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歆好奇的伸手摸了摸面前游过的鱼，鱼的身上长着一个灯一样的发光器官，她头回见到会发光的鱼。
深海比浅海海域更有意思，越是往下，遇到的鱼类越放飞自我，本着反正没人看，我就随便长长的精神生得一个比一个千奇百怪。
这种会发光的鱼并不算出格，至少符合华歆对生物的认识。
深海没有光，因而哪怕一丝光也会吸引到别的生物，相当于饭食自己送上门。
“真神奇。”华歆感慨道，为生命适应环境的神奇，也为自己的处境。
已经下到海底数百丈，她却仿佛从未离开陆地，与在陆地一般自如。
继续往下也不知下到多少距离，华歆对距离和空间都模糊时忽然看到一片光明。
阳光并不能照射到深海，深海的光明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掠食动物的诱饵，二是海底火山。
华歆好奇的游向海底火山，海底火山的喷发比陆地火山喷发更壮观，也不似后者那般毁灭一切，海底火山周围的海水是温暖的，冷水与暖水交替搅动大量营养物质，无数生物围绕着火山生存。
华歆顺手抓了条半透明的银鱼塞进嘴里，鲜嫩可口，人间极致的美味。
再抓一条，又一条，很快抓了两只手，拿不下了。
下海时她是带了鱼篓的，准备遇到什么美味鱼虾便抓些带回去，但鱼篓随着下沉而渐渐变形，最终变成了粉末。
华歆无奈将鱼吃掉一半，正要往回走，蓦然心有所感，不由望向海底火山的某处。
是错觉吗？
怎么感觉那边有什么在与自己体内的神力共鸣？
将剩下一半银鱼送进嘴里，华歆向心有所感的方向游去，炙热的岩浆在海床上流淌，有什么东西在岩浆中载浮载沉。
华歆凑近一瞧，岩浆河流中赫然飘着一枚人头大小的蛋，蛋壳上有着赤色、金赤色的纹路，形如鸟。
在华歆凑近时蛋激动的蹦了蹦，溅起岩浆花，华歆见状推测应该没危险，遂伸手捞蛋，刚碰到蛋便见蛋壳上的纹路活了过来，一只华美的金红色鸟儿幻影浮现，看了祂一眼。
“你既然拥有我的力量，若感激我，便给祂渡神力，若不感激我，也给祂神力，待来日祂恢复，必回报你的族群与文明。”
金红美鸟没张嘴，这话是直接在华歆脑海中出现的，话落，华歆便见华美的鸟儿在深情的看了眼蛋后化作无数流光消散于深海中。
似乎感觉到美鸟的消失，整个蛋都显得焉了七分。
华歆试探的给蛋渡了一缕神力，啥反应也没有。
要么自己被耍了，要么所谓的渡神力是长期活，华歆推测是后者，这样的存在得多无聊才会耍自己这样的蝼蚁？
尽管对方只是一道残影，但华歆还是能判断出来，残影主人的实力深不可测。
思考须臾，华歆抱着蛋向海面游去。
浮上海面时没见到陆地，深海中不辨方向，不论下沉还是上浮时都只知上与下，再上来时自然不会是原来下水的地方，但地点不是熟悉的地方，却并非没有熟悉的事物。
“是你？”
北溟大洋没有陆地，但大洋中心有类似陆地的存在——无边无际且连成一片的冰山大陆，华歆上来时一头雪熊正趴在不知多厚的冰川上捕鱼。
雪熊、海象极北与北溟很寻常的生物，到处都有，但眼前有一头雪熊给华歆的印象太深刻，因而华歆一眼认出熟熊。
熟熊也认出了华歆，叼着一条两尺长的肥鱼掉头就跑。
“臭熊别跑！”
华歆哗的从海里跳上冰川，一边用灵力蒸干衣服一边追熊。
雪熊一路奔跑跳跃如飞，很快拐入一道冰谷，出乎意料，在这冷得吐一口唾沫起码摔成四瓣的地方居然有一片不似人间的奇景。
华歆的脚步慢下来，讶异的看着冰谷中盛放的遍地莲华，看模样像是雪莲，但雪莲的莲瓣没这么密，少则十二瓣，多则三十几瓣，更有甚者大得人都可以一屁股坐上去，花瓣也泛着些微莹润玉色，有些眼熟。
在地面上抓了抓，虽然很薄，但确实是土壤，还是非常肥的那种土壤，肥得让华歆想起死过很多人的战场，战场死得人越多，第二年草木长得越好。
不过北溟肯定没人，华歆溜达这么久只见过修一个智慧生物。
仔细瞅了瞅，在土壤中发现了细碎的骨头，从骨头的结构来看，是鱼骨。
骨头还能这么利用？
华歆下意识从特制的腰带上取出木简，拿剑在木简上刻下这一知识点。
记好知识点，华歆继续往里走，很快找到熟熊，熊依偎在一名正在抚琴的绿衣的女子身边，得意且挑衅的看着她。
见到华歆，绿衣女子露出诧异之色，须臾道：“小雪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我可以一株玉雪莲致歉。”
华歆不由瞅了眼遍地莲华。
玉雪莲？
难怪眼熟，但玉雪莲不是生长在断云雪山中吗？
不死药的药材还能人工种植吗？
好创意，有意思。
“敢问长者可是寻？”
虽然对方看起来很年轻，但这年头能活到年长的都不是弱者，更准确点，这个生存环境严酷的时代，每个能活到成年的人，不拘男女都不是弱者。幼崽时期六七成起步的夭折率，成年后同样居高不下的死亡率，弱者活下来的概率与太阳从明天开始西升东落的概率不分伯仲。
不仅要活到长大，还要活到暮年，只能用一句话来描述：能徒手与虎熊掐架还掐赢的人不一定能活到暮年，但能活到暮年的人身体机能衰败前徒手捶翻虎熊是手拿把掐的事。
长者=强者，因而即便对方看着年轻，但尊称其为长者也没毛病。
你是强者，给予你尊称，也祝福你能活到暮年，只有强者才有希望活到暮年，弱者与不够强的人是没有暮年的。
寻瞬间理解长者称呼的含义，但也因为理解而确定一件事：自己在北溟闭关的时间并不久，但凡活到暮年对凡人的难度不那么地狱，长者这个词都不会成为对强者的尊称。若自己闭关时间足够久，世界的变化也会很大。
“修让你来找我的？”
华歆好奇的看着绿衣女子的眼睛，那是一双非常漂亮迷人的水绿色眸子，元洲的智慧物种虽然完全诠释了多样性三个字，但华歆真没见过哪个物种的眼睛是这种颜色，都是黑色，只是黑得深浅不同而呈现黑棕、黑褐、浅褐、墨黑等差异。
不知是什么物种，华歆一边想一边摇头。“我只是听他说起过你，来到此地纯属意外。”
说到意外时华歆看了眼雪熊。
寻了然。“相遇便是有缘，可要坐会？”
华歆自来熟的清理了下寻坐着的海兽皮，也不知是什么海兽的皮，叠了三叠后仍有一丈方圆，但除了寻与雪熊坐的位置，别的地方都积了一层雪。
清理出地方后华歆这才坐下，而寻也从雪地里摸出一把陶壶，抓了两把雪放入壶中，以灵力煮化，雪熊摘了把玉雪莲递给她。
寻将玉雪莲放入滚水中，一壶热腾腾的玉雪莲汤很快煮好。
华歆捧着不知什么海兽的骨头制成的骨碗喝着玉雪莲汤，感觉整个身体都暖烘烘的，热气在四肢百骸游走。
一边喝汤一边同寻说起自己怎么来的这里，因为收集不死药的药材和改良不死药的药方都需要满世界跑，需要足够快的代步工具，因而下海寻找鲲鹏传说的源头，在岩浆河里找到一枚蛋，因不辨方向，再上来时就在这附近了。
寻静静听完，道：“你真诚实。”
“骗你没有意义。”华歆道。
寻看向被华歆放在脚边的蛋，蛋壳上原本仿佛活物一般的金赤鸟纹已变成纯粹的花纹，但寻还是能感觉到丝丝熟悉的气息，元洲最南方的陵光半岛地下埋着一具山岳般的鸟类骸骨，那具遗骸残留的远古气息与蛋壳上的气息很相似。
华歆继续道：“而且你与修相识，想来也活了很久。”
“是活了很久。”
“学过的东西肯定多，说不定还认识灵鹊。”
寻点头。
华歆理所当然道：“所以我想请你帮忙改不死药的方子，有求于人不更应该报之以诚吗？”
寻笑。“你真是有趣的人。”
这种没有道德更没有约束的蛮荒时代还能奉行道德。
“我愿意帮你。”寻道，难得有人合眼缘，闲着也是闲着，帮一把又如何？
华歆瞪圆了眼睛，一肚子组织好的语言卡在喉咙里，这么容易？
“你合我的眼缘。”
不论是修还是寻，医学造诣都是一流，华歆觉得两个人若能合作，对自己的帮助必定更大，遗憾的是俩人仇深似海，拒绝见面，但这仍未难倒华歆，今天请教寻，明天请教修，就算没有精诚合作效果好，也比各自闭门造车有效果。
唯一的问题是，请教一段时间后华歆无语发现这俩居然隔着自己，不，是以自己为战场开始打擂台，搞得华歆夹在中间疲于奔命。
因着熟了，华歆一次喝玉雪莲汤时忍不住问：“寻，你与修真是仇人？我怎么觉得你俩对彼此了解熟悉得有些离谱？我与我的母亲们、兄弟姐妹们的熟悉了解都比不上你俩之间。”
二位确定是仇人？
寻淡定回答：“世间最了解你的人不是至亲挚爱便是至仇至敌。”她与修两个都占了。
“那你俩什么仇？”华歆奇道，看这俩动口不动手的模样也不像是深仇大恨呀。
“我的部族灭了祂的部族，祂为报仇又灭了我的部族，我们互相仇恨彼此。”
“那是血仇。”华歆道。
部族的凝聚纽带是血缘，血亲复仇法是元洲大地上所有种族唯二能全部认同的规矩之一。而血亲复仇法不考虑死者因何被杀，只要他是被杀，那活着的血亲就有责任为其报仇，这便使得血仇一旦开始便很难结束，只有一方迁徙消亡或两边都毁灭才可能结束。
另一条所有种族都认同的规矩是强者尊弱者卑，两条规矩相冲突，以第二条为先。
虽然很离谱，但这个世道，同杀死血亲的仇人生育后代并非不可能，只要后者足够强大且一直强大，让弱者永远找不到报仇的机会，但很难。
世上有强者，却无恒强，年轻时徒手揍虎熊跟揍着玩似的强者也会有老去的一日，今日孱弱得一手就能弄死的稚童来日也可能成长为徒手揍虎熊的强者。
华歆估摸修与寻的问题也出在这，这俩实力可能不分伯仲，谁都赢不了对方，寿命又超长，于是仇恨绵延无尽。
原始人的三观，请参考古代游牧民族或是三代时的古人，经常能看到一些现代人看来不可理喻的骚操作。
灭了一个势力后，把对方首领的女儿纳入后宫。
夏桀征有施得妺喜。
商纣征有苏得妲己。
周幽王，因为褒姒长子伯服的名字，伯是嫡长子才能用的字，作者不确定这俩的情况究竟是失败版的刘秀与阴丽华还是传统的废嫡立庶引发政治动荡，但是，传统中褒姒的来历有两种说法，一种是攻打褒国得到，另一种是一个褒国人犯了罪，被周幽王下狱——推测褒国人是褒国诸侯，普通人犯罪没这么高的待遇——于是褒家献上褒姒换周幽王放人。
虽然传统说法说褒姒是妖孽，但是吧，从唯物角度来说，那个时代想要长得美，你起码要能吃饱，不然发育不良，先天底子再好也是白费，古代选秀最低标准也是地主家的女儿，而西周时能吃饱的女子，毫无疑问是贵族，褒姒大概率是褒国宗室女，甚至就是褒侯女。
还有春秋战国时，诸侯们一边打仗一边联姻，不过这种不算血仇，因为死得都是老百姓，诸侯是没有血亲死在其中的。
要说极端案例，唐朝时倒是有个，李唐起兵时，当时忠于隋朝的阴家把李家祖坟刨了，还杀了李渊第五子李智云和李建成的妻儿（这个存疑，但比起他十四岁就结婚的弟弟，李建成结婚生孩子的年龄有点奇怪，他结婚的时候李承乾都在学走路说话了，古代都是兄长结婚后弟弟才会结婚，这俩顺序倒过来了。而且他死得时候三十八岁，除了不知道啥时死的，生母是谁的长子，玄武门之变后死的诸子最年长的才十一岁，相当于他二十七岁才生嫡长子，因此有人怀疑他的第一批家眷是不是和李智云一起被嘎了），后来李唐赢了，阴家被族灭，只一对姐弟幸免，其中姐姐做了李世民的妾，就是后来的阴妃，弟弟后来教唆李世民的儿子齐王造反。
更极端的也有，蒙古人，这帮家伙前脚和人打仗，后脚就能嫁女儿，还不是不在乎女儿所以随便嫁，蒙古人的逻辑是美人配英雄，能跟我掐架说明你很强，强者即英雄，配娶我家的女儿。
上古和中古的人都这么骚，作者觉得远古时，智慧生物只会更骚，强者尊弱者卑的规矩大概率凌驾于血亲复仇法之上。
因此《不朽》的世界观背景里有一些历史，比如濁山姮的祖先，炎帝把人父母亲人杀得七七八八，他在臣服后还能与炎帝女通婚生育后代，而后者也愿意和他生育后代。
虽然奇葩，但远古背景下很正常。
感觉古人的三观，就，很神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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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鲲鹏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