本宫——碾碎他们!将这前朝余孽和她的奸夫,挫骨扬灰!”
“喏!”傩面卫齐声应喝,声震屋瓦!如地狱丧钟!前排刀手踏前一步,雪亮刀刃扬起,后排弩手冰冷箭簇瞬间锁定榻上两人要害!浓烈杀意如实质浪潮,拍向濒死猎物!
青芜身体如拉满弓弦,蓄势待发!老耿发出绝望嘶吼,残缺身体爆出最后力量猛扑,欲挡射向萧璃的箭矢!
千钧一发,血光将迸——
“住手——!!!”
一个尖利、颤抖、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声,如撕裂乌云的霹雳,猛地从破碎门洞外传来!
声音穿透呼啸风雪与浓烈杀机,清晰炸响在每个人耳畔!
即将落下的刀锋顿住!即将扣发的弩箭停住!一切动作如被按下暂停键!
萧珏脸上残忍笑容瞬间僵住,猛地转头看向门口!
风雪狂卷的门外,昏黄宫灯光晕中,赫然矗立一支威严皇家仪仗!八名玄色劲装、气息沉凝如铁塔的凤仪卫,拱卫中央一顶暖金凤舆!舆帘被一只苍白无血色的手猛地掀开!
皇后!
她甚至未及戴凤冠,只一身素色常服宫装,乌发略显凌乱挽着,脸上是病态苍白与近乎疯狂的焦虑!那双常捻佛珠、平静无波的眼中,此刻布满骇人红血丝,死死盯住阁楼内软榻上濒死的萧璃!掀帘的手因用力而剧烈颤抖,指关节泛出青白。
“母后?!”萧珏失声惊呼,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愕与被突然打断的暴怒!“您怎么……”
皇后根本不等他说完,甚至未看他一眼!目光如被磁石吸住,牢牢锁在萧璃乌黑肿胀的手臂与嘴角刺目血迹上!那双眼中瞬间爆发的,是撕心裂肺的痛楚与一种母兽护崽般不顾一切的疯狂!
“璃儿——!!!”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呼唤从皇后喉咙迸出!她全然不顾仪态,猛地推开欲搀扶的女官,几乎是踉跄着、连滚带爬从凤舆上扑下!
素色宫装下摆沾染泥泞雪水,她浑然不顾!
“娘娘!”秦德海与几个心腹嬷嬷惊呼扑上欲搀。
“滚开!”皇后猛地甩开搀扶的手,声音嘶哑尖锐!她眼中只有她的璃儿!
她跌跌撞撞冲过破碎门洞,冲过剑拔弩张的傩面卫!那些凶神恶煞的傩面卫竟被她身上那股不顾一切的疯狂气势所慑,下意识让开一条通路!
“璃儿!我的璃儿!”皇后扑到软榻前,看着萧璃乌黑肿胀的手臂、嘴角血迹、涣散痛苦的眼神,身体剧烈颤抖如秋风落叶。她伸出那双苍白冰冷、此刻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想触碰萧璃的脸,却又怕弄疼她,悬在半空,指尖颤抖厉害。泪水如决堤洪水,瞬间涌出通红眼眶,大颗大颗砸落在萧璃染血衣襟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弄成这样……母后来晚了……母后来晚了啊……”声音破碎不堪,充满巨大自责与无尽悲痛,那是发自灵魂深处、无法作伪的、属于母亲的绝望哭嚎。
萧璃意识在剧毒冰冷侵蚀下模糊如沉漆黑海底。母后……是母后的声音……母后来了……她费力想睁眼,眼皮却沉重如铅。
她感到冰冷带泪的指尖颤抖拂过脸颊,感到那熟悉又陌生的、属于椒房殿的沉水香气味混合风雪气息将她包裹。
是梦?是死前幻觉?母后……在为她哭?这念头如黑暗中唯一光点,微弱却让她冰冷身体生出一丝酸楚与……荒谬慰藉。
可她真是母后吗?萧珏的话……“孝子笑”的毒……如跗骨之蛆啃噬残存意识。
“母后……”萧璃嘴唇翕动,发出破碎模糊气音,更多血沫溢出嘴角。
“璃儿别怕!别怕!母后在!母后救你!母后一定救你!”皇后听到这微弱呼唤,如注入强心剂。
她猛地擦泪,眼中爆发出近乎偏执的决绝光芒!像是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在宽大衣袖里摸索,动作带着濒临崩溃的急切!
所有人目光聚焦皇后。萧珏脸色阴沉可怕,眼神如淬毒刀子,死死盯着她一举一动。傩面卫刀箭依旧蓄势待发。
终于,皇后摸到了!颤抖的手从袖中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素白无纹的瓷瓶,朴素如民间之物。
她拔掉瓶塞,一股极其清淡、若有若无的草木冷香瞬间飘散,压过阁楼内血腥与沉水香。
“快!快服下!”皇后急切将瓶口凑到萧璃唇边,声音带着哭腔与不容置疑的命令,“这是解药!快吞下去!”
解药?!皇后有“孝子笑”解药?!
这认知如惊雷,再次阁楼内炸开!萧珏瞳孔骤缩!青芜抱披帛的手猛地收紧!连墙根下奄奄一息的老耿都艰难抬起了眼皮!
萧璃涣散意识被“解药”二字刺了一下。费力微张唇。皇后颤抖着将小瓶中液体小心倒入她口中。那液体冰凉,带着浓郁草木苦涩,瞬间滑入喉咙。
就在这喂药瞬间,萧璃模糊视线捕捉到——皇后因急切而微卷的袖口下,露出一小截苍白手腕。手腕内侧,近脉搏处,赫然一道寸许长、刚结痂的暗红伤痕!边缘微肿,形状……竟似被细小梳齿划破?!
梳齿?!断齿梳?!
这发现如冰冷电流,瞬间窜过萧璃昏沉大脑!母后腕上伤……怎么来的?与断齿梳有关?她为何划伤自己?是为取血……配制解药?!
这念头带着巨大冲击力,让她残存意识剧烈震荡!断齿梳……解药……母后腕伤……串联指向心惊可能!难道解药……需母后之血?!
冰凉解药入腹,并无立竿见影的温暖。然而,药液滑入喉咙数息之后,一股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暖流,如黑暗中点燃的第一颗火星,猛地从胃脘升起!带着奇异生机,顽强穿透肆虐的冰冷麻痹与剧痛,迅速扩散!
更惊人变化在左手!那墨色肿胀如鬼爪的手臂,在暖流抵达瞬间,仿佛被无形力量遏制住侵蚀势头!那令人牙酸的细微“滋滋”腐蚀声,竟……停止了!肿胀乌黑依旧,剧痛依旧,但那深入骨髓、欲将血肉筋骨溶解的可怕冰寒与消融感,如同被无形堤坝死死拦住!
有效!解药真有效!
萧璃猛地吸气!如溺水之人浮出水面,几欲捏碎心脏的窒息冰冷感骤然减轻!涣散视野清晰一瞬!她看到皇后近在咫尺的脸——苍白憔悴,布满泪痕,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焦急、心痛与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那眼神……做不了假。
“璃儿?感觉如何?好点没?”皇后急切询问,手指颤抖抚摸萧璃冰冷脸颊,泪水依旧滚落。
“母……后……”萧璃艰难吐出两字,声音嘶哑虚弱,气息却明显平稳些许。巨大疲惫与身体被剧毒解药双重冲击后的虚脱感如潮涌来,残存意识却在疯狂运转。
解药有效!母后救了她!可……解药为何需母后之血?腕上伤痕……断齿梳……这意味什么?还有萧珏所言……“孝子笑”只溶萧氏血脉……解药却需母后血起效……难道……这毒……竟与母后有关?或……母后之血……能克此毒?!
巨大矛盾如旋涡,再次将萧璃卷入。一边是母后此刻真切心痛与拯救,一边是无法解释的毒理伤痕。信任与怀疑如两条毒蛇,在她心头疯狂撕咬。她看着皇后憔悴脸与通红泪眼,担忧不似作伪。可腕上伤,解药来源,椒房殿无处不在的沉水香……如阴冷藤蔓缠绕她刚松懈一丝的心防。
“母后……”萧璃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您怎么……知此毒……怎会有解药?”目光似无意扫过皇后微卷袖口下,那道暗红伤痕。
皇后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一瞬。飞快拉下袖口遮住伤痕,动作仓促。避开萧璃探究目光,垂睫,长睫在眼下投下浓重阴影,遮住眸底翻涌的情绪。沉默片刻,才低声道:“傻孩子,”皇后用沾泪手指,轻梳萧璃汗湿鬓发,动作带着母亲特有的温柔,指尖却冰凉,“母后在宫中这些年,什么阴私毒物没见过?这‘孝子笑’歹毒无比,母后……早年偶然得一点解药,一直小心收着,未想……今日竟用上了。”话语看似合理,却回避解药来源关键,尤其那道伤痕。
她生硬转开话题,语气带着浓浓责备与后怕,“你也是!为何如此莽撞!竟敢……捏碎那珠子!可知多危险!若母后晚来一步……”她说不下去,声音再次哽咽。
萧璃未追问,只虚弱闭眼,长睫在苍白脸上投下浓重阴影。母后的解释……漏洞百出。偶然得解药?需用到自身鲜血的偶然?心中疑云非但未散,反更浓重。那道伤痕,如一根刺,深扎心底。
皇后见女儿闭眼,似睡着(或无力再问),紧绷心弦稍松一丝。轻叹一声,叹息在寂静殿内格外沉重。
她起身,走至一旁紫檀木梳妆台前。台上放一打开的锦盒,内里正是她赐予萧璃的盘龙玉佩与空紫檀木盒。她拿起锦盒,手指摩挲冰冷盒壁,眼神幽暗不明。
她打开锦盒底部暗格夹层——空空如也。那张写着“逃”字的血书,自然早被萧璃取走。
皇后指尖在空荡暗格上停留许久。萧璃……她看到血书了?她……信了?她可知,写下那字的人……并非皇帝?这念头让她心头一阵尖锐刺痛与恐慌。
她猛地合上锦盒,“啪嗒”轻响。不行!绝不能让璃儿知真相!至少……现在不能!她必须守住秘密!为璃儿,也为了……她自己。
皇后走回榻边,看着萧璃沉睡(或昏迷)中紧锁的眉头,眼中充满挣扎痛苦。她再次坐下,从袖中取出一扁平小巧的羊脂玉盒。打开盒盖,内里半盒色泽温润、散发淡淡梅花冷香的白色药膏。这是御用冻疮膏,极其珍贵,对陈年冻疮疤痕有奇效。
她用手指挖一点冰凉药膏,动作极轻柔涂抹在萧璃手背那些冻疮旧痕上。冰凉触感让昏沉的萧璃微微瑟缩。
“璃儿……”皇后一边涂抹,一边低低如自语,声音带着无尽疲惫与深沉难言的痛楚,“你可知……每次见这些冻疮疤,母后的心……如刀割……”指尖带着药膏,在凹凸不平的疤痕上缓缓打圈,温柔如抚易碎琉璃。
“当年……母后未能护你……让你小小年纪去了那苦寒之地……受了那许多罪……”声音哽咽,泪水再次无声滑落,滴在萧璃手背,与冰凉药膏混融。“母后……对不住你……”
“若你……若你是母后腹中所出……”皇后声音陡然变得极轻微,如梦呓,带着巨大无法言喻的遗憾与酸楚,眼神也瞬间飘忽遥远,“若你是母后亲生……母后拼了这条命,也绝不让你受这些苦……绝不让任何人……伤你分毫……”
这句话,如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萧璃昏沉意识中激起滔天巨浪!
若你是我腹中所出?!
母后……她在说什么?!她何意?!
巨大震惊如冰冷潮水,瞬间冲垮萧璃强行维持的昏沉!她猛地睁眼!瞳孔因极致惊骇骤缩!甚至忘却左臂剧痛,难以置信地、死死盯住皇后近在咫尺的脸!
皇后眼神还沉浸在那巨大遗憾与飘忽痛苦中,猝不及防对上萧璃骤然睁开的、充满惊涛骇浪与尖锐质问的眼眸!脸上哀伤瞬间凝固,随即化为死灰般惊恐慌乱!她如当场被捉的窃贼,猛地缩回涂药的手,身体下意识后仰!
“璃……璃儿……你……醒了?”皇后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神躲闪,不敢对视。
“母后……”萧璃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却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字字如重锤砸落,“您方才说……‘若我是您腹中所出’?此乃何意?!”她强撑剧毒侵蚀的虚弱身体,试图坐起,目光如淬毒钩子,牢牢锁住皇后惊恐失措的脸。“儿臣……难道……非您亲生?!”
轰——!
直白质问如惊雷,在椒房殿死寂内殿炸响!空气瞬间凝固!沉水香烟雾停止飘动。
皇后脸色惨白如金纸,身体剧烈颤抖如狂风枯叶。她张口,却发不出声,眼中充满巨大恐惧与被逼悬崖的绝望。她看着萧璃那双燃烧火焰冰霜、充满刻骨怀疑与受伤的眼,看着那乌黑肿胀的手臂……巨大恐慌攫住了她。完了……失言了……被璃儿听去了……
“不……不是的!璃儿听母后解释!”皇后语无伦次,慌乱抓住萧璃未伤的右手,冰凉手指如铁钳,“母后……心痛糊涂了!胡言乱语!你是母后女儿!当然是亲生女儿!”她急切否认,声音尖利,泪水汹涌,试图用眼泪拥抱掩盖真相。
然而,她的慌乱、否认、无法掩饰的惊恐眼神,在萧璃眼中,成了最有力佐证!所有疑点——萧珏指控、“孝子笑”毒理、解药神秘、腕上伤痕、沉水香疑云、父皇血书“逃”字——在这一刻,被这句失言的“若你是我腹中所出”彻底串联,指向那令她灵魂冻结的可怕真相!
她非母后亲生!她体内流的非萧氏血!她是宸妃的孩子……那前朝亡国公主的孩子……一个……不被期待、肮脏的、前朝余孽的……野种?!
这认知带来的毁灭冲击,比“孝子笑”剧毒猛烈万倍!瞬间击碎萧璃苦苦支撑的最后心防!十八年身份认同、对母爱的所有依恋信任、支撑她从断魂崖爬回的信念基石——轰然崩塌!
“啊——!!!”
一声凄厉不似人声的、充满极致痛苦、被欺骗愤怒与灵魂碎裂绝望的尖啸,猛地从萧璃喉咙深处爆发!她如被无形巨锤砸中胸口,身体猛弓起!右手用尽残存力气,狠狠推开皇后紧握的手!
就在她推开皇后的瞬间,右手无意识碰到榻边那柄——断齿梳!
冰冷梳齿,这象征“母爱”与“惩戒”的信物,此刻如烧红烙铁,灼痛指尖!滔天恨意、被欺骗狂怒、摧毁一切的绝望,如失控熔岩,瞬间冲垮所有理智!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萧璃在极致崩溃中,如受伤发狂的野兽,右手猛地抓起冰冷断齿梳!忘却左臂剧痛,忘却身体虚弱,心中只一念——毁掉它!毁掉这虚伪象征!毁掉这荒诞人生!
她握紧梳柄,用尽全力,带着毁天灭地的疯狂,狠狠向榻沿砸去!动作决绝惨烈!
“不要——!”皇后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不顾一切扑上欲阻!
晚了!
“咔嚓——!!!”
一声清脆刺耳的断裂声,伴随梳齿崩飞的细碎声响,在死寂椒房殿内骤然炸响!
那柄伴随萧璃十八年、象征皇后“母爱”与“管教”的断齿梳,在萧璃灌注全部绝望狂怒的一击之下,应声而断!
坚硬紫檀木梳柄,自中断裂!断茬如狰狞犬牙!几根梳齿被巨力崩断,飞溅而出,其中一根最尖锐断齿,如淬毒暗器,在皇后扑上阻止瞬间——
“嗤啦——!”
极其轻微一声裂帛声!
那尖锐断齿,狠狠划过皇后因急切伸出、挡在梳子与榻沿间的右手小臂内侧!锋利断齿边缘瞬间割开细腻皮肤!
一道寸许长、细窄却极深的血口,赫然出现!
殷红鲜血,如断线红宝石珠串,瞬间涌出!滚烫的、带着生命气息的鲜血,滴滴答答,落在萧璃乌黑肿胀的左臂上,落在她染血衣襟上,也落在……那断裂的梳柄之上!
时间仿佛凝固。
萧璃保持砸断梳子的姿势,身体因剧喘与毒伤痛苦颤抖,眼神空洞望着断裂梳柄,望着母后臂上那道刺目、新鲜流淌的血口……以及……那滚落断裂梳柄旁、从梳柄中空断口处滚出的——一枚龙眼大小、通体浑圆、色泽温润、散发柔和碧绿光泽的……丹药?!
梳柄藏丹?!
解药?!
萧璃瞳孔因极致震惊骤然放大!她看着那碧绿丹药,看着母后臂上涌出的鲜血,再想起自己服解药时那股奇异暖流……一个更惊悚、更无法置信的念头,如闪电劈开混乱脑海!
难道……那“机缘巧合”得来的解药……其药引……竟是母后之血?!
这认知带来的冲击,让她脑中空白,灵魂仿佛冻结!
皇后也被这突来变故惊呆。她捂流血手臂,看着断裂梳柄与滚落丹药,脸上血色尽失,眼中充满巨大惊骇与秘密被彻底曝露的恐慌!她猛地抬头看向萧璃——
四目相对。
萧璃眼中是崩塌后的死寂、极致震惊、无法理解的混乱与被鲜血浸透的冰冷质问。
皇后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恐惧、无法掩饰的狼狈、被看穿的绝望与一种……玉石俱焚般的疯狂。
断裂梳柄躺在染血锦褥上,碧绿丹药散发柔和却诡异光泽。滚烫鲜血顺皇后苍白手臂蜿蜒流下,滴落,在寂静内殿发出“嗒……嗒……”轻响,如同丧钟余韵。
笼外的凰鸟,终以最惨烈方式,撞断了第一根象征“母爱”与“归属”的囚笼金枝。而笼外的真相,却比囚笼本身,更加冰冷彻骨,鲜血淋漓。沉水香的暖雾氤氲升腾,裹着血腥与药味,将椒房殿内这惊心动魄的母女对峙,定格成一幅令人窒息的绝望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