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会议室，我抽了抽鼻子，就闻到了熟悉的，甜腻的气息：“是悲悯的点心！”
杀戮嗤笑一声，转身就往反方向走：“圣母又爱心大发了。”
我拽住他的袖子：“你不吃吗？”
他甩开我的手，猩红的眼睛里写满嫌弃：“那家伙的点心全是糖和眼泪做的，恶心。”
我撇撇嘴，看着他大步离开，然后兴冲冲地朝休息室跑去。
推开门时，悲悯正坐在窗边的茶桌前，手里捧着一本诗集，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他今天的外表是个古典美人——乌黑的长发用银簪松松挽起，素白的衣裙上绣着暗纹莲花，手腕上缠着一串佛珠，指尖却涂着鲜红的蔻丹。听见动静，他抬起头，眼眶还泛着红，像是刚哭过一场。
“啊，吞噬。”他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你回来了。”
我凑过去，发现桌上摆满了精致的点心：樱花形状的和果子、淋着蜂蜜的松饼、撒了金箔的巧克力……还有一壶冒着热气的花茶。
“你又在看什么哭？”我抓起盘子直接把点心全部倒进嘴里。
悲悯叹了口气，指尖轻轻抚过诗集的页面：“《荒原》……‘我听见钥匙在门里转动了一次，就一次’……多么孤独啊。”他的眼眶又湿润了，“人类总是如此孤独。”
我嚼着点心，含糊不清地问：“那你为什么不帮他们？”
悲悯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个凄美的微笑：“我帮不了。”
“为什么？”
“因为我是悲悯，不是救赎。”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我的存在……就是为了见证他们的痛苦，并为之流泪。”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拿起一块曲奇。悲悯托着腮看我，眼神温柔得像在看一只贪吃的野猫。
“你身上有血的味道。”他突然说。
我舔了舔嘴角的饼干渣：“嗯……我路上可能吃过人吧……”
悲悯的睫毛颤了颤，一滴泪滑落，掉进茶杯里，他双手合十，抵在胸前。
“可怜的人……”他轻声说，“一定很疼吧？”
我歪头想了想：“其实还行，我咬得挺快的。”
悲悯又哭了。这次是两行清泪，顺着他瓷白的脸颊滑下，落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水痕。
“你哭什么？”我有点莫名其妙。
他摇摇头，用袖子拭泪：“我只是……悲悯。”
我耸耸肩，继续吃点心。悲悯的眼泪是咸的，但他的点心总是甜到发苦，像是要把所有悲伤都溺死在糖霜里，所以每次当他给公司里的其他人分享自己的手艺时，大家都会自觉的挪一个座位。
吃到第三块蛋糕时，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我并没有抬头，伸手去拿第四块，忽然听到了一声无奈的叹息和悲悯轻轻的一声“啊……”。
“吞噬。”统治的声音平静无波，“来我办公室。”
我咽下嘴里的蛋糕，看了眼悲悯。他正用绣着莲花的帕子擦眼泪，对我轻轻点头，示意我快去。
统治转身离开，我小跑着跟上，临走前还不忘抓了一把悲悯做的杏仁糖。
走廊上，统治的脚步不紧不慢，我却莫名有些紧张。
“悲悯又哭了？”他突然问。
“嗯，看诗集哭的。”
统治轻笑一声：“他今天的外表是什么？”
“菩萨……大概？”
“你知道为什么悲悯对你这么好，却从不阻止你吃人吗？”
我摇头。
“因为他的‘悲悯’……只是一种审美。眼泪和点心，都是他自我感动的道具。”
我似懂非懂，但统治已经继续向前走去。
“杀戮呢？”我问。
“在训练场。”统治头也不回地说，“他需要发泄。”
我想了想杀戮砸烂沙袋的样子，突然觉得手里的杏仁糖不香了。
“我能去找他吗？”
统治推开办公室的门：“或许，他过一会就回来找你。”
我进了办公室，顺手把门带上。
他的办公室很大，简洁，明亮。一张黑檀木办公桌，几排嵌入式书架，角落里摆着一台老式唱片机，正播放着某首低沉的大提琴曲，两侧米黄色的窗帘整齐的拉开，系着绳子耷拉在两侧。
统治脱下西装外套挂好，松了松领带，坐到办公桌前。我蹭过去，挨着他坐下，胳膊贴着他的手臂，好奇地瞄他桌上的文件。
他并不赶我，甚至微微侧身，给我腾出点空间。
“今天看什么？”我下巴搁在他肩上，呼吸扫过他耳侧。
统治嘴角微扬，指尖在平板电脑上划动，调出一份加密档案。
“南美分部的报告。”他说，“‘瘟疫’在巴西玩脱了，当地政府开始注意到异常死亡病例。”
我盯着屏幕上的数据图表和血腥的现场照片，眨了眨眼：“会被发现吗？”
统治轻笑：“发现又如何？人类总会给自己找到合理的解释——新型病毒、邪教仪……”
他的手指划过一张尸体照片，那人的胸腔被掏空，内脏排列成诡异的符号。
我歪头看他：“你不怕我知道太多？”
统治侧过脸，金属灰色的瞳孔近距离注视着我，像一片冻结的湖。
“你会说出去吗？”
我摇头。
因为我不是很识字。
他转回去，继续翻阅文件。
我盯着他的侧脸，突然意识到——统治从不对我设防。
无论是机密档案、公司计划，还是其他类人类的把柄，他允许我贴在他身边，看着他处理一切。就像人类会放任家养的猫在书房里乱窜，哪怕它踩过重要合同，也不会真的计较。
“你不怕我告诉杀戮？”我故意问。
统治的手指停顿了一秒，随即继续滑动屏幕：“你可以试试。”
他的语气太平静了，反而让我缩了缩脖子。我识相地闭上嘴，转而把注意力转移到他的抽屉上——那里总藏着好吃的。
统治任由我翻找，甚至在我碰到某个加密抽屉时，主动输入指纹解锁。
我笑嘻嘻地继续翻他抽屉，发现底层有个黑色丝绒盒子。刚想打开，统治的手突然覆上来。
“这个不行。”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收回手，却忍不住问：“是什么？”
统治合上抽屉，目光重新投向屏幕：“下次告诉你。”
这是他少数拒绝我的时刻，我识趣的暂且缩回手。
办公室陷入沉默，只有唱片机的音乐流淌。我靠在他身上，本来是想找机会拿到盒子，却在不知不觉开始犯困。半梦半醒间感觉统治调整了姿势，让我靠得更舒服些。
“困了就去沙发上睡。”他说。
我摇头，额头抵着他肩膀：“杀戮还在训练场……”
统治叹了口气，拿起内线电话：“03号训练场，告诉杀戮，吞噬在我这里睡着了。”
“睡吧。”
我闭上眼睛，听见他继续翻阅文件的声音，困倦感却渐渐消退了，我重新坐直身子，眼神悄悄往抽屉那里瞟，牙齿不自觉地磨了磨。
“吞噬。”统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依旧平静，但多了一丝警告的意味，“别打它的主意。”
我收回目光，冲他咧嘴一笑：“我就看看。”
统治叹了口气，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看他。他的金属灰瞳孔微微收缩，像精密仪器在扫描故障部件。
“你今天吃了多少？”
我眨眨眼，开始回忆：“蛋糕、点心、半包杏仁、盆栽、电梯的13.5层按钮……”
统治的眉头越皱越紧。
“吞噬。”统治一把拽住我的后领，力道大得几乎勒断我的脖子，“看着我。”
我艰难地把视线从桌子上撕下来，对上他的眼睛。
“听好，”他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你现在吃掉这栋楼，‘时间’的契约就会失效。”
我撇撇嘴：“……那又怎样？”
“我们会睡大街。”
“……”
“人类害怕黑洞，因为它们不分好坏，吞噬一切。”他松开我，轻轻抚过办公桌的咬痕，“类人类并不害怕黑洞，但如果你吞噬一切，依旧会带来麻烦。”
我遗憾的垂垂眼眸。
统治盯了我一会，叹了声气，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密封保温盒子，当着我的面打开。
里面是一块正在跳动的人类心脏。
鲜红的肌肉组织表面覆盖着金色脉络，每一下收缩都挤出几滴混着金粉的血液。它被透明薄膜包裹着，像某种珍贵的标本。
“吃这个。”统治把心脏递到我嘴边，“别碰其他东西。”
我张嘴咬住，薄膜破裂的瞬间，难以形容的滋味在口腔炸开——像是千万人的恐惧与虔诚被压缩成一颗糖，外层是战栗的甜，咬到核心却尝到冰冷的虚无。
吞完那颗心脏，我就安静下来，一开始只是盯着统治看，因为实在是太无聊了，到后来，我就开始粘着他。
统治的后颈皮肤很凉，像一块浸在阴影里的大理石。我凑近时，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特殊的气息——金属、墨水，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我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他的肌肉瞬间绷紧，但没动。
咸的。
我眨了眨眼，又舔了一口，这次故意用牙齿轻轻刮蹭他的颈椎骨。
统治的手指停在键盘上，屏幕的光映在他侧脸，勾勒出一道冷硬的轮廓。
“吞噬。”他声音很低，像在警告。
我没理他，继续啃咬他的后颈，舌尖尝到皮肤下血管的搏动。他的血一定很烫——和杀戮那种暴烈的滚烫不同，统治的血更像是熔化的银，缓慢、粘稠、带着不容抗拒的重量。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踹开。
杀戮站在门口，浑身蒸腾着热气，指关节还在滴血。他的目光落在我贴着统治后背的姿势上，猩红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们他妈的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