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冤雪难

日子一天天过去,西跨院的冷清与萧瑟,成了若锦生活的常态。蒋璟如自新婚夜后,再没踏足过这里一步,仿佛她这个正牌侯夫人,只是侯府里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

柳依依却成了侯府的常客,时常穿着华丽的衣裙,在若锦面前晃悠,有意无意地炫耀着蒋璟如对她的“宠爱”——有时是一支名贵的珠钗,有时是一匹罕见的云锦,有时甚至是蒋璟如陪她在花园里赏花的消息。

每一次,若锦都强忍着心中的刺痛,表面上不动声色。她知道,柳依依就是想激怒她,想看到她失态的样子。她偏不让她如意。

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寻找真相上。她让晚晴悄悄打听府里的消息,打听关于父亲案子的进展,可得到的消息总是零碎而模糊。蒋璟如把所有关于庄府的消息都封锁得死死的。

这日,晚晴从外面回来,脸色有些慌张,神神秘秘地递给若锦一个小小的木盒:“小姐,这是我从我们原来住的院子里偷偷拿出来的。我听收拾院子的婆子说,府里要把您原来的东西都烧掉,我就趁她们不注意,把这个盒子藏起来了。”

若锦打开木盒,里面是一些她年少时的旧物——几支用过的毛笔,一本翻旧的诗集,还有一个小小的香囊。她拿起那个香囊,上面绣着一对戏水的鸳鸯,针脚有些稚嫩,那是她十五岁时亲手绣给蒋璟如的,他一直带在身上。

指尖摩挲着香囊上的纹路,若锦的眼眶微微发热。那些曾经的温暖与甜蜜,如今都成了伤人的利器。

她把香囊放回盒子里,正要合上,却发现盒子底部似乎有些异样。她仔细一看,原来盒子底部有一块木板是松动的。她轻轻一抠,木板应声而落,露出了里面藏着的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若锦的心跳瞬间加速,她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张纸,发现那是一张字条,上面的字迹是她父亲的!

字条上的内容很简短:“若锦吾儿,父遭人陷害,此事与柳氏有关,切记小心,勿信他人,待时机成熟,自有转机。父字。”

若锦的手猛地一颤,字条差点掉在地上。果然是柳家!父亲的冤案果然和柳尚书有关!

她紧紧攥着字条,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巨大的悲愤和愤怒涌上心头,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原来父亲早就知道自己被陷害,他还特意留下字条提醒她!可她却被困在这冷院里,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在天牢里受苦,看着柳家的人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小姐,您怎么了?”晚晴见她哭得伤心,急忙问道。

若锦把字条递给晚晴,哽咽着说:“你看,是父亲的字,他说他是被柳家陷害的!”

晚晴看完字条,也气得浑身发抖:“柳家太卑鄙了!竟然用这种手段陷害老爷!小姐,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件事告诉姑爷,让他为老爷做主!”

若锦摇了摇头,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告诉蒋璟如?他现在恨我入骨,恨我们庄府入骨,怎么可能相信我?他只会以为这又是我父亲的诡计,是我用来脱罪的借口。”

新婚夜他那冰冷的眼神和伤人的话语,还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里。她知道,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任何解释都是徒劳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看着老爷被冤枉吗?”晚晴急得直掉眼泪。

若锦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眼神渐渐变得坚定:“不,我们不能放弃。既然知道了是柳家陷害父亲,我们就一定要找到证据,为父亲

夜色如墨,西跨院的烛火在寒风中摇曳,映着若锦苍白却坚定的脸。她将父亲的字条小心翼翼地折好,藏进贴身的衣襟里,指尖仍能感受到纸张边缘的粗糙,像父亲留在世间最后的温度。

“晚晴,”她轻声开口,声音因压抑着情绪而微微发颤,“从今日起,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柳家既能构陷父亲,必然在府中安插了眼线,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要格外小心。”

晚晴用力点头,抹去眼角的泪:“小姐放心,我都听你的。只是……我们连院子都很难出去,怎么找证据啊?”

若锦望向窗外,月光透过老槐树的枝桠,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沉默片刻,缓缓道:“侯府这么大,总有明辨是非之人。我想到一个人,或许能帮我们。”

“谁?”

“张嬷嬷。”若锦的声音压得更低,“她是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人,在侯府待了三十多年,是看着蒋璟如长大的。听说她为人正直,对蒋家忠心耿耿,或许……她能看清真相。”

老夫人是蒋璟如的祖母,性子虽严厉,却并非不明事理。只是父亲出事后,老夫人一直称病闭门不出,若锦至今未曾见过。

“可张嬷嬷是老夫人的人,怎么会帮我们这些‘罪臣之女’?”晚晴忧心忡忡。

“总要试试。”若锦握紧拳头,“我们没有别的路了。”

接下来的日子,若锦开始不动声色地布局。她知道老夫人信佛,便每日清晨起身,在冰冷的书桌上抄录佛经。手指被冻得发红,笔尖在宣纸上微微发颤,她却从未停歇。每抄完一卷,便托晚晴想办法送到老夫人的院里,只说是“为侯府祈福,愿国泰民安,冤案得昭”。

起初,送去的佛经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晚晴急得团团转,若锦却异常平静:“心诚则灵,我们只需坚持。”

半月后,晚晴从主院回来,脸上带着一丝欣喜:“小姐,老夫人让你明日过去请安!”

若锦握着毛笔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知道了。”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次日清晨,若锦换上一身素雅的湖蓝色衣裙,略施薄粉,遮掩住连日来的憔悴。她跟着引路的丫鬟穿过重重庭院,来到老夫人居住的“静慈院”。

院子里种着几株腊梅,虽已过了花期,枝干却依旧苍劲。老夫人正坐在廊下晒太阳,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的皱纹里藏着岁月的威严。张嬷嬷站在她身后,正轻轻为她捶着背。

“儿媳庄若锦,给老夫人请安。”若锦规规矩矩地行礼,声音温和却不卑不亢。

老夫人睁开眼,目光在她身上打量片刻,淡淡开口:“起来吧。听说你每日为府里抄经祈福?”

“是。”若锦起身,垂眸道,“父亲遭此横祸,儿媳心中不安,唯愿以微薄之力,为侯府、为天下苍生祈福,盼早日天降明察,还世间公道。”她特意加重了“公道”二字,目光坦然地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的眼神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没再追问,转而闲聊起家常,问她在西跨院住得是否习惯,饮食是否合口。若锦一一作答,言语间只说“一切安好”,绝口不提冷遇与刁难,更未替父亲辩解半句。

张嬷嬷在一旁静静听着,目光落在若锦冻得发红的指尖上,眼底闪过一丝怜悯。

请安结束,若锦起身告辞。经过张嬷嬷身边时,她脚步微顿,轻声道:“嬷嬷连日来照顾老夫人辛苦,这点心意还请嬷嬷收下。”说着,将一个温热的锦袋塞到张嬷嬷手里。

锦袋里是她用自己仅剩的月钱,托晚晴在外面买的一小包上好的润喉糖。张嬷嬷掌管老夫人起居,时常要熬夜伺候,用得上这个。

张嬷嬷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锦袋,又抬头看向若锦。少女的眼底没有谄媚,只有真诚的关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她沉默片刻,终是将锦袋悄悄收入袖中,低声道:“夫人有心了。”

这声“夫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和。

回到西跨院,晚晴忍不住问:“小姐,张嬷嬷会帮我们吗?”

若锦望着窗外的阳光,轻轻点头:“会的。她是个好人。”

自那以后,若锦每隔几日便去给老夫人请安,每次都会带些亲手做的小点心或实用的小物件,不着痕迹地送给张嬷嬷。有时是一双纳得厚实的布鞋,有时是一小瓶滋润皮肤的杏仁膏,皆是她和晚晴熬夜做出来的。

张嬷嬷从不主动提及府里的事,却会在若锦请安时,有意无意地说些“今日柳小姐又来陪老夫人说话了”“听说柳尚书最近在朝堂上很是风光”之类的话。

这些看似平常的闲聊,在若锦听来却暗藏玄机。她将这些信息一一记在心里,反复琢磨。柳依依频繁出入侯府,柳尚书在朝堂上得意忘形,这背后是否藏着什么关联?

一日,若锦又去静慈院,恰逢张嬷嬷在收拾老夫人用过的茶盏。若锦上前一步,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茶盘:“嬷嬷,我来吧,您歇会儿。”

张嬷嬷没有推辞,看着她熟练地清洗茶盏,轻声道:“前几日听库房的人说,府里少了一批上好的宣纸,说是被侯爷取走了,送去给柳小姐练字了。”

若锦清洗茶盏的手顿了顿,笑道:“柳小姐好福气。”心里却泛起一丝冷意——那批宣纸是父亲前几日托人送来的,说是江南新出的贡纸,特意给她练字用的。蒋璟如竟转头就送给了柳依依。

张嬷嬷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忽然压低声音:“夫人可知,三日前夜里,柳尚书悄悄来过侯府,和侯爷在书房谈了很久。”

若锦的心猛地一跳,强作镇定地问:“深夜密谈?不知是为了何事?”

“老奴也不知。”张嬷嬷摇了摇头,目光却意有所指地看向窗外,“只是那天夜里,书房的灯亮到寅时,还听到里面有争执的声音。”

争执?若锦若有所思。蒋璟如对柳尚书一向敬重,怎会争执?难道他们之间也并非铁板一块?

离开静慈院时,若锦的脚步轻快了许多。张嬷嬷的暗示让她看到了希望,也让她更加确定,父亲的冤案绝非柳尚书一人所为,蒋璟如或许也被蒙在鼓里,甚至……他内心深处并非对父亲的案子毫无疑虑。

回到西跨院,她立刻让晚晴找来纸笔,将张嬷嬷透露的信息一一写下:柳尚书深夜密谈、书房争执、柳依依受宠……这些碎片在纸上铺开,隐隐指向一个她不敢深想的可能——蒋璟如或许也在怀疑柳家,只是碍于某种原因,无法明说。

“小姐,你看这是什么?”晚晴忽然从门外跑进来,手里拿着一片沾着泥土的布料碎片,“我在打扫院子时,在墙角发现的,上面好像绣着东西。”

若锦接过碎片,只见布料是上好的云锦,上面绣着半朵海棠花,针脚细密,正是柳依依最喜欢的花纹。这碎片怎么会出现在西跨院的墙角?

她忽然想起柳依依前几日曾带着丫鬟在西跨院附近“散步”,当时还故意让丫鬟打翻了她院里的花盆。难道……她们在监视自己?

若锦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柳依依如此忌惮她,甚至要派人监视,是不是因为她知道些什么?或者说,她们怕她查出些什么?

“晚晴,把碎片收好。”若锦将布料小心地折好,“这或许也是一条线索。”

夜色渐深,西跨院的烛火依旧亮着。若锦坐在书桌前,看着纸上的字迹,脑海里反复推敲着张嬷嬷的话和那片布料碎片。她知道,自己离真相又近了一步,但也离危险更近了一步。

柳家父女在暗处布下天罗地网,蒋璟如的态度摇摆不定,而她就像行走在刀尖上,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但她不会退缩,为了父亲,为了庄府,为了那些被辜负的青梅时光,她必须走下去。

窗外的风越来越大,吹动着窗棂发出“吱呀”的声响,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若锦握紧了拳头,眼底闪烁着不屈的光芒。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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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烬处
连载中再赴春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