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若锦是被冻醒的。
红烛早已燃尽，只余下冰冷的烛泪。她依旧穿着那身繁复的嫁衣，身上却没有一丝暖意。
房门被推开，晚晴端着水盆进来，看到她蜷缩在地上，眼圈通红，心疼得眼圈都红了：“小姐，您怎么在地上睡着了？快起来，仔细着凉。”
若锦被晚晴扶起来，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她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曾经的光彩荡然无存。
“晚晴，”若锦的声音沙哑，“我父亲……真的被关起来了吗？”
晚晴的动作顿了顿，低下头，声音带着哭腔：“昨日府里来人说，老爷被指认通敌，已经被陛下收押天牢，庄府也被禁卫看管起来了……”
若锦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原来蒋璟如说的是真的。可她怎么也不肯相信，一生磊落的父亲会做出通敌叛国的事。
“小姐，您别担心，老爷一定是被冤枉的，姑爷他……他或许只是一时误会，等查清真相就好了。”晚晴试图安慰她，可连她自己都觉得这话没有底气。
若锦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让晚晴为她换下嫁衣，换上一身素色的衣裙。那身象征着喜庆的红妆，如今看来只觉得无比讽刺。
刚换好衣服，门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管事模样的婆子走了进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夫人，侯爷吩咐了，您身子不适，就先搬到西跨院静养吧，那里清净。”
西跨院？若锦心里清楚，那是侯府最偏僻荒凉的院子，常年无人居住，所谓的“静养”，不过是囚禁的借口。
她没有反抗，只是点了点头：“知道了。”
晚晴急了：“凭什么让我家小姐去西跨院？那地方……”
“晚晴。”若锦拉住她，摇了摇头，“别说了。”
事到如今，反抗又有什么用呢？蒋璟如的恨意如此明显，她在这侯府，不过是任人摆布的囚徒。
收拾东西的时候，若锦只让晚晴打包了几件简单的衣物和几本书。那些蒋璟如送的礼物，那些承载着他们年少回忆的物件，她一件都没带。
或许，是该彻底放下了。
西跨院果然如传闻中那般荒凉。院墙斑驳，杂草丛生，屋子里落满了灰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晚晴一边打扫一边掉眼泪：“小姐，他们太过分了！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
若锦走到窗前，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窗外是一棵老槐树，枝桠光秃秃的，看起来有些萧瑟。她望着远处侯府的主院方向，那里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与这里简直是两个世界。
“晚晴，我们自己动手收拾吧，总会住习惯的。”若锦的声音平静得让人心疼。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再也不是那个众星捧月的太傅嫡女，而是侯府里人人可以轻贱的罪臣之女。冷漠、羞辱、刁难，这些都将是她日后生活的常态。
果然，没过几日，府里的下人就开始怠慢起来。送来的饭菜常常是冷的，甚至有时只有残羹冷炙；院子里的炭火也总是不够，让她们在初春的寒意里冻得瑟瑟发抖。
晚晴气不过，去找管事理论，却被骂了回来，还被推搡着摔了一跤，膝盖磕出了血。
若锦看着晚晴红肿的膝盖，心里又疼又怒。她扶着晚晴坐下，默默地为她上药，眼底却燃起了一丝倔强的火苗。
她不能倒下。为了父亲，为了庄府，为了查明真相，她必须忍下去，必须活着。
这日午后，若锦正在窗前看书，晚晴端着一碗稀粥进来，眼圈红红的：“小姐，府里都在传，说老爷……说老爷在天牢里受了重刑，还说……还说庄府很快就要被抄家了……”
若锦手里的书“啪”地掉在地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可能！我父亲身子骨本就不好，怎么经得起重刑？”
她猛地站起身，就要往外冲：“我要去找蒋璟如，我要去问他！他不能这样对我父亲！”
“小姐，您别去！”晚晴急忙拉住她，“姑爷现在根本不见您，您去了只会自取其辱啊！”
若锦用力挣扎着，泪水夺眶而出：“可那是我父亲啊！他是被冤枉的，蒋璟如他为什么不肯信我？为什么不肯查清楚？”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娇柔的女声：“姐姐这是怎么了？哭得这么伤心，可是妹妹哪里照顾不周了？”
若锦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女子走了进来，容貌娇媚，眉眼间带着一丝得意。她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婆子，排场十足。
晚晴低声对若锦说：“小姐，这是柳依依，柳尚书的女儿，听说……听说她最近常来侯府，和姑爷走得很近。”
若锦的心猛地一沉，看着柳依依那张带着挑衅的脸，瞬间明白了她的来意。
柳依依走到若锦面前，故作关切地说：“姐姐刚嫁过来就住这么偏僻的地方，真是委屈了。不过也是，谁让庄太傅犯了那样的大错呢，姐姐能留在侯府，已经是姑爷仁至义尽了。”
这番话字字诛心，若锦气得浑身发抖：“我父亲是被冤枉的！轮不到你来置喙！”
“冤枉？”柳依依掩唇轻笑，眼底满是嘲讽，“证据确凿，姐姐就别自欺欺人了。说起来，姐姐也该感谢我父亲呢，若不是他在皇上面前为侯爷求情，侯爷恐怕连这门婚事都不会答应，姐姐现在怕是早就和庄府一起……”
“你闭嘴！”若锦厉声打断她，“我父亲清正廉洁，绝不会做出通敌叛国之事！倒是你们柳家，别以为做的那些勾当没人知道！”
柳依依脸色微变，随即又恢复了笑容：“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听不懂。不过姐姐还是安分些吧，别惹侯爷生气，不然的话，谁也保不住你。”
说完，她不再看若锦，转身带着人扬长而去，留下满室的尴尬与冰冷。
若锦看着柳依依的背影，握紧了拳头。柳依依的话让她更加确定，父亲的冤案绝不是偶然，背后一定有阴谋。而柳家，很可能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悲愤。她知道，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她必须冷静下来，寻找机会，查清真相。
她走到书桌前，拿起纸笔，写下“柳尚书”三个字。笔尖划破纸张，留下深深的痕迹，仿佛刻进了她的心里。
从今天起，她不仅要为父亲洗冤，还要弄清楚，这场针对庄府的阴谋，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
而蒋璟如……她抬头望向窗外，眼神复杂。那个曾经让她倾心相付的少年，如今成了伤害她最深的人。可她心底深处，却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希望他只是被蒙蔽，希望他能早日看清真相。
只是这希望，在这冰冷的冷院里，显得如此渺茫。