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裂珠江山

>风雪在归云楼紧闭的窗棂外呜咽,阁楼内却死寂得能听见灰尘沉降的沙沙声。

>青芜怀中那卷猩红披帛,冰冷缠绕着父皇绝望的"逃"字血书与老耿呕出的暗紫色毒血。

>萧璃捏碎裂玉珠的瞬间,珠内爆出的金光密旨撕裂帝京阴云——"诛杀太子萧珏,立昭阳公主萧璃为帝"。

>墨色毒液却如跗骨之蛆侵蚀她的左臂,苏衍以唇吸毒的呓语泄露"承影司复国"的惊天秘密。

>当太子萧珏踏碎楼门时,他阴鸷的目光扫过空中未散的金字,嘴角勾起浸透毒汁的冷笑:"人赃俱获,碾碎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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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在归云楼紧闭的窗棂外呜咽,声音被厚重的木料阻隔,变得沉闷而悠长,如同某种巨大生灵濒死的喘息。阁楼内却死寂得能听见灰尘沉降的沙沙声,那是时间被绝望冻结后留下的唯一声响。琉璃风灯的火苗在满地狼藉的卷宗碎片和扬起的尘埃中摇曳不定,昏黄的光晕将青芜抱着染血披帛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拉成一道沉默而沉重的剪影。她怀中那卷猩红披帛,冰冷地缠绕着父皇以指为笔、蘸血为墨写下的那个绝望的“逃”字,又浸染了老耿呕出的、带着脏腑碎片的暗紫色毒血,沉甸甸地压着,触手黏腻阴寒,如同一条蛰伏的、浸透了不祥的血蟒。

老耿瘫软在冰冷的墙根下,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风箱般嘶哑的杂音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暗紫色的毒血不断从他嘴角溢出,蜿蜒而下,染红了他花白的胡须和胸前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棉袄。那只残缺的左手无力地摊开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断指处的伤口在剧毒侵蚀下呈现出一种不祥的墨蓝色,每一次细微的痉挛都牵扯着刻骨的剧痛,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他浑浊的独眼死死瞪着那面吞噬了苏衍和昏迷萧璃的墙壁,眼神里交织着惊骇、不甘、刻骨的愤怒,以及被彻底玩弄于股掌的绝望。喉咙深处滚动着压抑的、如同濒死困兽般的嗬嗬声,却连一句完整的话也挤不出来。

青芜抱着披帛,沉静的目光如同寒潭之水,扫过老耿惨烈的状况,又落回怀中那片冰冷的猩红。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指尖深深陷入染着毒血的丝绸之中。阁楼内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混合气息——浓重的血腥、飞扬的尘埃、苦涩的药味,还有那股挥之不去的、带着竹叶微涩的奇异甜香……那是苏衍扇骨中飘散的迷香残毒。这香气如同无形的蛛网,粘稠地包裹着绝望的空气,也麻痹着紧绷的神经。

就在这时——

“唔……呃啊!”

一声压抑着巨大痛苦的呻吟,带着撕裂般的破碎感,如同从地狱深处挣脱的恶鬼嘶嚎,猛地从暗道入口的方向传来!不再是之前的微弱气音,而是充满了濒死挣扎的凄厉与惨绝!

老耿的独眼骤然爆发出骇人的血光!他用那只完好的右手死死抠住冰冷的地砖,指甲瞬间崩裂,渗出鲜血,拼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气力,拼命想要向暗道的方向爬去。然而,他的身体却像被无形的巨钉狠狠钉在原地,剧毒已侵蚀了四肢百骸,只能徒劳地在地上抽搐、扭动,带出更多污浊的暗紫色血沫。

青芜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疾风,瞬间便扑到那面看似普通、实则暗藏杀机的墙壁前!她的动作快得超越视觉的捕捉,指尖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精准与决绝,在几处极其隐蔽、与繁复雕花融为一体的凸起上飞速拂过、按压!她的呼吸依旧平稳得可怕,唯有那双沉静如千年古井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却足以搅动深潭的波澜。

“咔哒……嘎吱嘎吱……”

一阵比之前更加滞涩、仿佛锈蚀了千百年的沉重机括转动声,艰涩无比地响起!墙壁如同不堪重负的老人,发出痛苦的呻吟,艰难地向内滑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霎时间,一股更浓烈、更腐朽的陈年墨香和苦涩药味,混合着新鲜刺鼻的血腥气,如同开启了沉埋千年的墓穴,汹涌澎湃地冲了出来!

暗道深邃的黑暗中,苏衍抱着萧璃的身影踉跄而出!他素来从容温雅的脸上此刻毫无血色,额角青筋如同盘踞的毒蛇般暴起,布满了豆大的冷汗,急促的呼吸如同破旧风箱在胸腔里疯狂拉扯。他怀中的萧璃双眼紧闭,眉头痛苦地绞在一起,身体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活鱼般剧烈地弹动、抽搐着!每一次痉挛都伴随着从喉咙深处挤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声和压抑不住的、如同幼兽濒死的痛苦呜咽。她的左手死死攥着胸口的衣襟,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骇人的青白色,仿佛要将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胸腔里硬生生抠出来!透过撕裂的衣襟缝隙,隐约可见她贴身佩戴的那枚裂玉珠,正散发出一种妖异的不正常高热红光,隔着布料都几乎要将她娇嫩的肌肤灼伤!那红光跳跃着,如同恶魔的心脏在搏动。

“她……毒发了……快……”苏衍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粗粝的砂纸在摩擦,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他抱着萧璃,脚步虚浮地挪向阁楼里唯一还算完好的矮榻,每一步都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连同怀中的人一起栽倒。他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雨过天青色锦袍,沾染了大片深色的湿痕,早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伤口渗出的血水。

青芜立刻上前,动作迅捷如电,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感,无声地协助苏衍将萧璃小心地安置在冰冷的矮榻上。她的目光如同最警惕的鹰隼,始终未曾放松对暗道的入口和阁楼四周每一个阴影角落的扫视,防备着可能接踵而至的危险。

萧璃躺在冰冷的榻上,身体依旧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声更加急促、痛苦,如同被无形的绳索紧紧勒住了脖颈。她的右手无意识地抬起,在虚空中摸索着,带着一种溺水者寻求浮木般的绝望,最终死死抓住了腰间悬挂的那柄冰冷、断齿的木梳!梳齿深深陷入她柔嫩的掌心皮肉,带来尖锐的刺痛感。这熟悉的、带着惩戒意味的冰冷触感,这属于“母后”的“信物”,仿佛成了她此刻在无边痛苦与黑暗中唯一的锚点。她紧闭的眼睫剧烈颤抖着,额头上冷汗涔涔,汇聚成细流滑落鬓角。

苏衍喘息稍定,甚至来不及抹去额角的冷汗,立刻俯身查看萧璃的状况。他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精准地搭上她纤细的腕脉。只一瞬间,他的眉头便如同被铁锁锁死,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好霸道的毒性……”他低语,声音凝重如山,“心神激荡,引动了珠内潜藏之物?”他的目光锐利如刀,飞速扫过萧璃紧握裂玉珠(隔着衣物)的左手位置,那妖异的红光依旧透过布料隐隐透出,又看向她右手死死攥着的、象征着过往无数痛苦与“母爱”的断齿梳,眼神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惊疑、沉重,甚至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

“呃——!”榻上的萧璃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涣散,失去了所有焦距,布满了蛛网般狰狞的血丝。那眼神里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清醒与理智,只剩下纯粹的、被剧痛彻底主宰的疯狂兽性!她像是感觉不到外界的一切,喉咙里骤然爆发出非人的、撕裂般的嘶吼!紧握着裂玉珠的左手,被一股狂暴的、完全失控的内力瞬间充斥,手臂上的细小经脉如同虬龙般凸起、贲张、扭曲!她不再满足于紧握,那股源自灵魂深处、被剧痛和混乱点燃的毁灭欲,驱使着她要将这带来灼痛和灵魂撕裂的源头彻底捏碎、化为齑粉!

“殿下!住手!”苏衍瞳孔骤缩,厉喝声如同炸雷!他猛地伸手,五指箕张,带着凌厉的风声,欲图阻止这玉石俱焚的疯狂!

“砰——!!!”

一声沉闷得如同巨锤狠狠砸碎万载冰河的恐怖巨响,在死寂的阁楼中轰然炸开!音波激荡,震得琉璃灯罩嗡嗡作响,灰尘簌簌落下。

鸽卵大小、晶莹剔透的裂玉珠,在萧璃灌注了全部痛苦、愤怒与混乱内力的掌心,被硬生生捏爆!

玉珠瞬间化为漫天齑粉!无数细小的、闪烁着诡异妖红光芒的玉屑,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毒蜂群,混合着一种粘稠如墨、散发着刺鼻腥甜气息的诡异液体,向着四面八方疯狂激射!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嗤嗤嗤——!”

尖锐的破空声密集响起!那些闪烁着红光的玉屑如同淬了剧毒的钢针,深深嵌入萧璃左手掌心的皮肉之中,瞬间割裂出无数细小的、纵横交错的血口!温热的鲜血混合着墨色的诡异液体,汩汩涌出!钻心的剧痛让她眼前骤然一黑,身体如同被重锤击中般猛地向上弓起!

然而,那墨色的粘稠液体才更加致命!它们仿佛拥有着邪恶的生命,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和刺骨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寒,疯狂地顺着那些细小的伤口,如同万千贪婪的毒虫,向着她的血肉深处钻去!所过之处,皮肉迅速呈现出一种不祥的、如同死尸般的乌黑色泽,并伴随着令人牙酸的细微“滋滋”声,仿佛血肉正在被无形的力量缓慢溶解、吞噬!

那墨色的毒液如同万千淬了剧毒的冰针在穿刺她的骨髓,每一根针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灼烧般的痛感,从指尖一直蔓延到肩胛;又似无数由寒冰凝结而成的毒蛇在疯狂啃噬她的血肉,这些毒蛇吐着冰寒的信子,用尖锐的毒牙撕扯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将致命的毒液注入她的血管。这冰火交织的双重酷刑疯狂冲击着她每一寸脆弱的神经末梢,让她的感官几乎彻底崩溃,灵魂都在痛苦中尖啸,更无暇去震撼或思考那即将撕裂她整个世界的真相!她感觉自己的左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知觉,那可怕的乌黑肿胀如同瘟疫般迅速向手肘蔓延,所过之处血肉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皮肤下仿佛有千万只嗜血的蚂蚁在啃噬,肌肉纤维一根根断裂,骨骼甚至发出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

“啊——!”萧璃发出一声凄厉到完全变调的惨嚎,整个左手连同小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乌黑、肿胀,皮肤紧绷得发亮,似乎下一刻就要爆裂开来!剧烈的腐蚀痛感和深入骨髓的冰寒交织撕扯,几乎要将她残存的那一丝理智彻底撕碎、湮灭!

就在这毁珠的瞬间,异变再生!

一道璀璨夺目、仿佛凝聚了九天烈阳全部光辉的纯粹金光,自那碎裂珠核的中心轰然爆发!那光芒纯粹得如同宇宙初开的第一缕光,炽烈得仿佛能焚尽世间一切污秽阴霾,更带着一种至高无上、不容亵渎的帝王威严!刹那间,便将阁楼内昏黄的灯火与弥漫的绝望阴霾彻底驱散、涤荡一空!无数细碎的金芒在飞舞的妖红玉屑和墨色毒液中急速凝聚、盘旋,恍若有一只无形的、属于九五之尊的巨手,正在这方寸虚空中挥毫泼墨,每一笔都蕴含着改天换地的磅礴伟力与凛然天意!

金光如椽巨笔,悍然书写:

诛珏立璃!

四个龙飞凤舞、力透九霄、由纯粹金光凝聚而成的鎏金大字,如同四柄刚刚出鞘、锋芒毕露的帝王之剑,悍然悬停在昏暗的阁楼半空!每一道笔画都如同燃烧着的金色烈焰,散发着令灵魂战栗、让奸佞胆寒的煌煌天威与无上威压,仿佛要将这方寸之地彻底镇压!那光芒之盛,之烈,甚至穿透了归云楼厚重的墙壁与漫天风雪,在帝京沉寂的夜空中,投下一道转瞬即逝、却足以惊动九重宫阙的金色光柱!

传位密旨!先帝萧稷留下的,真正的、被鲜血与阴谋掩埋了整整三年的传位诏书!这足以颠覆乾坤、搅动九州风云的惊天真相,此刻,终于以最惨烈、最震撼的方式,重见天日!

空气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蕴含无上帝威的金光彻底冻结!时间也为之凝滞!璀璨的金芒,冰冷地映照着萧璃因剧毒侵蚀而扭曲惨白、布满痛苦汗珠的脸庞;映照着苏衍眼中难以掩饰的、如同深海漩涡般的震惊与前所未有的凝重;映照着青芜沉静面容下瞬间绷紧的、如同拉满弓弦的每一根神经;更映照着墙根下老耿那浑浊独眼中骤然迸发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混合着滔天恨意与终于得见曙光的狂喜——那是一个蛰伏多年、忍辱负重的复仇者,终于窥见仇敌末路的癫狂!他浑身剧烈颤抖,枯槁的胸膛剧烈起伏,想要嘶吼出声,却只能从喉咙里挤出破风箱般嗬嗬的漏气声。

诛杀太子萧珏,立昭阳公主萧璃为帝!

这石破天惊、足以颠覆乾坤的真相,以最惨烈、最无可辩驳的方式,撕裂了帝京上空笼罩了十八年的重重阴云与谎言,如同九天惊雷般,昭告于这方寸绝地!十八年来被刻意掩埋、扭曲的血脉身世之谜,三年前那场血流漂杵的宫变真相,此刻都在这道煌煌帝旨的金光面前,无所遁形!

然而萧璃此刻却深陷于左手传来的地狱酷刑之中!那墨色毒液带来的腐蚀剧痛和冰寒麻痹,如同万千淬了剧毒的冰针在反复穿刺她的骨髓,每一根针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灼烧般的痛感,从指尖一直蔓延到肩胛;又似无数寒冰凝结的毒蛇在疯狂啃噬她的血肉,这些毒蛇吐着冰寒的信子,用尖锐的毒牙撕扯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将致命的毒液注入她的血管。这冰火交织的双重折磨疯狂冲击着她每一寸脆弱的神经末梢,让她的感官几乎彻底崩溃,灵魂都在痛苦的深渊中沉沦,更无暇去震撼或思考这金光照耀下足以将她过往人生彻底粉碎的惊天秘闻!她感觉自己的左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知觉,那可怕的乌黑肿胀如同瘟疫般迅速向手肘蔓延,所过之处血肉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皮肤下仿佛有千万只嗜血的蚂蚁在啃噬,肌肉纤维一根根断裂,骨骼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这痛苦,几乎淹没了那金光带来的、足以颠覆一切认知的冲击。

“是‘孝子笑’!”苏衍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他死死盯着萧璃那只乌黑肿胀、正不断渗出墨色污血的左手,那污血滴落在地板上,发出“滋滋”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腐蚀声,腾起一缕缕带着腥臭焦糊味的刺鼻白烟。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怒,这惊怒的深处,还夹杂着某种源自古老记忆的、深沉的恐惧。“专溶萧氏血脉的奇毒!遇血脉则蚀骨融筋,歹毒无比!珠内……珠内怎会藏有此等阴损绝户之物?!”他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带着齿间摩擦的寒意。手上的动作更快!他猛地撕下自己另一截还算干净的衣袖布条,那布条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动作近乎粗暴地、死死勒紧萧璃左手手腕上方三寸处——尺泽穴!试图最大限度地阻止毒血向心脉上行!那布条瞬间被墨色污血浸透,发出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声,布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碳化、崩解!

没有丝毫犹豫!苏衍猛地俯下身,在萧璃惊愕、痛苦又带着一丝本能抗拒与迷茫的目光中,他的嘴唇直接覆上她掌心最深、毒液最集中、正不断涌出墨色污血的一道狰狞翻卷的伤口!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却又带着一种千锤百炼般的精准,仿佛早已在脑海中演练过千百遍这饮鸩止渴的瞬间。

“唔……!”萧璃痛得浑身剧颤,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下意识想抽回那如同被烙铁灼烧又似被寒冰冻裂的手,却被苏衍那只骨节分明、此刻却蕴含着巨大力量的手死死按住手腕,动弹不得!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温热的唇瓣紧贴着自己冰冷剧痛的伤口,每一次吸吮都带来钻心的、撕裂般的疼痛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羞耻与惊惧的异样触感,那触感既像是被地狱之火灼烧,又像是被九幽寒冰的针狠狠刺穿。

苏衍用力吸吮!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和狠厉!一股股混合着刺鼻腥甜毒液、萧璃温热血浆以及碎裂玉屑粉末的污秽液体,被他强行吸出,猛地扭头狠狠吐在地上!每一口都带着令人胆寒的“嗤嗤”声,那污血落地的瞬间就将木质地板腐蚀出一个焦黑冒泡、深达寸许的恐怖坑洞!

“滋滋滋——!”

那污血落地,竟如同最烈的王水般瞬间腐蚀了木质地板,腾起一小股带着恶臭的白烟,留下一个边缘还在不断扩散、仿佛有生命般蠕动的焦黑凹坑!那腐蚀速度之快,毒性之烈,简直匪夷所思!空气中弥漫开皮肉烧焦般的可怕气味。

苏衍毫不停歇,额角的冷汗汇聚成溪流,沿着他紧绷如石刻的下颌线滴落,在地上积成一汪小小的水洼。他再次猛地覆上伤口,用力吸吮!再吐出!再吸吮!他的动作快而精准,每一次低头都精准地对准毒液汇聚的核心。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如同负重的老牛,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的哮鸣,却始终不肯停下这无异于自杀的救援,每一次低头都像是与狰狞的死神擦肩而过,将致命的毒液引入己身。

然而“孝子笑”的毒性猛烈霸道得超乎想象!那墨色的毒液如同最贪婪的跗骨之蛆,顺着苏衍的唇舌、口腔黏膜的细微破损,疯狂地侵入他的血脉!每一次吸吮,都像是在饮鸩止渴,将死亡一点点引入自己的五脏六腑!他的口腔内壁已经开始大片溃烂,舌头上迅速布满了黑色的、如同**葡萄般的血泡,腥甜与铁锈味充斥着他的感官。

“呃!”仅仅几次之后,苏衍猛地浑身一震!一股肉眼可见的墨色如同滴入清水的浓墨,迅速从他的嘴唇向四周蔓延开去,爬上他的脸颊!他的眼神瞬间开始涣散,瞳孔不受控制地扩大,呼吸变得异常急促而困难,仿佛喉咙被一只无形的、冰冷的大手死死扼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拉风箱般嘶哑绝望的哮鸣!额头上暴起的青筋也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暗沉墨色,如同被墨汁浸染的蛛网,在他惨白的皮肤下狰狞蠕动。

但他依旧没有停下!仿佛感觉不到自身正以惊人速度恶化的状况,感觉不到那蚀骨融筋的剧痛正沿着血脉向心脉侵蚀,他死死按住萧璃的手腕,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再次低下头,更加用力地吸吮!仿佛要将她体内致命的剧毒尽数吸出,哪怕代价是自己的生命!他的动作已经带上了濒死的疯狂与不顾一切,每一次低头都像是耗尽生命力的最后一次,却又凭借着某种不可思议的意志力奇迹般地再次抬起!他的背部肌肉紧绷如满月的强弓,整个人都在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汗水浸透了内衫。

他那双深不见底、惯常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桃花眼中,此刻除了被剧毒侵蚀的痛苦扭曲,还闪烁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对萧璃身上流淌的所谓“血脉”的狂热执着,以及一丝隐秘的、连他自己或许都未曾完全明晰的守护欲。他仿佛在透过她苍白痛苦的脸庞,看到某个更深远的、与他“复国大业”息息相关的图景。这不仅仅是为了冰冷的目的,此刻更像是某种宿命的牵引,一种刻入骨髓的责任,让他不惜燃尽性命,也要将她从死亡的悬崖边缘拉回。

“苏……苏衍!停下!”萧璃看着他那迅速被墨色侵蚀、变得如同恶鬼般狰狞可怖的脸颊,感受着他按住自己手腕的那只冰冷而剧烈颤抖的手,心中翻涌起极其复杂混乱的情绪——有对那墨色毒液蚀骨融筋的深入骨髓的恐惧,有对他如此不顾性命、近乎自戕般行为的巨大惊愕与不解,有一丝荒谬的、混杂着本能感激的尖锐刺痛,但更深沉、更尖锐、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心脏的,是巨大的不安和疑虑!他为何如此?为了什么?他们之间明明应该是势不两立、你死我活的仇敌!这个冰冷而尖锐的疑问,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刺入她混乱的意识深处。

“承影司……复……复……”苏衍的意识在剧毒猛烈侵蚀下迅速模糊、溃散,如同沙□□塌。吸吮的动作变得无力而混乱,更多的污血顺着他乌黑的嘴角溢出,滴落在萧璃早已被血污浸透的衣襟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他猛地抬起头,嘴唇已完全乌黑发紫,脸颊上的墨色蔓延到了眼角,眼神涣散迷离,如同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翳,仿佛陷入了一个深不见底、充满血腥与烽烟的噩梦漩涡。他破碎的呓语断断续续地挤出喉咙,带着深沉的痛苦和无意识的挣扎:“……钥匙……血脉……复国……大业……不……不能……停下……呃啊……”

“复国”二字,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毁灭性的力量,狠狠扎进萧璃混乱而剧痛的脑海!承影司!又是承影司!苏衍昏迷前这混乱却无比清晰的呓语,如同无边黑暗中骤然亮起的幽幽鬼火,无比清晰地映照出他与前朝余孽那千丝万缕、无法分割的紧密联系!他如此不顾性命、甘愿承受蚀骨之痛地救她,是为了她身上的“钥匙”?为了她所谓的“前朝血脉”?为了那虚无缥缈却足以燃尽山河的“复国大业”?这个冰冷彻骨的认知,让她的胃部一阵翻江倒海般的绞痛,仿佛吞下了整块寒冰。

一股比“孝子笑”毒液更刺骨、更令人绝望的寒意,瞬间从萧璃的脊椎窜上头顶,几乎冻结了她的心脏和奔流的血液!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那只依旧乌黑肿胀、剧痛钻心,但似乎……似乎并未像苏衍描述那样“蚀骨融筋”、彻底溶解废掉的左手。毒液在侵蚀,在破坏,带来可怕的痛苦和麻痹,肌肉在坏死,皮肤在溃烂……但她的骨头和深层的筋脉……似乎还在顽强地抵抗着,并未如冰雪般消融!这个细微到几乎被忽略的发现,在无边的剧痛和刺骨的寒意中,如同投入滚烫油锅的一滴冷水,瞬间引爆了她内心深处最偏执、最疯狂、最不愿面对现实的自我说服与挣扎!

她的右手,那只紧紧攥着冰冷断齿梳、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轻响的右手,几乎要将那坚硬的木梳柄生生捏碎!梳齿更深地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几乎让她感到一丝“清醒”的痛感,这痛感奇异地成了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感”,一种将她与过往“昭阳公主”身份强行捆绑的证明。她死死地盯着自己乌黑但“尚存”的左手,眼神里充满了扭曲的、近乎狂热的偏执与自我催眠的光芒。

“分量……一定是分量不够!”一个尖锐的声音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尖啸,压过了所有试图冒头的、关于身世的可怕理性疑虑,“裂玉珠碎了,毒液被分散了!对,一定是这样!分散了!毒性不足以彻底溶解!”她拼尽全力,用这个脆弱的念头死死堵住那个从裂玉珠灼伤皇后指尖就开始在她心底滋生、却被她强行压下的恐惧深渊。她更愿意相信,是苏衍对这失传奇毒的判断有误!这个念头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给了她一丝喘息的空间,一个逃避的借口。

“或者……或者是我在北境!”她混乱的思绪如同溺水者,拼命抓住另一根浮木,“常年服用各种解毒丹药!漠北的瘴毒、蛮族的蛊毒……我的身体……我的身体早就被淬炼得百毒不侵了!对!一定是我的体质特殊!母后……母后她……”

她不敢去想“母后”后面的话,那个名字和称呼此刻带来的不再是温暖,而是锥心刺骨、足以将她灵魂撕裂的恐慌。她必须,也一定是母后的女儿!这个认知是她十八年生命赖以存在的基石,是她从断魂崖底爬回来、支撑她走到现在的力量之一!如果这个基石崩塌……她不敢想象那会是何等万劫不复的深渊。这偏执的、摇摇欲坠的信念成了她对抗剧毒和那更可怕真相的唯一武器,哪怕它正被名为“现实”的巨锤狠狠砸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将断齿梳攥得更紧,指节惨白,仿佛要将这冰冷的、象征着过往无数“母爱”惩戒的信物,生生烙进自己的骨血里,证明着什么,抓住什么。

就在苏衍彻底失去最后一丝意识,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般软软向前栽倒,重重压在萧璃受伤的左臂上,引发她另一声痛苦闷哼的刹那——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如同山崩地裂般的恐怖巨响,猛地从归云楼紧闭的大门处爆发!整座古老的木楼都为之剧烈震颤,屋顶的灰尘、瓦砾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场灰色的雨!

厚重的、外层包着坚硬铁皮的大门,如同纸糊般被一股狂暴到极致的巨力从外面硬生生撞得粉碎!巨大的门板碎片混合着断裂的门栓、扭曲的铰链,如同被床弩射出的炮弹般向内激射,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狂风裹挟着刺骨的杀意、冰寒的雪沫和跳动的、来自外面火把的橘红火光,如同决堤的灭世洪水,狂猛地涌入这弥漫着血腥、毒气、未散帝威金光和垂死者气息的阁楼!那冲击力之强,甚至让整座归云楼的梁柱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数十名身着漆黑如墨、泛着冷硬皮光的紧身皮甲,脸上覆盖着青面獠牙、额角刻着狰狞“傩”字鬼面的武士,如同从九幽地狱最深处爬出的索命恶鬼,踏着飞溅的木屑和呼啸的风雪,杀气腾腾地涌了进来!他们动作迅捷如电,配合默契得如同一个整体,瞬间以完美的战斗队形无声散开,寒光闪闪的狭长腰刀、机括上弦的淬毒弩箭,如同毒蛇探出的致命獠牙,精准而冰冷地封锁了窗户、楼梯口以及唯一的、此刻已化为废墟的出口!浓烈到几乎实质化、令人窒息的杀意,混合着他们身上铁血与硝烟的冰冷气息,瞬间将阁楼内原本压抑绝望的空气彻底点燃、煮沸!死亡的气息浓稠得如同实质。

东宫傩面卫!太子萧珏麾下最神秘、最精锐、最冷酷无情的杀戮机器!此刻,倾巢而出!

为首一人,身形挺拔如雪中青松,并未佩戴那狰狞的傩鬼面具。他身着一尘不染、象征着储君身份的明黄色常服,外罩一件玄色大氅,边缘以暗金丝线绣着盘绕的螭龙纹,在跳动的火光下隐隐流动。他踏着满地狼藉的卷宗、破碎的门板和飞扬的尘埃,一步步走进这修罗场般的阁楼。步伐从容而优雅,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皇家威仪,仿佛踏着的不是废墟与血污,而是御花园里织金的锦毯。然而,他脸上那阴鸷如同毒蛇般冰冷粘稠的眼神,以及嘴角勾起的那抹浸透了世间最阴毒汁液与扭曲快意的、极致森然的冷笑,却将这表面的优雅衬托得无比诡谲可怖。

太子萧珏!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刮骨钢刀,先是精准地扫过空中那尚未完全消散、依旧散发着煌煌帝威与无上压迫感的“诛珏立璃”四个金光大字。嘴角那抹冷笑的弧度骤然加深,扭曲成一个令人心胆俱寒的弧度,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病态欣赏和足以焚毁理智的滔天愤怒。他那双原本就阴鸷深沉的眼睛,此刻因极致的愤怒而充血赤红,如同浸泡在血海之中,眼底深处,除了被愚弄、被背叛的狂怒,更有一种被触犯了绝对逆鳞的、属于上位者的暴戾凶残。他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昭示着他并非正统的金光密旨彻底撕裂了温文尔雅的伪装,露出了内里最残忍、最嗜血、最不容忤逆的真面目。然后,他的视线缓缓移动,带着主宰生死的漠然,落在软榻上剧毒缠身、左手乌黑肿胀如同鬼爪、脸色惨白如纸却眼神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的萧璃身上;落在她身边昏迷不醒、嘴唇乌黑发紫、气息奄奄的苏衍身上;最后,如同施舍般,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扫过墙根下毒发呕血、目眦尽裂却连挣扎都做不到、如同破布般瘫软的老耿,以及抱着染血披帛、如同守护幼崽的孤狼般挡在萧璃榻前、眼神沉静如水却充满决绝戒备的青芜身上。

“呵……”一声轻慢的、带着无尽嘲弄和冰冷刺骨杀机的轻笑,从萧珏的喉咙里溢出,清晰地回荡在死寂得只剩下火把燃烧噼啪声和垂死者喘息声的阁楼里。“好,真是好极了。”他缓缓地、一下一下地拍了几下手掌,清脆而单调的掌声在压抑得令人窒息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突兀,如同丧钟的预鸣。

“人赃俱获,铁证如山。”萧珏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掌控乾坤、生杀予夺的绝对威压,每一个字都像淬了万年寒冰的钉子,狠狠钉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和心脏。“‘沈夫人’,”他玩味地吐出这个化名,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在萧璃惨白的脸上舔舐,“还有这位……‘忠肝义胆’的苏阁主……”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充满了猫戏老鼠般的残忍快意,目光在萧璃和苏衍之间流转,如同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玩物,“你们二位……可真是给了本宫一个……天大的‘惊喜’啊!”

他踱前一步,镶嵌着明珠的华贵靴子,随意地踩在一本散落的、沾着血污的卷宗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如同碾碎了什么微不足道的东西。他微微俯身,近距离地审视着空中残留的、光芒渐弱的金光字迹,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病态的、扭曲的欣赏表情。“啧啧,这‘诛珏立璃’的金光诏书……演得可真像那么回事。逼真,太逼真了。”他抬起眼,目光如同淬毒的针,意有所指地扫过萧璃那只乌黑肿胀的鬼爪和苏衍墨色蔓延、昏迷不醒的脸。“为了这出欺君罔上、动摇国本的戏码,你们费了不少心思吧?连‘孝子笑’这种失传已久的玩意儿都煞费苦心地弄来了?真是……用心良苦啊。”

萧珏缓缓直起身,脸上的那一丝病态欣赏瞬间被极致的阴冷和暴戾取代,如同阳光被瞬间吞噬,只剩下无边寒夜。他缓缓抬起右手,那修长、保养得宜、如同玉雕般的手指,此刻却如同执掌生死簿的判官之笔,带着不容置疑、毁灭一切的意志,精准地、缓慢地指向软榻上气息奄奄却眼神倔强如火的萧璃,以及她身边昏迷不醒、同样命悬一线的苏衍。

“拿下!”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原上骤然刮起的、裹挟着死亡冰粒的恐怖风暴,席卷整个空间,震得人心胆俱裂!“生死不论!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他嘴角的冷笑扭曲到极致,如同地狱恶鬼的狞笑,一字一顿,吐出最后的、充满碾压力道的命令:

“给本宫……碾碎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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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归
连载中鱼十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