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回答我们，只是带着我们一路向北走。
雪越下越大，我们跟着繁衍走进一片荒废的村庄。这里的房屋早已坍塌，只剩下几堵残破的土墙。
繁衍的脚步很轻，雪地上几乎没有留下痕迹。他的辫子散开了几缕，发丝间缠绕着细小的金色丝线，像是某种活物般缓缓蠕动。
“你到底在搞什么？”杀戮踢开一块冻硬的土块，不耐烦地问。
繁衍仍旧不说话，只是走到一座半塌的土屋前，伸手推开了摇摇欲坠的木门，然后才回头看向我们，声音很轻。
“进来吧。”
屋内比想象中要温暖，炉火微弱地燃烧着，映照出墙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又像是无数交错的血管。角落里堆满了玻璃罐，里面浸泡着各种畸形胎儿：有的多长了几条肢体，有的皮肤透明得能看见内脏，还有的……根本不像人类。
我凑近一个罐子，里面的生物睁开浑浊的眼睛，冲我咧开满嘴尖牙。
“真丑。”我评价道。
繁衍轻笑一声，从架子上取下一个陶罐，倒出几颗暗红色的干果，丢进嘴里咀嚼。
“你们知道吗？”他咽下果肉，指尖沾着一点红色的汁液，“人类最有趣的地方，就是他们总以为自己能控制生育。”
杀戮抱臂靠在墙边，猩红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簇鬼火。
“所以你就在这儿玩接生游戏？真够无聊的。”
繁衍摇头，走到屋子中央，那里摆着一张简陋的木床，床单上沾满了干涸的血迹。
“不是游戏。”他抚摸着床单上的血迹，声音低沉，“我在找‘完美’的配方。”
“完美？”我挑眉，“你什么时候开始在乎这个了？”
“我们不会死，不会老，但我们也不能‘创造’。可人类可以——他们的身体能孕育新的生命，哪怕那些生命脆弱得像泡沫。”
杀戮嗤笑：“所以你嫉妒人类？”
“不。”繁衍摇摇头，“我只是想证明……‘创造’不是他们的专利。”
我忽然明白了。
“那些混血怪物，辑命者的实验体，还有你接生的那些畸形儿，是在试错。”
繁衍笑了，笑容里带着某种扭曲的满足。
“每一次失败都让我离成功更近一步。”
杀戮终于忍无可忍了，他突然大步走过去，一把掐住繁衍的脖子，把他按在墙上。墙上的符文被撞得簌簌掉落，玻璃罐摇晃着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你知不知道你的‘实验’引来了多少麻烦？”杀戮的声音压得极低，“辑命者已经开始猎杀混血种，而我们的公司正在清理所有异常生育记录——你他妈是在给我们所有人找麻烦！”
繁衍没有挣扎，只是平静地看着杀戮，嘴角仍挂着那抹令人不适的微笑。
“那又怎样？”他轻声说，“你们会死吗？”
杀戮的指甲陷入繁衍的皮肤，黑血从伤口渗出，但繁衍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我走过去，拍了拍杀戮的肩膀。
“算了吧，你掐不死他的。”
杀戮冷哼一声，松开手。繁衍滑坐在地上，脖颈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统治找过你，对吧？”我问。
繁衍整理着被扯乱的衣领，语气平淡：“他想要我加入他的公司，提供‘技术支持’。”
“但你拒绝了。”
“当然。”繁衍抬头，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讥讽，“他的‘新世界’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作茧自缚。”
杀戮抱臂冷笑：“所以你宁可在这儿当接生婆？”
繁衍没理会他的挖苦，只是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雪已经停了，月光透过破损的窗棂洒进来，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我在创造。”他说，声音轻得像梦呓，“总有一天，我会造出连‘统治’都无法控制的东西。”
我忽然觉得有点冷。
不是因为这破屋子的寒意，而是繁衍说这句话时的语气——那种近乎虔诚的疯狂，让人毛骨悚然。
杀戮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盯着繁衍的背影，猩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
“你最好别玩火**。”
繁衍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笑了。
“火焰……不也是生命的一种形式吗？”
雪停了，但风依旧冷得刺骨。我们离开繁衍那座破败的土屋时，杀戮的怒气还没消，靴子踩在冻土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那疯子迟早把自己玩死。”他啐了一口，黑血在雪地上烫出一个小坑。
我耸耸肩，顺手捞了一把雪塞进嘴里嚼了嚼，又皱眉吐掉：“难吃。”
杀戮斜睨我一眼：“别乱吃东西。”
我笑嘻嘻地凑过去，故意用肩膀撞他：“你生气了。”
他抬手就要揍我，我敏捷地后跳躲开，结果一脚踩空，整个人摔进雪堆里。杀戮站在边上冷笑，丝毫没有拉我一把的意思。
“活该。”
我躺在雪地里，四肢大张，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忽然说：“我们回公司吗？”
杀戮的表情僵了一瞬，猩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烦躁。
“……嗯。”
非自然组织公司的大楼矗立在城市最繁华的街区，玻璃外墙反射着冷冽的天光，像一把锋利的刀插进云端。从外面看，它和任何一家跨国企业没什么区别——光鲜、冷漠、秩序井然。
但走进大厅的瞬间，就能感受到某种诡异的违和感。
前台接待员的微笑弧度是画在脸上的，有时候画歪了嘴巴会长到鼻子上；电梯的按键排列毫无逻辑，13层和14层之间夹着一个不存在的“13.5层”；走廊上的盆栽永远保持盛开状态，花瓣边缘却偶尔会渗出淡金色的汁液。
这里是统治的领域。
而电梯门刚打开，我们就听见了争吵声，然后我就跟杀戮默契的停住了脚步，站在会议室门口往里看。
“——这不符合流程！”会议室里，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把会议桌砸的哐哐响，嗓门抬得很高。坐在对面他对面的是一个银发金眸的男人，神色淡漠，哪怕对方此刻都快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了。
“流程是我定的。”统治轻轻翻了一页文件，然后抬头看他。
西装男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只是那一瞬间，他扭曲愤怒的表情突然就僵住了。这个角度，我和杀戮看不到他的脸，杀戮啧了一声，挑了下眉。
西装男鬼使神差的就这么安静下来了，而统治再次低头，慢慢合上了文件。静了一会，西装男缓缓抬头，目光扫过门口，在看到我们时脸色黑了几分。
在我们和西装男目光交接的瞬间，统治就开口了。
“回来了？”
杀戮“嗯”了一声，径直走到会议桌前，一脚踹开某把椅子坐下。我慢悠悠地晃过去，顺手从果盘里捞了个苹果咬了一口——然后差点吐了出来。
“不好吃。”我嫌弃地把苹果直接吞进去，目光继续扫荡着桌面，寻找可以吃的东西……还有不能吃的东西。
西装男声音有些紧绷，对我和杀戮无所谓的态度表现出了很大的敌意：“我们正在讨论正事！”
统治抬手示意他闭嘴，慢慢把目光转向我们：“繁衍那边如何？”
杀戮冷笑：“还在玩他的造物主游戏。”
统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我的目光扫过桌子，发现这人是有备而来的，桌子上摆了好几分资料文件，我悄悄去瞄杀戮，他对此跟一点也不感兴趣，一心等着快点汇报完了赶紧休息去。
只是他一张嘴，西装男就插话，杀戮一句去你妈眼见就到嘴边了，统治才不紧不慢的对着男人下逐客令：“方案过后我会找人再审，现在你该回去了。”
“可是——”
“我说，回去。”
西装男咬了咬牙，转身抽走了统治面前的文件，哐当一声砸上了会议室的门。
脚步声渐行渐远，会议室只剩下我们三个。
杀戮划着椅子往后一躺，腿就搭到了桌子上:“繁衍我们找到了，住在荒山野岭的村里，鸟不拉屎的地方，全村死完了也没几个人知道。但他研究的那些玩意相当邪乎，他给我们看的里面，有些只有部分组织也能存活的东西。”
统治没有回头：“我知道。”
“那你不打算管？”
“为什么要管？”统治神色稀松平常，“他选择那种地方，只要不干涉到我们，不被其他人类知道，就没有必要管。”
“操，那你还让我去找他?你他妈知不知道那地方有多难走?车都开不进去，连条正经路都没有！”
“辛苦了。”
统治笑了一声。
“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